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大爺苦笑着搖了搖頭:“答應什麽呀?等我去了,人家姜家早把指标給定了,錢都給送去了。”
說着又深深歎了一口氣,走到桌子旁邊,翻開茶杯,倒一杯水,咕噜咕噜全幹下去。
闫解放愣在當場,臉上一陣青一陣紅,半天都沒回神兒。
“老二~老二~你這是咋地了?你可别吓唬媽!”三大媽發現闫解放有異狀,連忙晃着他手臂叫起來。
這下闫解放總算回過神來,卻腿一軟坐到地上。
他原以爲,說服三大爺三大媽肯出那一千塊錢,這事兒就十拿九穩了。
沒想到最終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三大媽吓了一跳,趕緊伸手去扶他,卻剛摸到闫解放的手臂,他就跟觸電似的,猛從地上站起來,瞪着兩眼珠子氣勢洶洶向後院沖去。
“哎~你幹啥去!”三大爺連忙叫道,闫解放跟沒聽見一樣,一轉眼已經進了中院的垂花門。
“不好!他找杜飛去了。”三大爺反應過來,連忙追了出去。
三大媽早知道杜飛不好惹。
上次買大白菜,闫解成打架,被抓到派所,還是杜飛幫着說話。
三大媽連忙推搡着闫解成,叫道:“你在這杵着幹啥,還不快去把老二拽回來!”
“哦~”闫解成這才反應過來,跟三大爺追出去。
但三大爺和闫解成都晚了一步。
他們一前一後趕到後院時,闫解放已經在拍打杜飛家的房門。
呯呯呯的,動靜很大。
杜飛還沒出來,反而先驚動了二大爺劉海忠。
劉海中披着一件藍棉襖,模仿着廠裏領導幹部的腔調,指着闫解放叫道:“唉,那個……闫解放,大晚上的你幹啥呢!”
闫解放跟魔怔似的,根本不理會,隻顧着敲門。
被一個小輩無視,讓劉海中感覺權威遭到挑釁,登時從他家門廊上走下來。
恰在這時,杜飛家的門開了。
杜飛面無表情,看着站在面前的闫解放,他比闫解放高出大半個頭,目光冰冷,居高臨下。
原本氣勢洶洶的闫解放,當即就被壓了下去。
杜飛轉而看向劉海中,突然笑了起來:“二大爺,解放有點急事找我,還把您給驚動了!”
劉海中故作大度的擺擺手道:“沒事兒,就是這孩子……”
正巧這時三大爺和闫解成緊跟着趕來。
劉海忠看見三大爺,立刻抱怨道:“我說老闫,你們家可是書香門第,這孩子咋這麽沒禮貌?”
三大爺隻能連連賠笑。
杜飛看了三大爺和闫解成一眼,淡淡道:“三大爺,進去說吧~”
然後直接轉身回去。
闫解放此時也冷靜了一些,但心裏仍舊不甘,硬着頭皮跟進去。
闫解成原想攔着,三大爺卻眼珠一轉,拱了大兒子一下,示意他先别急,低聲道:“你先回去,我留這看着老二就行。”
闫解成皺眉道:“可是……”
三大爺一瞪眼:“可是什麽!”又壓低聲音道:“有些話人多了不好說。”
說完,也進屋去,反手帶上門。
闫解成聽出他爸的意思,心裏暗道:“難道這個事還有轉圜?”
但這時機不對,他也不好多問,跟二大爺打聲招呼,悻悻走了。
此時,在門裏。
杜飛也沒讓三大爺和闫解放往裏去,他自個坐在廚房門口的八仙桌旁邊,三大爺和闫解放則站在有些逼仄的玄關裏。
“小杜~那個……”三大爺要說話。
卻被杜飛打斷,淡淡道:“三大爺,您先别忙說話,先聽聽闫解放怎麽說。”
闫解放站着原地,耿耿着脖子,使勁咬着牙,腮幫子上的肌肉一跳一跳的。
此時站在這裏,感受到杜飛審視的目光,闫解放已經知道自己沖動了。
但事到如今,開弓沒有回頭箭,隻能硬着頭皮道:“我想要紮鋼廠那份工作!我們家願意出一千塊錢!”
杜飛愣了一下,随即似笑非笑的瞟了三大爺眼,淡淡道:“三大爺,情報工作做的不錯,連錢數都探聽出來了?”
三大爺默不作聲,推了推眼鏡,悻悻的一笑。
杜飛也沒計較這些,轉而又看向闫解放開始胡說八道:“我手裏的确有一個工作指标,原本也不是不能給你。說起來,我跟三大爺的關系,可比姜家熟多了……”
闫解放聽到這兒,不由眼睛一亮。
一旁的三大爺卻皺了皺眉,他知道後邊肯定會有‘但是’兩個字。
果然,杜飛接着說道:“但是~任何事都得有個先來後到。我已經答應了老姜家,就憑你這一句話,值得我出爾反爾?”
言外之意,你以爲你是誰?
闫解放頓時漲紅了臉。
理智告訴他,杜飛說的沒錯,但他畢竟才十六,初中畢業還不到一年,還沒真正經曆過社會的毒打,也沒學會如何控制情緒。
他感覺到杜飛對他的輕視,杜飛似笑非笑的表情是無情的嘲笑。
其實,杜飛隻是正常說話,并沒有那麽多心裏戲,闫解放卻幫他腦補出來。
本就因爲巨大的心理落差,造成情緒失控,興沖沖跑過來。
此時更是火上澆油,令眼解放情緒爆炸。
他呼哧呼哧喘着出氣,瞪着眼睛,好像一頭憤怒的公牛,不顧一切的叫道:“工作必須給我否則我就去告你!告你……”
“住口!”三大爺千鈞一發大喝一聲,沒讓闫解放把‘貪w受h’四個字說出來。
三大爺心裏有些後悔。
他剛才隻尋思能借這個事兒給杜飛施壓,看能不能讓杜飛幫着再找個别的工作,順便還能往下壓壓價。
可他沒想到,闫解放一上頭,嘴就沒把門兒的,什麽話都敢往外噴。
這一下,就不是求杜飛給找工作了,而是把人家徹底給得罪死了。
三大爺怎麽也想不明白,自家老二平時挺精明一人,怎麽到關鍵時候卻犯糊塗了?
闫解放雖然被三大爺喝住,但他并沒有因此服軟,仍然跟杜飛怒目而視。
杜飛也沒有看三大爺,而是站起來,一步一步的,來到闫解放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