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先看到一個青年武将,後面是知府洪默章。
按說以前王樸在時,對知府也态度比較恭敬客氣,一般都是洪知府走在前。
這下到好,大夥一眼就看出這個叫丁毅的,非常嚣張。
“草民範永亨——”
“草民王修業——”
衆人紛紛叩見知府,丁總兵。
洪默章也沒敢哼聲, 但見武将則沉聲道:“都起來吧,丁總兵有事不在,我叫嚴雄,現在是大同副總兵。”(這會朝廷根本沒任命,嚴雄自己先稱呼起來了。)
特娘的,是個副總兵?衆人紛紛心中大罵。
範永亨也不管, 先把禮單送上,他看這架勢, 就直接遞給嚴雄。
說是各位掌櫃爲丁總兵練兵,盡一點薄力。
嚴雄當着他的面打開就看。
範永亨臉露震驚之色,因爲明朝很少有武将識字。
“白銀五千兩,糧米五千石,騾馬一百匹,鹽一百擔——”嚴雄讀了一遍,大廳裏所有人表情尴尬。
現在收禮的人不尴尬,他們送禮的反而有點尴尬。
嚴雄估計着這些東西加起來,大概值一萬五千兩到兩萬兩左右,也算是大手筆。
但是現場有二十多商家,平均下來,也就沒多少了。
“我替丁總兵謝謝諸位掌櫃,來,坐坐。”嚴雄也老氣橫秋的,當仁不讓坐在上首。
範永亨餘光看到知府洪默章小心翼翼陪坐在下首。
一看知府這德性,他就能猜到丁毅這家夥在大同有多狂。
衆人紛紛坐下,一個個大拍馬屁,說丁總兵到了,大同面貌煥然一新, 門口兵士也更加精銳。
這到沒有胡說,的确和以前不一樣了,他們進城門時能明顯看出來。
就是這些精銳的兵馬,一樣的收銀子。
他們有時私下偷偷給錢,丁毅的兵馬也照收。
因爲這次丁毅下令,暫時允許他們收的。
如果丁毅的兵馬個個表現的正直無私,今天這些掌櫃,估計有一大半不敢過來。
嚴雄揮手示意他們先停停,不要拍馬屁。
“今天叫諸位掌櫃過來,是有件重要的事情想和大家讨論研究下。”
衆掌櫃馬上個個神色嚴肅起來。
“前天知府衙門,不知爲何起了場火,庫房很多帳冊書簿被燒一空。”
“聽說在場的都有經營煤礦,偏偏不巧,這批煤礦冊簿皆在大火中遺失了。”
衆人不動聲色繼續聽嚴雄說着。
嚴然道:“原本諸位手上還有一份,本來我們的意思,也是照諸位手上那份,重新簽署。”
衆人紛紛點頭, 當是如此。
“可是。”嚴雄語氣突然一轉:“這煤礦看起來并不起眼, 其實關乎我大同軍民生死存亡的大事,建奴可以用來冶造鐵料,打造兵甲,冬天取暖,生火燒飯。”
“可見這煤礦,乃是國之重物,不能由民來經營。”
現場頓時一片喧嘩,很多人臉色通紅,不敢相信。
以前朝廷都不重視的煤礦,現在居然上升到國之重物的地步?這是要明搶了?各掌櫃又驚又怒。
大同曆任總兵,從沒有像丁毅這麽無恥貪婪的。
以前的總兵巡撫們,誰會關注到煤礦這種東西。
就在大廳裏人群激動之時,嘩啦,外面傳來一陣兵甲晃動的聲音。
衆人這才想起來,現在是在知府衙門,有人扭頭,依稀能看到外面刀光閃動,兵甲如雲。
大廳裏很快安靜下來,很多人看到這場面背後生涼,臉上冒汗。
“嚴參将說的有理,草民願把範家煤礦,交給朝廷經營。”範永亨突然起身,重重拜下,一臉谄媚。
“好,你是範家的人?範永鬥是你何人?”嚴雄微笑道。
“永鬥是我堂兄。”
“好好,範家深明大義,朝廷和丁總兵不會忘了你們。”
範永亨大喜。
王修業一看,趕緊也跟着,願把王家煤礦交給朝廷經營。
嚴雄又贊,王家爲國爲民,忠心大明。
王修業笑的嘴合不攏,心裏卻是鄙視嚴雄,他們王家忠的,當然是忠于銀子和滿清。
這兩個大戶一開口,其他小商小戶也沒辦法,紛紛表态,願交出來,給朝廷經營。
嚴雄一一贊歎,接着看向範永亨。
範永亨突然想到什麽,趕緊拿出自己帶來的合同,當着嚴雄的面,哧啦,一把撕成粉碎。
衆人紛紛學着,很多人心裏大罵丁毅貪婪無恥。
這裏面,範家生意廣泛,少了個煤也沒什麽,但有人專門靠煤爲生,這會心裏恨的不得了,隻是敢怒不敢言。
衆人以爲事情就這麽完了。
不料嚴雄這時又道:“大同知府衙門将成立新的煤礦局,并将大同境内的煤礦,重新分派承包出去,諸掌櫃要有興趣,歡迎你們繼續參與。”
這什麽操作?現場範永亨也是目瞪口呆。
以國之重器的名義強行霸占,然後再重新拿出讓人承包?
這也算是不要臉到了極緻了?衆掌櫃被嚴雄這番操作,雷的裏嫩外焦。
洪默章低着頭也不敢擡頭,好像在說,我不認識丁毅,我不認識丁毅,我不認識丁毅。
這對讀書人來說,太特麽不要臉。
大廳裏屎一般的寂靜。
嚴雄臉上也有點發紅,丁大人這操作,果然是驚天動地。
片刻之後,就在氣氛有點尴尬的時候,又是範永亨,他小心的問:“敢問嚴參将,草民要是重新承包,如何計算?”
“年租金根據礦區大小來分,最低一千兩,最高一萬兩。”
衆人眼神一亮,租金沒多大來去啊,以前也差不多,隻是他們大頭給了當官的,從而壓低了租金。
“但要交稅。”嚴雄這時又道。
“稅幾何?”王修業趕緊問。
“稅三成,或收銀,或收煤。”嚴雄道。
“嘶”有倒吸冷氣,有的覺的震驚,也有人覺的可以接受。
也就是說,丁毅現在就是明顯想占他們所有人三成的煤。
考慮到丁毅給的租金不高,像範家和王家這樣的大煤礦,損失不大,還是可以經營的。
王修業想了想又問:“我們交了稅後,可還要四處打點?”
這意思是,如果交了稅給你,還要不要再給錢别人。
以前他們的出錢大頭,就是給當地官府稅課司等官員,從而得到其低的租金和稅費。
就是雙方一起得好處,讓大明朝受損。
現在隻是換了一個合作對象,丁毅和他們一起得好處,讓大明朝繼續受損。
“嚴參将能保證?”有人不信。
“交了煤之後,誰敢再收你們的錢,必斬。”嚴雄冷然道。
衆掌櫃相互對視一眼,王修業搶先道:“幹了。”
幹了,幹了,衆掌櫃們咬牙,紛紛再次決定和嚴雄簽承租契約。
六月丁毅都在做這些事,回收所有大同境内的煤礦,鐵礦,銅礦等各種礦,反正原本簽的合同,丁毅到了都不認,重新簽定。
大同境内到處是罵聲,但罵歸罵,新合同大夥還能賺錢,衆掌櫃也隻能捏着鼻子認了。
然後煤礦收三成稅,金屬礦收三點五成稅。
稅率奇高,但還是有人幹,必竟這會,無論是煤還是鐵和銅,都很賺錢。
因爲這邊距離滿清太近了,鐵和銅賣過去,至少十倍以上甚至十五倍的利潤。
丁毅在日本的鐵料運到登州賣,也隻有五倍利潤。
正因爲利潤高,所有人都能承受丁毅的高稅賦。
嚴雄事後問丁毅,爲什麽不直接搶過來?自己幹?
丁毅笑道說不急,咱們得放長線,釣大魚,咱們剛來大同,有很多事要幹,不能花費太多精力在這上面。
先讓當地商人幹着,這些國有資産,等我将來統一大明,當然全部沒收,重新再拍賣。
關鍵是,他得讓八大晉商看到自己很貪,又可以合作。
八大晉商一大半在太原地盤,還有在宣府地盤,丁毅正琢磨着,怎麽把他們一網打盡。
他用礦業合同,穩住晉商們,私下還見了幾個來拜訪的晉商,别人送的銀子,更直接收了。
沒多久,晉商們認定,新來的丁毅,貪婪成性,胃口比王樸在時還大幾倍,隻要有銀子,沒什麽事他不敢幹的。
丁毅肯收銀子,又和他們簽定合同,按合同辦事,這在晉商們看來,還是屬于能接受的。
也願意和丁毅加強合作。
七月初,丁毅以成立晉商商會爲名,要召集各晉商來大同開會,請各家家主和管事的來。
但因爲丁毅不講武德,在代王府處理大同軍将,晉商們很小心。
四日,大同總兵府。
總兵府今天很熱鬧,山西大量晉商基本都來了,特别是重要的八大晉商。
必竟八大晉商們對外貿易,一個從大同新平堡出貨,一個從宣府張家口出貨,都要經過大同的地盤。
大家不敢得罪大同總兵丁毅,所以除了一些家主沒到,能來的都來了。
但丁毅看到名冊時,才發現八大晉商範永鬥、王登庫、靳良玉、王大宇、梁嘉賓、田生蘭、翟堂、黃雲發俱沒到,隻派了族人或管事到現場。
各家沒到的理由也差不多,在外行商,來不及趕回,但每家都帶來一份重禮孝敬丁總兵。
丁毅看到名冊暗暗笑了笑,八大晉商還是小心啊,想召過來也不容易。
看來還得想其他辦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