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衛忠這會臉色也不是很好看，他擡頭看向四周，戰場上一片狼籍，前面有大量的戰馬留在戰場上，還有大量的清兵屍體和重傷不能動的。
初看上去，清兵剛才那波攻擊，差不多有近千人留在戰場上。
而他們這邊傷亡不到三百人，除了被炮打死十幾個，絕大部份都是箭傷，隻要是不是射在要害，還能再戰。
看起來這傷亡比明軍占了大優，可剛才差點被沖破大車。
像王衛忠這種铳車陣，最怕就是不計死傷的沖陣。
一旦沖進來後，他們就很難抵擋，因爲對面兵馬太多了。
雖然不知道剛才多爾衮爲什麽讓撤兵，但下一波再來，王衛忠很怕頂不住。
他擡頭看向遠處，心中急切的希望丁大人快點到。
借着這空隙，明軍加緊修補工事，但沒多久，突然張其棟臉色大變的跑過來：“營正，鞑子的紅夷大炮到了。”
“什麽？”王衛忠大驚，他爬上一輛車，舉起望遠鏡，果然看到遠處一隊炮車正在逼近，前面的馬被人用力鞭鞑，距離他們大概還有三四裏多。
考慮到紅夷大炮射程遠，可能馬上就會選地方轟過來。
這下完了，王衛忠當然知道，丁大人不止一次說過，野戰最難怕的，就是遇到清兵的紅夷大炮，老遠就轟過來，你不能打到他的話，無論多麽強大的部隊，都要被轟崩。
果然不出王衛忠所料，他還在想這事，對面就突然停下了，然後開始左右拉動，尋找位置。
此時距離他們大概有三裏左右。
這是他們12磅野戰炮都打不到的距離。
而清兵已經開始尋找陣地。
王衛忠收起望遠鏡，回頭看向炮兵千戶張其棟：“有什麽辦法？讓他們架起來炮來，咱們就頂不住了。”
張其棟臉色變了幾個來回，沉聲道：“唯今之計，隻有迎炮而上，全軍向前，等他們炮陣準備好後，咱們兵馬向前，火炮也跟着往前移。”
紅夷大炮很重，炮陣設好後，一般輕易不會亂動，就算想動也沒有他們的炮輕快。
隻要他們把炮快速推進，就有機會打掉他們的紅夷大炮。
嘶，王衛忠倒吸一口冷氣，這是要舍棄車陣的防守，與清兵野戰。
對面可全是騎兵，且有四萬多大軍。
徐敷奏臉色也不好看，但也知道現在到了萬分危險的時刻：“若還守着車陣，隻會全面挨打，一樣會輸。”
王衛忠腦子裏飛快的轉動了幾下，猛的跳回車上，站在高處，向四周大聲道：“集合，所有人集合。”
嘩嘩嘩，明軍們紛紛集合到王衛忠面前。
六千人馬齊齊看着王衛忠，徐敷奏也死死盯着他。
他站在高處，明明個子不高，卻顯的無比高大。
“鞑子的紅夷大炮來了。”王衛忠第一句話說完，全場一片安靜，鴉雀無聲，都在聽着他說話。
“紅夷大炮射程遠，咱們若是還守着大車，必輸無疑。”
各軍神色各異，很多人臉色通紅。
王衛忠的聲音越來越大：“崇祯二年，我在徐大堡跟了丁大人。”。
無數人激動的看向他。
此時王衛忠的聲音變的高昂起來：“這些年跟着丁大人，我們百戰百勝，從無敗績。”
“今天-——”
“我們或許會戰死沙場。”
“但曆史，必将記住咱們。”
王衛忠的聲音已經越來越大，到最後幾乎是狂吼而出：“身爲戰兵，願血染大地-——決死一戰，當有進無退，爲了東江鎮——爲了丁大人-——殺敵-——”
“殺敵。”全場高呼，很多人眼睛都濕潤了。
王衛忠跳下大車，用力一拉，把大車往後拉去。
大家紛紛動手，把大車往後拉開，露出通道。
一隊隊明軍到前面集合。
槍盾兵先排到前面，铳兵再排到後面。
在對面清兵不可思議的目光中，五千多明軍很快排好隊列，形成約三百人一排，十幾排的密集陣形。
徐敷奏和他的五百騎兵在最後一排，炮兵則在推着炮，跟在他們後面往前移。
王衛忠跑到他馬下，低聲道：“徐總兵勿需上前，騎兵會擋着咱們的炮，徐總兵可在邊上壓陣，保護咱們炮兵，一旦不敵，你帶騎兵先走，丁大人曾交待，無論什麽時候，定要保護我徐大哥的安全。”
徐敷奏頓時雙眼通紅，他什麽也沒說，隻是擡頭看向前面的清兵。
王衛忠跑回前面，站在第一排最左側，铮，拔出腰間的長刀。
這是丁毅的賜刀，上面刻有他的名字，前期的賜刀，都不是日本刀，是旅順自己打的刀。
他拔刀的時候，全軍将士都看着他。
他也扭頭看了下衆人，猛的一揮刀：“前進。”
“虎”
全軍高呼，步步向前。
嘩嘩，嘩嘩，明軍步陣密集的聚集在一起，緩步向前。
豪格這時正在清兵炮兵下方，督促他們準備炮陣，突然聽到前面大呼聲，他扭頭看去，發現明軍已然集合，并開始往前移動。
什麽？豪格不敢相信，這是要與我們大清野戰了？丁毅的兵馬瘋了？
孔有德這時也過來了，看到明軍出戰，孔有德心神震顫，他回頭道：“明軍出戰了，要不要炮兵後退？”
豪格愣了下，突然狠狠一甩馬鞭，獰笑道：“明軍出戰，何需炮兵，殺光他們。”
嗚嗚，與此同時，清兵集兵的号角聲響起，很明顯，多爾衮也打算集合兵馬，野戰明軍。
大量的清兵瘋湧而至，很快聚集到多爾衮身前。
多爾衮一道道命令發下去：“杜度，尼堪你們帶兩紅旗攻明軍左翼。”
“譚泰，圖賴帶兩黃旗攻明軍右翼。”
“孔有德讓烏超真哈除了炮營全部到中間來，蒙漢在前，大清勇士在後。”
“圖爾格，努山率兩白旗跟着本王。”
豪格帶着另兩旗坐鎮後方，看守炮兵。
多爾衮一道道命令下去，清兵紛紛調動。
孔有德也離開炮營來到前面。
豪格本來想上陣沖殺的，但多爾衮念他是皇太極的兒子，也不願讓他上前，令他守在後陣，豪格大爲不滿，可多爾衮是此時統帥，他也無可奈何。
他策馬回到炮營，厲聲問：“可以打了沒有？”
炮營正在布置陣地，衆人膽戰心驚，漢将用炮高手吳進盛趕緊道：“正在調整，馬上就能打了。”
又道：“明軍在動，最多打一輪，可能兩軍交接。”
意思是，咱們最多打完一輪，明軍就上前與你們打在一起，到時就不好打炮了。
“能打一輪是一輪。”豪格厲聲道。
“嗻。”
吳進盛正要下令打明軍步兵，突然看到明軍後陣，好多大炮轟隆隆的被推着往前。
他心神一顫，頓時知道明軍想把炮往前移，來打他們。
他們的紅夷大炮沉重而緩慢，移動個陣地都要半天，而明軍的炮輕便靈巧，還能擡起來走，這要讓明軍逼近，對他們的炮陣很不利。
“打後陣，打明軍的炮。”吳進盛趕緊下令。
豪格回頭，爲何不打明軍步騎？
吳進盛道，明軍火炮前移，讓他們往前，會打到咱們。
豪格不肯，他十分痛恨明軍：“還早呢，先打步騎，給老子打步騎。”
吳進盛沒辦法，隻能下令，先打明軍步騎。
轟，轟，清兵炮營先開炮。
嗖嗖嗖，巨大的炮彈飛向半空，往明軍陣營而去。
一顆炮彈率先打進明軍陣中，明軍陣形密集，且無人避讓。
撲哧，那炮彈把第一個明軍直接打穿，又砸到後面的明軍身上，再跳起。
陣中慘叫連連，最少七八個明軍被一炮打倒，人群出現短暫的慌亂。
先到的十門紅夷大炮，有六炮打進明軍陣中，差不多近百個明軍被打死打傷。
五千多人的明軍大陣，被打的一片慌亂，到處都是慘叫聲。
多爾衮和豪格等清兵看的大爽，沒想到丁老鼠的兵馬也有今天。
但很快，前面的明軍在各級軍官的喝斥下，紛紛重新排隊，并慢慢安靜下來，繼續往前。
嘶，清兵衆将看的俱倒吸冷氣。
這要其他明軍部，被他們這麽一輪打下，早就崩了，就算不逃，也是陣形無比混亂，而丁毅的部隊很快就恢複齊整。
當然，如果他們的炮夠多，能連綿不斷的打過去，丁毅的兵馬肯定也會崩的。
但下一炮的時間等待的有點長。
“打的好，給本王狠狠的打。”多爾衮看的激動，也不急着讓兵馬上前與明軍野戰。
但這時，孔有德騎馬跑了過來，低頭道：“明軍的炮正往前移，他們炮輕，移的快，咱們炮重，移的慢，若不打明軍的炮，很快，就能把咱們的炮給打掉。”
孔有德看明軍死傷慘重，實在不忍，所以趕緊向多爾衮建議。
多爾衮一聽有道理：“叫炮營打掉明人的炮。”
這下豪格也沒辦法，隻能聽多爾衮的。
此時前面明軍距離他們有一裏多，且步步逼近。
這個距離上，步兵這麽走過來，原本清兵還能再打二到三輪。
多爾衮放棄炮轟明人步騎，拔出長刀，揮動起來：“準備迎戰。”
嗚嗚，在清兵連綿的号角聲中，清兵各部紛紛就位。
正中間是蒙漢騎兵五千。
左翼是兩紅旗，右翼是兩黃旗。
整個前陣，多爾衮放了一萬五千騎。
以一萬五千騎對明軍五千不到的步營（除去炮兵和徐的家丁等），多爾衮覺的完全沒有問題。
此時他騎馬奔馳，來回在陣前，大聲叫道：“明人擋住咱們回家的路，螳臂擋車，不自量力，唯有血戰一場，殺光明人-——大清必勝。”
“大清必勝。”
衆清兵齊呼。
“殺。”多爾衮揮刀。
轟隆隆，萬馬奔騰，勢若雷霆，清兵發動了沖鋒。
王衛忠選的這片戰場也就四百多米寬，一萬五千騎此時密集沖鋒，每排差不多兩百騎不到。
騎兵沖出去後，多爾衮又有點後悔，應該放明軍走出來，到了他們這邊，可以四面八方的圍上去，現在還是要被清水泊擋住，無法包圍明軍。
但轉念一眼，此時野戰，大清不懼任何明軍，照樣可以滅了他們。
若一萬五千騎打不過明軍五千多人，多爾衮甯願自殺算了。
而明軍那邊，王衛忠和炮兵千總張其棟剛開始走在第一排最右翼，一邊走一邊觀察自己的炮兵和對面的炮兵，隻要進入了他們炮兵射程，王衛忠會立馬下令停下。
但對方剛剛在三裏外，這意味着他們要走一裏路，最好的射程，應該是一裏往前兩百米更好。
而清水泊長度有限，若走出清水泊，他們的右翼就沒有河流幫他們防守，勢必要被清兵包圍。
現在他們沿着河岸邊走，右翼是不需要防守的，清兵也繞不到他們身後。
“還有多遠？”王衛忠一邊走一邊問。
張其棟不停用望遠鏡觀察，但前面清騎太多，密密麻麻，找不到空隙看到遠處的炮兵，剛才他們是站在大車上看的，此刻卻沒高點。
“看不清，再往前點。”張其棟隻能評估自己走了多遠，他們到現在才走出來兩百多米，肯定是夠不着的。
可清兵并不給他們時間，清騎已經沖上。
他們步兵走的慢，清騎幾乎一會功夫已經沖上。
此時他們才走出三百米不到。
他們的炮兵，依然無法打到前面的清兵炮陣。
“轟”随着清兵第二輪火炮對着明軍後陣的炮營轟過來，轟隆隆的鐵騎聲音也像雷霆般沖到明軍身前。
雙方轉眼就到了一百多米内。
“前排蹲下。”王衛忠大聲喝道，與此同時，前面各部軍官都在叫。
嘩嘩，前面幾百長槍兵齊齊蹲下，盾牌一個個豎在地上，第一排用身體緊緊擋着盾牌。
後面也是如此。
砰，砰，砰铳兵很快打起。
前排清兵紛紛墜馬，但更多的清騎沖了上來。
王衛忠這邊近兩千铳兵排成八排，兩千多長槍兵是排成六排。
長槍兵比铳兵密集。
铳兵每排大概三百人不到，長槍兵有三百多。
這八排铳兵幾乎是連錦不斷，前排打完就蹲下裝，後排接着打。
因爲有八排，基本打到五六排，第一排也裝好了，又可以起來打。
理論上是連綿不斷，打不停的。
可清騎實在太多，沖的又快，還和打了雞血似的，同樣是連綿不斷往前狂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