“道長,您今天想吃點什麽?”
一個中年女子站在下首施禮,姿态恭敬謙卑。
高謙擺擺手:“今天辟谷,不用做了。”
“是、道長。”
中年女子躬身後退兩步,這才轉身出了房間。
高謙微微點頭示意,目送廚娘離開。對他來說,對方雖是下人,卻和周青并無區别。
不得不說,周家的确是豪門,規矩森嚴。而且,不惜人力。
這個世界生産力落後,但是,人力不值錢。有錢人可以随意使用人力,完全不需要考慮成本。
哪怕是現代世界,技術再先進,終究不如人來得聰明體貼。
被一群人伺候,當真是能伺候的無微不至。
周青知道他的厲害,就趕緊派了廚娘、漂亮的婢女來伺候。
高謙也沒推辭,住在這裏什麽都不要,反而顯得居心叵測。
有幾個人在旁邊跟着,至少生活方便一些,周青也能放心一些。對大家都有好處。
高謙在房間裏坐了一會,突然心生感應,他起身出了房間來到周家的三進正房。
周家院子非常大,共有七進,加上跨院,内部格局頗爲複雜。
三進正房,無疑是周家大院中樞,所有重要的客人都會被請到這裏。
高謙進來的時候,就看到周青和白玉生都在。
周玉華也待在屏風後面,雖然沒露面,但是大家都知道她也在。
看到高謙進來,白玉生急忙拱手施禮:“老師。”
幾天沒見,白玉生身上更多了些沉穩,眼神也更堅定有力,眉宇間那種少年輕狂之氣也沒了。
高謙心裏感歎,幾天沒見,白玉生居然成熟穩重了許多,也不知經曆了什麽挫折。
隻能說不愧是天命之子,經曆了一些事情後就能迅速成長。
高謙點頭說道:“一切可還順利?”
白玉生一笑:“托老師的福,一切順利。”
他說着從懷裏取出一顆金色寶珠,他托在手裏向高謙和周青展示道:“費了一點力氣,總算拿到了天珠。”
白玉生說的輕描淡寫,其實這幾天經曆曲折,好幾次險死還生,多虧了他命大運高,這才能活下來。
想到這些,白玉生心裏也有些怨氣。
他和周玉華有婚約,對方非要說什麽天珠爲媒,把以前婚約當做戲言。
周青滿臉喜色看着金色天珠,此珠神異,白玉生能輕易拿到手,證明白玉生和他周家有緣。
他大笑誇贊道:“果然是白家好兒郎。女兒,還不出來和玉生見禮。”
躲在屏風後面的周玉華本來不想出面,聽到父親召喚,她隻能出來。
畢竟是大家閨秀,周玉華落落大方萬福見禮,分别給高謙和白玉生施禮。
周玉華今天穿了一套白色襦裙,外披青色披肩,打扮的非常素雅。
這份素雅,卻愈發襯托她美豔絕倫。
白玉生本來滿腔怒氣,看到周玉華後卻不禁一呆。
他在家裏也是浪蕩公子,少不了出去吃喝玩樂,出入章台柳巷,各種美女也是見過不少。
可他見過那些美女加起來,都好像比不上周玉華的動人美豔。
周青得意一笑,他知道白玉生有怨氣,可憑他女兒美貌,白玉生還能有什麽不滿!
不止是白玉生,高謙也覺得周玉華的美豔過人,的确是超級美女。
美女不止是容貌美,身形美,眼神、氣質、舉止、談吐,由内而外無一不美,才稱得上美女。
像周玉華這種,就是各方面都拔尖,其骨子裏的風情更是動人心魄。
天下雖大,這種等級美女也是屈指可數。
無怪周青如此自傲,非要弄什麽天珠爲媒。如此美麗的女兒,是要找個好女婿才行。
隻是周玉華過于美豔,又是身有媚骨,這是福薄之相。
要是能和白玉生成婚,分享天命之子的氣運,倒是有機會改運易命。
高謙再看周青,眉心隐隐有一縷黑氣,隻怕是厄運之兆。
他并不精通相法,隻是此界法則寬松,以他之能,觀普通人福禍機緣還是很容易。
這也不是什麽法術,隻是他能隐隐感應到未來氣息,從細微之處就能看出對方命運。
就好像醫生看到病人眼底發青,就知道這人腎虛精虧。
不過是以小見大,對高謙來說,根本不算什麽。
又如同戲弄水月大師,分身千百。看似詭谲難測,實際上不過是分化神念凝聚成形。
隻要修爲到了,自然就會這些小把戲。
再看白玉生,神滿氣足,在頭頂上隐隐有紫氣沖天。
這一縷紫氣非常高妙,甚至帶着幾分貴不可言的意味。
高謙也有些好奇,白玉生這次真的會娶周玉華麽?
沒見到周玉華之前,白玉生必定是想悔婚的。此刻爲周玉華美貌所懾,他卻未必願意悔婚了。
周青伸手攬住白玉生肩膀,“賢婿,你對婚事有什麽要求隻管說。”
聽到父親這麽說,周玉華臉色微紅,有些羞澀垂眸低頭。
這副含羞帶怯的柔美樣子,更是讓白玉生心生憐惜。
白玉生臉上露出掙紮之色,他求助的看向高謙,卻發現高謙正饒有興趣打量他。
白玉生心中一凜,他這個老師,傳授了他絕世劍訣,卻從不對他約束,也從不說教道理。
也正是這樣潇灑自在的處世風格,讓白玉生對高謙愈發敬佩。
明明身在濁世,卻不染一塵。
白玉生想到這裏心一橫,他就是做不出老師那樣的逍遙自在,卻也要做個頂天立地男人。
周玉華再美貌,他也不能受這份窩囊氣!
白玉生輕輕推開周青手臂,他向後退了一步恭敬雙手奉上天珠,“伯父,這枚天珠是小侄的一份孝敬,請您務必收下。”
周青聽出不對,他皺眉問道:“賢婿這是何意?”
“抱歉,小侄愚鈍,哪能和周家小姐匹配。”
白玉生正色說道:“以前婚約不過是家父和伯父的戲言。今次過來,也隻是把事情交代清楚。免得誤了周小姐終身大事。”
一旁周玉華又羞又惱,她沒想到白玉生會當面退婚。
隻是這件事都是她父親做錯了,卻也怪不到白玉生身上。她自己也是猶豫不決,才出了這種事。
她越想越是委屈難過,眼淚如斷線珍珠般掉落下來。
白玉生看到周玉華哭的凄楚,他也有些于心不忍。
周青卻是勃然大怒,他臉色鐵青的說道:“好好好,你既要退婚就如你所願。我周家女兒難道還嫁不出去!”
他一拂袖:“賢侄有事隻管先去,我就不留伱了。”
作爲一個大商人,生意不成仁義在,這也是基本做人規矩。
隻是周青實在是憤怒,也顧不得做表明功夫,直接就開口趕人。
倒是周玉華比較有大家閨秀氣度,她萬福施禮:“是我周家有錯在先,也是我和白公子今生無緣。隻願白公子此後前程似錦、一帆風順。”
白玉生有點尴尬,周青發怒趕人他還沒什麽,畢竟他先撕破了臉,别人對他惡形惡狀也是應該的。
偏偏周玉華大大方方誠懇祝福,并無一句怨言。這讓白玉生很有些慚愧,覺得今天的事情作差了。
就是不結婚,也沒必要當着周玉華面打周家的臉。
高謙也是贊歎,周玉華卻比她爹更有氣度,也更聰明。
可惜了,這女子天生命薄。沒能和白玉生結婚,以後不知會有多慘。
周玉華萬福施禮後紅着眼睛退出去,白玉生看着周玉華離開的背影忍不住長歎。
白玉生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他對周青抱拳鞠躬:“伯父,今天是小子放肆了,也無顔再留。就此告辭。”
周青冷哼一聲:“不送。”
正廳裏氣氛既尴尬又凝重,白玉生巴不得快點走,他對高謙一拱手:“老師,我們走吧。”
讓白玉生意外的是,高謙居然擺擺手:“我收了周老爺女兒做弟子,就不跟着你了。”
“嗯?”白玉生眼睛都瞪圓了,他非常的震驚,這才走了幾天啊,這個老師就收了其他弟子。
而且,還是收的周青女兒做徒弟,那不就是周玉華!
他這老師,别是看上周玉華的美色了吧?
白玉生知道高謙不好酒色,隻是他苦苦懇求對方都不願意收他爲徒。
卻主動收了周玉華爲徒,這要說不是貪圖美色,又貪圖的是什麽?
白玉生自覺和高謙關系親近,卻遇到了這種事情,他既不解又有些憤怒,甚至有些委屈。
隻是他對高謙很尊敬,也不好當面質問什麽。
他抱拳施禮後轉身匆匆出了正廳,帶着一腔憤懑、委屈還有幾分尴尬、難過離開了周家。
白玉生決絕的離去後,高謙明顯感覺到外面天空都暗下來。
這等氣運之子,一舉一動都影響巨大。
周家沒能和白玉生聯姻,氣運大受影響。這個周家,隻怕要倒了……
高謙看着外面晦暗天色,他都沒想到,白玉生居然會帶來如此巨大影響。
又或者說,周家能夠發達,就是因爲周家和白玉生有婚約。
如今婚約不在,周家借用的這點氣運就都被抽沒了。
高謙有點同情看向周青,這位還真是自己作的,卻也怪不得别人。
周青對此毫不知情,高謙關鍵時刻和他站在一起,沒有和白玉生一起走,這讓周青對高謙大爲感激。
他對高謙的态度也多了幾分由衷的熱情。
“道長,晚上我擺宴席請您。”
高謙微微搖頭:“那就不必了,我最近要靜修。”
周青幹笑一聲:“修行是大事,是我冒昧了。”
他親自送高謙出了正廳,這才回轉後院去找大女兒。
周玉華正在房間裏哭泣,看到父親進來隻能起身迎接。
看到女兒這麽傷心難過,周青安慰道:“白玉生不知好歹,随他去吧。
“這碧玉城内,什麽名士公子,還不是随你選。”
周玉華搖頭:“這次的事情,咱家的臉都丢光了。父親,先等段時間再說婚事吧。”
“也好。”
周青也沒在意,憑他家的财勢,想找什麽樣的女婿找不到。
等過去一段時間,自然沒人再說天珠爲媒的事。那時候再給女兒張羅婚事不遲。
第二天,周青就接到一個壞消息,家裏的船隊遇被劫了,他弟弟也被水賊所殺。
往年他都和水賊們打好關系,水賊絕不會動他們周家的船。
今天怎麽突然出事了!
不知怎麽的,周青突然想到了白玉生,别是這小子報複他,找人劫了他的船隊。
可是,逃回來的夥計說的很清楚,劫匪就是連雲十八水寨的人。
這支船隊被劫走,不但損失大量财貨。另一方面,根據契約,他還要賠償各家。又是一筆巨大支出。
就這一件事,就讓周青傷筋動骨。更别說親弟弟死了,花多少錢都不能複生。
周青正忙着善後,有傳來壞消息,一座倉庫失火。
這個倉庫非常大,裏面放着綢緞等各種珍貴貨物。
一把大火,讓周家損失百萬以上。
連續的打擊,讓周青焦頭爛額。倉庫失火的事情還沒解決,他家藥行出了件大事,有人吃藥行的藥被毒死了。
周家的大藥行,控制了碧玉城方圓數萬裏的藥材生意。
本來吃藥吃死個人,不過是小事。随便花點錢找人就能把事情解決。
問題是死的是人是當地豪族的公子,事情一下鬧大了。
跟着這件事就傳播八方,大家都不再購買周家藥行的藥材。
幾天之内,數十家藥行都關門歇業。偏偏囤積大量藥材無法處理,又壓了大筆資金。
周青都懵了,他做生意以來都是順風順水,做什麽都賺錢,還從沒遇到過這麽棘手的局面。
沒等他搞清楚情況,周家糧行又出事了。
有人狀告周家糧行囤積居奇牟取暴利,官府已經接了狀子,把周家糧行全封了……
接連的變故,讓周青不知所措。
他積攢了千萬财富,可面對這麽多事情,他積攢的錢根本不足以解決。
原本和周家交好的各方勢力、豪族,也紛紛抛棄了周家。
一時之間,周家居然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周青實在沒辦法,隻能去佛堂找水月大師。
一般來說,這種商業上的事情都是他自己處理。隻有遇到了超乎尋常的力量,他才會請水月大師出手。
這一次周青是被逼急了,隻能求水月大師幫忙。
周青進入佛堂就覺得有點不對,佛堂上供奉的純銅千手觀音像完全變了模樣。
千手觀音一隻隻手臂,不知怎麽的都消失了。就剩下一對手臂,手掌中間捧着一顆赤紅的果子。
周青看了眼這顆赤紅果實,心跳就猛然加速,他眼睛都開始溢出血來。
水月大師一拂袖隔斷了周青的目光,她淡然說道:“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不過,我們緣分已盡,明天我就會返回宗門。”
“啊?”
周青大驚,他顧不得眼睛還在流血噗通跪倒在地,“大師,周家正在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還請大師救命啊!”
他不管不顧瘋狂磕頭,額頭都磕得紫腫流血。
水月大師有些憐憫的看了眼周青,“周老爺,一切都是機緣。
“當初我幫你是機緣。今日我要走,也是機緣。
“緣來緣去,不外如此。”
水月大師淡然說道:“周老爺,這世間一切皆有緣法,一切皆有定數。
“貧富成敗,都由不得人。你也不必如此掙紮難過……”
周青都不知自己是怎麽離開的佛堂,他暈暈乎乎回到後宅卧室,整個人都傻了。
“父親、”
周玉華拿着燭台走進來,看到周青滿臉腫脹血迹,她急忙放下燭台問道:“您這是怎麽了?”
“完了,都完了……”
周青老淚縱橫:“玉華,我們家完了!嗚嗚嗚……”
周青是越說越傷心,忍不住嚎啕大哭。
這讓周玉華也有些不知所措,一直以來,周青都是意氣風發,做什麽成什麽樣。
在她心中,父親是無所不能。她從沒見過周青如此失落頹廢。
這個時候,周玉華才發現父親也不過是個普通人。
“父親,不是還有水月大師?”
她說道:“有水月大師幫忙,總能渡過難關。”
周青愈發難受,他哭着說道:“大師說緣分已盡,她要離開了……”
“啊,怎會如此?”周玉華大驚,水月大師一直是他們周家的靠山。
如此緊要關頭,水月大師卻要走,這是什麽道理!
周玉華也不知該說什麽,她想了下說道:“父親,我們家底豐厚,真要不成,我們就退居鄉下,總有安身之地。”
“不行,我奮鬥一輩子才賺了偌大家業,怎麽能就這麽不管。”
周青大哭了一陣,反而冷靜下來,“我這就去找巡撫,先把糧行的事情解決。”
周青很有行動力,當即更衣帶上護衛家人,匆匆去了巡撫衙門。
待在家裏的周玉華,心裏卻很不安。連續出了這麽多事情,看起來都是巧合,卻似乎是真有幾分命中注定的意味。
一直等到三更天,滿身血迹的管家突然跑進來大叫:“大小姐不好了,老爺被人當街刺殺,已經、已經沒氣了……”
周玉華眼前一黑,直接昏厥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