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幾何時,他也想過到了這個時候,要怎麽大展拳腳,誰知事到臨頭了,他才發現自己除了明哲保身外,似乎什麽事情也做不了。
時代的狂潮是不會爲任何人而改變的,曆史的車輪終究還是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老何,飯好了,吃飯吧,有什麽爲難的事情吃完飯再想吧。”
秀芝端着飯菜走過來放到桌上,一臉擔憂的看着他,最近這段時間她老是發現自家男人在莫名其妙的發呆,也不知道是爲什麽。
“嗯,吃飯吃飯。”
何雨柱聞言猛的打了一個激靈,從恍惚中回過神來,他擡頭看着秀芝關切的眼神,突然覺得自己還真是犯了癔症了。
好端端的日子不過,一天到晚的就知道胡思亂想,平白無故的讓自己愛的女人提心吊膽的,簡直就是舍本逐末了。
這外面的風波再大,隻要不殃及到自己和自己關心的人身上管他那麽多又有何用,反正自己也沒那個阻止的能力,與其如此還不如好好的過自己的小日子。
想通了這個道理後,何雨柱臉上重新恢複了原本的光彩,渾身上下的那種郁郁之氣也慢慢的消散了。
“秀芝,我沒事的,就是有點事情沒想通,現在已經好了,你放心吧,以後不會在這樣了。”
何雨柱對秀芝笑了笑,拉着她坐在自己身邊,柔聲說道。
“那就好,你沒事就好。”
秀芝盯着何雨柱的眼睛仔細的看了看,發現他和以前好像真的有些不一樣了,這才笑着回了一句。
兩口子就像是在打啞謎一樣,說的話都是沒頭沒腦的,但是彼此的心裏卻是再清楚不過了,也許這就是所謂的默契了。
吃完飯後,何雨柱帶着秀芝在燈光下看了會書,順便給她教了幾個不認識的字,屋裏的氣氛仿佛在一頓飯的時間裏,變得融洽了起來。
一夜過後,何雨柱從睡夢中醒來,大手往旁邊一搭,摸了個空,秀芝不知何時已經起床出去做家務了。
這就是傳統女人的生活啊,每天第一個起床,最後一個休息,整日裏忙忙碌碌的,爲家裏那些雞毛蒜皮的事情所困擾。
對此,何雨柱自然是心知肚明的,不過他并沒有打算幹涉這件事情,因爲他知道,就算自己說了,秀芝也不會聽的,畢竟這是這個時代的絕大多數女人都要承擔的東西。
要是不去做的話,那就是異類,而異類往往都會被那些癫狂的人們所窺視,一不小心就永無翻身之日了,畢竟缺席的正義,可不是正義,隻是利益交換下的産物而已。
早餐很清淡,一碗熱氣騰騰的的羊奶和幾個黃燦燦的玉米面貼餅,配上自家腌制的一小盤蘿蔔條,看似簡樸,卻是無數人一輩子的追求。
“秀芝,我上班去了。”
何雨柱吃完早飯後,抹了抹嘴笑着跟秀芝說道。
“嗯,去吧,路上小心。”
秀芝甜甜的笑了笑,溫柔的囑咐了一聲。
很快,騎着自行車的何雨柱,便到來了紅星軋鋼廠大門口,李副廠長還是跟昨天一樣,守在廠子門口檢查着進進出出的工人們。
雖然何雨柱覺得他是在做秀,不過人家的這個态度還是值得肯定的,因爲他這個秀,那可是實打實的做了事情了。
這一點任誰也沒話說的,就算是後世的那些狗仔們來了,也得認啊。簡單的打了個招呼後,何雨柱笑着走了進去。
“師父,您來了。”
他剛一進門,便宜徒弟馬華就急吼吼的沖上來問好了。
“嗯,來了,你們不做飯,都站着幹啥呢?”
何雨柱點點頭,随口答應了馬華一聲,随後疑惑的看着後廚發呆的工作人員問道。
“是這樣的師父,昨天廠裏不是發通知了嘛,說是從今天開始讓我們食堂給工人們供應憶苦飯嘛,大家這會都在爲這事發愁呢。”
馬華端着何雨柱的打搪瓷杯子走過來,愁眉苦臉的說道。
“沒錯啊,廠裏的的确通知這事了,你們照着做不就行了,你可别告訴我你們連憶苦飯都不會做。”
何雨柱詫異的看着他們,眼中滿是不解的意思。
“憶苦飯我們當然會做了,但是這具體做到那種程度,昨天您跟主任都沒有給定個具體的章程,我們幾個早上過來後商量了一下,都沒敢動手啊,這不就等着你來了,給定個标準了在做嗎。”
這話一出,馬華趕緊将自己等人不敢動手的原因說了一遍。
“這有什麽标準不标準的,和以前一樣,什麽爛菜葉、蘿蔔纓子都洗吧洗吧,洗幹淨了剁碎了,一半菜一半麸子,攪和在一起弄成團子,蒸熟了給工人們吃就好了,快去做吧,别耽誤了飯點。”
何雨柱皺了皺眉頭吩咐道。
“那行,那我們知道了,我們這就動手,你放心吧,師父,這個東西做法簡單,大家夥都可以上手,坐起來很快的,絕對能趕在規定的時間裏做出來的。”
馬華面色一喜,笑着保證了兩句,麻溜的跑過去加入人群中,開始做起憶苦飯來了。
對這所謂的憶苦飯何雨柱可是門清,以前食堂也不是沒有做過這東西,他自然知道這玩意該怎麽做。
剛才馬華說的那個标準他也明白是什麽意思,不過就是問他要不要往飯裏面,加石頭沙子之類的玩意進去嘛。
這種事情以前也不是沒有,記得他當初還是學徒的時候,廠裏就組織過一次憶苦思甜的活動,也是李副廠長牽頭的。
結果那會的食堂主任是個狂熱分子,爲人十分偏激,直接從外面弄了半袋子石頭倒在了面裏。
衆所周知,這憶苦飯吃之前都要專門的苦難群衆來訴苦的,訴完苦才能吃的,但是必須是由領導和幹部帶頭吃的,要是你吃不下或者表現出不想吃的一起來,那你平時表現的再好,也白搭都要打水漂。
所以當時就發生了一件很搞笑的事情,李副廠長爲了表示自己不怕苦,不怕難的精神,在訴苦大會結束後,毫不猶豫的跑到台上。
豪言壯志的說了一通廢話,抓起一塊食堂主任親自端上去的憶苦飯團子就狠狠咬了下去。
這一咬就出事了,可能是他運氣好,挑到的那塊菜團子裏面包着一塊大的離譜的石頭,李副廠長一嘴下去,本來就搖搖欲墜的老牙就給崩了。
疼的李副廠長一口老血就噴在了那個食堂主任臉上,那可是實打實的一口老血,不帶半點虛的啊。
唬的台上台下的人們,都以爲有人在憶苦飯裏投毒了,一股腦的圍上去救人去了,等手忙腳亂的人們把李副廠長救回來,事情也搞清楚了。
但是所有人都不敢吃那天的憶苦飯了,沒辦法這事隻能不了了之了。
遭了大罪的李副廠長,從那天以後更是留下了心裏陰影,吃飯都不敢大口吃了,每次吃飯前都要看了看才會下嘴。
當然了,這件事情過去沒多久,現在的這個食堂主任就走馬上任了,原本的那個好像是被發配到,不知道那個牆角旮旯的分廠去了。
其實這還不算什麽,最值得諷刺的是那次廠裏剩下的那些摻雜了石頭子的憶苦飯,因爲沒人吃,被請來訴苦的貧下中農給打包帶走了。
按照他們的說話,他們村子裏吃的東西可比這差多了。這話雖然很平淡,也很真實,奈何當時在場的人沒幾個相信的,人啊,都是不到黃河心不死的主啊。
何雨柱坐在椅子上一邊喝着馬華給泡的茶水,一邊在腦海裏搜尋着過去的記憶,心中也一直在歎息。
其實當初那幾個貧下中農說這事得時候他也不相信,畢竟城市戶口,月月都有供應糧吃,哪怕那會何大清已經跑了,他跟何雨水生活水平比院裏大多數的人都低了,可是也沒有經曆過那種苦日子。
這個年代城市和農村之間的差距就是天堂和地獄的差距,爲保證前者有足夠的口糧,後者付出的代價是所有人都無法想象的。
就連史書也不敢記錄那段悲慘的過去,隻能用春秋筆法将其美化,進而模糊處理,或者一筆帶過。
信仰的力量很可怕,可怕到所有人水深火熱的時候,都能滿懷希望,就像人在凍到極緻的時候,會光着身子微笑面對死亡一樣,任何事情做到極端,都是一場浩劫。
短暫的思緒過後,何雨柱搖着頭歎息了一聲,默默的放下手裏的搪瓷杯子,加入了人群之中,同他們一起開始做這頓憶苦飯。
人多力量大,這句話不管什麽時候都是适用的,在衆人的努力下,憶苦飯很快就做好了。
“何副主任,今天得憶苦飯做好了嗎?”
就在這時,面色紅潤的李副廠長從外面走了進來。
“做好了,這次憶苦飯我們是用爛菜葉子、蘿蔔櫻子混合麸子做成的,味道可能不好,估計吃起來可能會有點軋嗓子。”
何雨柱臉色一闆,嚴肅的看着李副廠長說道。
“軋嗓子不怕,要的就是這種效果,來,爲了确認你們做的這個憶苦飯,是不是真的符合咱們廠對憶苦飯的标準,我先代替大家夥嘗嘗。”
李副廠長大氣凜然的說了兩句,然後從蒸籠裏取出一個菜團子,吹了幾下後,剛打算下嘴。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麽一樣,眼珠子轉了轉,掰開那個菜團子仔細的檢查了一番,确定裏面除了菜和麸子沒有别的東西後,才滿意的吃了一口。
“咳咳,還,還真像何副主任你說你那樣,有點軋嗓子啊,水呢?給我來一口水。”
東西剛一入口,李副廠長臉色立馬變得有些怪異,隻見他努力的嚼了幾口後,最後費了老鼻子勁,才把嘴裏的憶苦飯咽下去。
但是剩下的那大半個菜團子,他卻沒有繼續吃,隻是拿在手裏面色如常的發表了自己的飯後感言,便攥着菜團子跑路了。
“好了,好了,大家繼續忙自己的,馬上就到飯點了,該往外拿的就往外拿,今天沒有菜隻有這個,待會你們幾個打飯的,跟外面的工人同志們好好溝通,不要起什麽沖突,明白嗎?”
何雨柱掃視一圈後,嚴肅的問道。
“明白。”
幾個廚娘們齊聲回了一句。
“好,既然明白,那就行動吧。”
何雨柱一聲令下,後廚的工作人員們就開始忙碌起來。
又過了一會兒,工人基本上也都下班了,一個個的拿着自己的飯盒就走了過來。
“咦,今天怎麽沒菜啊?”
排在最前面的一個工人趴在窗口看了看,納悶的問了句。
“外面不是挂牌子了嗎?今天食堂隻供應憶苦飯,别的都沒有,以後也都是這個,沒有别的了。”
劉岚臉色一僵,甕聲甕氣的回道。
“就這個,這個多少錢啊?”
那人眨了眨眼睛,看了一眼桶裏的憶苦飯張嘴問了句。
“一個菜團子五分錢,你要幾個?”
劉岚笑着問道。
“看着似乎還可以啊,給我來四個吧。”
“好嘞,給你,下一個。”
劉岚随手接過飯盒,塞了四個菜團子進去,然後收了飯票,喊了下一個人過來。
“咳咳……”
“不許吐,誰要是吐了,就給我撿起來吃了。”
李副廠長帶着人在食堂裏轉來轉去的,監督着工人們把菜團子一絲不拉的吃下去。
看到四周被菜團子軋的咳嗽的工人們,李副廠長臉上露出了神秘而滿足的的微笑。
“這玩意怎麽這麽難吃啊?”
“誰說不是呢,王二,你不是一直都挺能吃的嗎,今天哥哥我吃點虧,勻你兩個菜團子吃。”
“呸,你自己留着吧,我待會回家吃頓片兒湯去。”
在李副廠長虎視眈眈的目光中,工人們費力的吃着飯盒裏的菜團子,嘴裏卻不停的竊竊私語着。
對此,李副廠長也很大度的沒有去糾正他們,甚至連憶苦飯前那個訴苦大會的流程都閉口不談了。
他現在唯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逼着工人們把憶苦飯吃下去,隻要吃東西的人咳嗽了,他就覺得異常的滿足。
何雨柱冷靜的站在食堂的窗口裏面,看着外面吃飯的工人們的表現,心中沒有一絲波瀾。
倒也不是他不想做的好吃點,問題是他怕自己做的好了,以後被人當做借口來攻擊自己,這可就得不償失了。
畢竟憶苦飯,就要有憶苦飯的味道嗎,再說了,他讓人做的這憶苦飯可不算差了,基本上都在工人們能夠接受的那種程度範圍之内了。
也就是這些工人們平時吃的還算可以,所以吃不下這玩意,要是放到農村去,怕不是得給搶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