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永肯定沒想到丁毅會這麽警覺,現在想必後悔不已,因爲連铳都不得不送給丁毅。
這施永也就是個文官,心裏素質不夠,事到臨頭,有點緊張。
近距離剌殺,的确不是每個人都能幹的。
秦舞陽當年和荊轲剌秦王,身爲剌客都能在大殿發抖,曹操拿刀剌董卓,也因爲緊張最後把寶刀送給了董桌,和今天施永送铳,簡直一模一樣。
看着丁毅離去,施永忍不住的跺腳,狠自己沒用,沒膽。
前面的丁毅頭也不回,快步離開鄭府。
丁毅一邊走一邊看手中的簧輪槍,越看越喜歡。
剛才可是沒點火,直接打出來了。
他的魯密铳雖然很強,但還是屬于火繩槍的一種。
火繩槍通過一根在硝酸鉀裏浸泡過的悶燃麻繩點燃藥池後擊發,所以射手得随時保留一根悶燃的火繩。
然而這火種不方便存放,踹兜裏指不準把衣服燎了,而且悶燃也得有空氣,你沒辦法随身揣個盒子存放。露在外邊吧,來個大風能把火星子吹得到處都是,不小心濺到藥池上就傻了。
所以說排隊輪流時, 大夥距離都要遠點, 不能太密集。
如果有火繩的手槍就不可能像現代手槍一樣掏出來就射。你得打開火折子,把火繩點上,這就決定了你不可能用火繩槍去偷襲别人。
但簧輪槍的出現改變了曆史。
簧輪依靠由卷簧驅動的帶齒鋼輪摩擦燧石點火,和現代的打火機點火原理類似。這種自發火對手槍帶來了革命性的進步, 這使歐州的那些貴族大爺們終于可以把手槍揣在懷裏。
他們隻要提前把火藥和鉛丸塞在膛内, 給卷簧上好發條,在藥池上倒上火藥, 然後蓋上防風蓋, 壓下燧石臂,把槍揣懷裏就行。
要開槍的時候直接扣扳機, 這才是真正的手槍, 隐蔽且緻命,可以用來偷襲剌殺。
不過簧輪的制造非常複雜,16-17世紀那會, 歐州簧輪隻有鍾表匠才能制作,因此多數隻有貴族大爺才有錢買來自衛,或者說騎士大爺們也會拿着玩意來作戰,到19世紀初,拿破侖的那票胸甲騎兵還有不少拿簧輪手槍的。
當然,貴族老爺能拿來自衛,但這玩意更适合用來暗殺。畢竟扣扳機的殺人效率可比用刀子好多了, 因此在整個16世紀,歐洲發生了非常多的簧輪手槍暗殺事件, 于是神羅的馬克西米利安一世在1517年就下令禁止簧輪槍的私下制造流通,這也堪稱世界上第一部槍支管制法。
1544年, 神羅在風雨交加的塞雷索戰役中依靠騎兵的簧輪手槍吊打了沒法開槍的火繩法軍,一戰成名。此後簧輪槍開始在歐洲遍地開花,但由于價格限制, 多數隻是以手槍形式裝備騎兵。
簧輪打火雖然比火繩槍好用的多, 但在16世紀以及17時期早期并沒能取代火繩槍的地位, 主要原因一是太貴。這玩意貴族和騎士階層買得起, 但普及到步兵是不現實的,因此留存至今的簧輪槍大多都是手槍。而步槍絕大多是也都是精雕細琢,且多是線膛槍, 毫無疑問這些也都是貴族老爺的玩物。
另一方面, 簧輪在打火數次之後會被黑火藥的殘渣污染腐蝕, 而過于複雜的機構對這些殘渣耐受度很低, 況且每次射擊還得上發條這個操作很鬼畜, 單從射擊效率而言還比不上火繩槍, 因此火繩與簧輪在16世紀一直并存, 直到17世紀燧發槍發明并普及之後,簧輪逐漸被淘汰。但又由于簧輪的發火成功率比燧發高,因此拿破侖時期的騎兵還有相當一部分使用簧輪手槍作戰。
丁毅邊走邊看着這支簧輪手铳, 打造的很精良, 裏面有個鋼制轉輪, 用卷簧驅動, 這都是鍾表級的工匠精心打造, 如果和燧發槍結合,必然威力大增。
關鍵這玩意配給騎兵挺好的, 預先裝好彈, 見面就打, 每騎帶兩支,着重甲後,完全可以頂住後金的騎兵軟弓上去打他們。
施永偷雞不成蝕把米,肯定不會甘心。
“丁大人,這铳都不要點火,近距離剌殺,真是厲害。”黃斌這時道。
“姓施的剛才就想殺我,還好我反應快,快走。”丁毅道。
七人快步從鄭府出來,很快右拐上了另一條街道。
鄭芝龍老家在南安,這邊是他的參将府,他眼下是水師參将。
七人剛從街道出來,突然就發現有點不對勁。
泉州是大港口, 剛剛七人過來時,這街上到處都是人, 很多老百姓和攤鋪, 可以用人流如織來形容,但這次再出來, 街上變的十分冷清, 足足一百多長的街上,隻看到幾十人在走動,很多人表情還有點慌張。
他娘的,丁毅罵着,卻不驚慌,沉聲道:“發信号。”
黃斌二話不說,轉身拿出一個十幾公分長,像煙花般的筒狀物,點火之後,砰,一道煙花沖天而起。
接着另一個親兵也是點了個,砰,兩道煙花先後上天。
與此同時,他們看到遠處的街頭,百姓四散而逃,似乎有大量的兵甲往這邊而來。
丁毅也不急着走,現在是在鄭芝龍地盤上,不能亂跑。
他們剛發了煙火,确定了方位。
他餘光左右看看,尋找藏身之處,很快發現身後有個二層店鋪:“走,先進那裏,進去。”
幾人沖到店鋪裏,這居然是間賣布的鋪子,隻見裏面有兩三個店員,還有幾個客人,看到一夥大兵沖進來,他們莫名奇妙。
“都出去,快。”黃斌拔刀,砰,一刀砍在櫃台上。
“啊。”幾個客人吓的轉身就逃,店員則蹲在腳落瑟瑟發抖:“軍爺,這是幹什麽?”
黃斌正想趕他們出去,但聽到外面,嘩嘩嘩,大量兵馬的聲音越來越近。
有親兵伸頭出去看,左右兩邊街道,一隊隊披甲勢銳的官兵正狂湧而來,他們一邊跑,一邊驅趕當地百姓。
“關門關門。”黃斌趕緊道。
大夥趕緊把門關上,外面街上到處都在叫,很多百姓往四下逃散。
“軍爺,不管我們的事啊。”店鋪裏的慘叫道。
“閉嘴,别出聲。”黃斌厲喝。
丁毅臉色很難看,鄭芝龍不在,肯定是施永幹的。
鄭芝龍要殺他,在鄭府幹就行了,不需要出來,而且外面兵馬來的好像很匆忙,都沒有完全布置好,肯定是施永臨時找來的。
這狗東西,我到底那裏得罪他了,一定要殺我?
丁毅越想越生氣,他真的把鄭芝龍當大哥,也想交好鄭芝龍,更想将來借助鄭芝龍的力量,一起對付後金。
但是,施永這王八蛋,甯要把他逼向和鄭芝龍做對的一面。
我到底做錯了什麽?丁毅一遍一遍問自己。
但此時此刻,如果隻是憤怒和驚慌,那什麽也做不了。
他緩緩擡頭,觀察四周。
“大人,怎麽辦?”此時有親兵問。
“别慌,我們信号發了。”丁毅沉聲道。
“我再去樓上發個。”黃斌道。
邊鋪子有兩層,下面賣布,上面可以住人。
“把我的鐵甲脫下來,給大人。”一個親兵突然道。
“快,脫他鐵甲。”黃斌顧不得,趕緊先脫親兵的鐵甲,他和另一個親兵七手八腳脫下來,往丁毅身上穿戴。
但他們剛來時,沒人帶頭盔,這意味一會若要沖出去,還是很危險。
等丁毅穿好鐵甲,黃斌跑到二樓,二樓側面有窗戶,他小心的又拿出一個信号彈,砰,像煙火似的沖天而起。
想想不放心,砰,又放了一個。
這鋪子左邊就是他們右拐的街道,往左去是通向鄭府的。
右邊的這條街上,此時已經有一兩百泉州水師和營兵在外面,并且還有遠處的往這彙集。
再過一會,就能把這邊團團包圍。
危險和殺機,已經越來越近。
但眼下外面好像還沒開始進攻,大概覺的丁毅已經是籠中之鳥,跑不掉了。
丁毅透過窗戶,看到外面有三四排兵丁,就在距離鋪子十幾米外,非常之近,此時隻要有人一聲令下,馬上就能沖進來。
他們好像在等誰,或者知道丁毅跑不了了。
不多時,有人騎着馬從遠處來了,飛身下馬,正是丁毅的熟人,鄭芝虎。
鄭芝虎一到現場,先跳下馬,然後用比趙大山還大的聲音,大聲喃喃:“有後金細作來到泉州,本将奉命抓拿細作,百姓們勿慌,都在自己屋子,不要出來。”
“凡出來者,格殺無論。”
尼娘的,丁毅心中大罵,當初他在登州殺王家周家時,也是用這樣的借口,沒想到,現在被人用在自己身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