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們交個朋友怎麽樣?”
衛言撓了撓頭,說道:“我還從來沒有和厲鬼交過朋友。這是我第一次,你讓我考慮考慮。”
老者說道:“我也是第一次和活人交朋友啊。”
衛言哦了一聲:“是嗎?”
他感覺這話有點不對勁,不過也沒有深究。
衛言向周圍看了看,看見這裏來來往往的,都是厲鬼,不由得心中感慨:如果拍立得在手上就好了,随便跟這裏拍幾張照片,那豈不是就能打開那扇門了?
可惜,這次沒帶來。
老者問道:“小兄弟,你考慮好了嗎?”
衛言:“……你這性子也太急了吧?”
老者歎了口氣,說道:“人生匆匆,如白駒過隙啊。”
衛言說道:“行吧,那咱們倆勉強交個朋友。”
老者頓時開心了,對衛言說道:“請坐,請坐。”
衛言坐在一把小椅子上面,老者又讓人上了茶。
衛言看了看澡堂子,裏面依然有水蒸氣冒出來。
隻是,肉身還沒有被人送出來。
他有點不耐煩了,問道:“我的肉身什麽時候來?”
老者笑了笑,說道:“快了,快了。其實有人免費幫你洗幹淨,不是挺好的嗎?”
衛言說道:“挺好的嗎?我怎麽覺得心裏怪怪的?”
老者呵呵笑了一聲,說道:“我聽聞你們人間人,個個都有車,個個都要開車。”
“車髒了,你們不也是讓人去洗嗎?”
“現在這肉身,就好比是你們的車,你們的魂魄每天都在肉身裏面呆着。”
“現在可以把魂魄拿出來,把肉身送到澡堂子裏,讓最專業的人清洗,豈不美哉?”
“你相信我,我們這些魂魄,都是精挑細選,最會搓澡的,一定給你洗的白白嫩嫩。”
衛言:“……”
那畫面都不敢想象。
他站起身來,說道:“不行,不行,我得把肉身拿回來。”
老者攔住衛言,說道:“使不得啊,裏面的人畢竟沒有穿衣服,你這樣冒冒失失的進去,很失禮的。”
“這樣吧,我給你做一個保證好不好?我保證把你的肉身幹幹淨淨的還給你。”
“如果我騙你了,你直接殺了我。”
“如果我沒有騙你,你也不要鬧了行不行?”
老者說完之後,又湊到衛言耳邊,低聲說道:“小兄弟,我在這裏雖然能說上一些話,這裏的厲鬼也都聽我的。”
“但是,民意不可違啊。如果你做的太過分了,這裏的人群情洶洶,一定要殺你,我也沒辦法了。”
衛言一聽這話,頓時心裏癢癢。
看來這個地方想要找死很簡單啊。
可惜……沒有肉身,暫時不能死。
等等吧,等肉身到手了。
嘿嘿……
衛言幹咳了一聲,說道:“看老兄你的意思,你在這裏的地位挺高的?”
老者呵呵笑了一聲,說道:“也沒有什麽高不高的,隻不過我怨氣比較少,爲人比較平和,因此大家推舉我管一點事罷了。”
“在咱們餓殍城,怨氣最少的人,就是地位最高的人。”
“我看小兄弟你,有希望接我的班啊。”
衛言擺了擺手:“我不打算在這裏常住。”
老者一臉失望:“是嗎?”
衛言問道:“這餓殍城裏面,都是小李村的人?”
老者嗯了一聲:“不錯。”
衛言好奇的問道:“那……小李村的人什麽情況?爲什麽他們有這麽大的怨氣?”
“他們被怨氣折磨的不能投胎轉世,隻能在這裏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生活,他們不難受嗎?”
“這一切到底是爲什麽啊,老兄你能不能給我解個惑?”
老者搖了搖頭,歎息說道:“說不得,說不得啊。”
衛言有些無語的問道:“爲什麽說不得?”
老者說道:“這還不簡單嗎?家醜不可外揚啊。小兄弟明顯是我們小李村的人,那就不能讓你知道了。”
衛言:“……”
兩人都陷入到了沉默中,氣氛一度有點尴尬。
老者幹咳了一聲,說道:“小兄弟,其實讓你知道也沒什麽,隻是你得付出點代價。”
衛言問道:“怎麽說?”
老者說道:“你隻要同意留在小李村,那我們村的家醜就能告訴你了。”
“如果你違背誓言,這裏的人可是會殺人的。”
衛言眼睛一亮:“那敢情好啊,你告訴我吧,我心裏有數。”
老者點了點頭:“君子一言,驷馬難追,老頭子就相信你了。”
衛言咧嘴笑了:“你放心,你盡管信我。”
老者擺了擺手,有人端過來了一盆水,把水放在小桌子上了。
老者指着水盆說道:“小兄弟,你來看這裏。”
衛言湊過去,納悶的說道:“這裏怎麽了?這水中什麽都沒有啊。”
老者說道:“你得仔細看,你得認真看,得從淨水當中,看出濁物來。”
衛言一臉迷茫:“這……”
他正在瞪着眼睛仔細觀察的時候,老者忽然抓住他的頭,猛地向水中一按。
衛言吓了一跳,下意識的就開始掙紮。但是他的身體穿過了水面,仿佛到了另一個世界一樣。
轟然一聲,周圍發生了變化,好像世界變成了碎片,碎茬子向衛言臉上紮過來。
衛言不由得閉上了眼睛。
等他再睜開眼的時候,發現前面坐着一個人。
這人身上穿着僧衣,手中拿着木魚,可是它卻沒有血肉,隻有一副骷髅。
起初的時候衛言吓了一跳,很快就又驚又喜。
他對骷髅說道:“大師,怎麽是你啊,我怎麽又回到這裏來了?”
“我跟你說,你是不知道我剛才遇見了什麽,我看見女澡堂子,裏面……”
衛言說到一半,忽然發現有點不對勁。
怎麽他手舞足蹈的時候,對面的骷髅也跟着手舞足蹈?
怎麽他說話的時候,對面的骷髅也跟着張嘴?
衛言心中一沉,忽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他緩緩地擡起右手來。
骷髅也把右手擡起來了。
他的腦袋向左邊歪了歪,骷髅也歪了歪腦袋。
衛言緊張的說道:“大師,你别跟我開這種玩笑啊。這個玩笑可有點無聊了。”
然而,骷髅除了動了動嘴之外,沒有任何反應。
衛言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探出手去,去觸摸骷髅。
但是他的手被一面鏡子擋住了。
骷髅,是衛言自己的倒影。
衛言變成骷髅了。
這……
這踏馬怎麽回事?
衛言正在慌張的時候,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他猛地一回頭,看見一個活人,急匆匆的走進來了。
這夥人似乎根本沒有看到衛言,他穿過了衛言的身子,跪在了蒲團上面,對着神像開始一個勁的磕頭。
良久之後,這村民歎了口氣,說道:“佛祖,我實在受不了我爺爺了。”
“這人老了之後,怎麽這麽麻煩呢?我記得我小時候他不這樣啊。”
“今天吃飯的時候,他把一碗飯全摔了。自己弄了一身不說,還把菜都污染了。”
“這讓别人怎麽吃飯啊?”
“關鍵是這事不是一次兩次了。我沒忍住,沖爺爺發了火,我說他真煩人,還不如……”
“可是發完火,我這心裏不好受啊。”
“我太不孝了,我該死,我禽獸不如。”
村民一邊說着,一邊舉起手來,噼裏啪啦的給自己臉上來了十幾個耳光。
他一直把自己的臉抽中了,這才露出來了滿意的笑容。
好像自殘能讓他的心裏好受一點。
他滿足的站起來,頭也不回的走了。
衛言看着這村民,心想:這家夥,挺孝順的啊。沖爺爺發完火,自責成這樣。
緊接着,又是一陣腳步聲響起,有一個女人進來了。
這女人的流程和剛才的村民一樣,進來之後就梆梆梆磕頭。
磕完之後,女人痛哭流涕:“佛祖,你幫幫我吧,我到底該怎麽辦啊。”
“今天我老公打我了。嗚嗚嗚……”
衛言看的一臉同情,心想:“家暴不能忍啊。”
誰知道緊接着,女人又說道:“就因爲我公公病了,我不想給他看病,我老公就狠狠的打了我一耳光。”
“我太可憐了。嗚嗚嗚……”
衛言心想:“這……有點過分了吧?病了不給人看,這有點反人類了這。”
緊接着,女人又說道:“其實,我也不是不想給他看,那家裏面實在是沒錢了啊。”
“飯都吃不上了,哪還能給人看病呢?凡事都有個先來後到,不是嗎?”
衛言點了點頭,心想:“這好像也有道理啊。窮人就要面臨這樣的抉擇,也确實挺痛苦的。”
女人擦了擦眼淚,又說道:“可是我老公聽完這話更生氣了。”
“他就罵我,說我買車厘子有錢,給老人看病就沒錢了。說我就是不孝。”
衛言心想:“……你這……這也不能怨人家生氣啊,你這做的确實過分了。”
女人很委屈的說道:“那車厘子,也不是我吃啊。我是送禮用的,孩子上學,人家都送東西,就我們家不送,那孩子不得被針對嗎?”
衛言心想:“這倒也是,隻不過那也不應該不給人看病啊。”
女人又說道:“關鍵是,他自己真孝順,他幹嘛出去喝酒啊,把那錢用來看病不好嗎?”
“佛祖,你說我到底給不給我公公治病啊?”
衛言:“……”
瑪德什麽玩意,聽的頭疼。
這一家子什麽狗屁啊。
女人跪在蒲團上,絮絮叨叨絮絮叨叨,說了一個小時。
家長裏短,雞毛蒜皮,反正從她嘴裏沒有一個好人。
女人走了,過了一會又來了一個年輕人。
這年輕人坐在蒲團上,上來就是一句:“其實我不信佛。我是無神論者。”
衛言:“……”
年輕人歎了口氣,說道:“我主要是找不到人聽我說話了,所以想在這聊聊。”
“我找了個對象,人還不錯,就是脾氣不好,有點強勢。”
“我覺得這不算什麽問題。畢竟新時代了,男女平等,婦女能頂半邊天嘛。”
“就是上次帶她回家,我們倆在我家吵起來了,然後她和我媽吵起來了。”
“那之後我家就不同意我們的事。逼着我跟她分手。說什麽一個脾氣不好的女人毀三代。這是什麽封建言論?”
“我不想分手,因爲我覺得我們是真愛。雖然我們經常吵架,但是我覺得我離不開她。”
“至于爲什麽離不開她,其實我也不知道,可能這就是真愛吧,不知道爲什麽,一往而情深。”
“今天我女朋友說,我這麽聽父母的話,挺媽寶的。”
“我一下火就上來了,我們兩個又大吵了一架。我女朋友說,我爸媽都是混蛋,然後詛咒我家人。”
“當時我想死的心都有了。但是吵完了,我們倆又和好了。”
“我女朋友說,她那都是氣頭上的話,不算數。”
“我現在有點猶豫,我該怎麽辦?”
衛言:“……”
他顫顫巍巍的站起來,走到年輕人面前。
年輕人看不到衛言,還在一個勁的嘀咕:“我要不要再跟我爸媽面前争取一下?”
“如果我堅持的話,他們應該沒有意見吧……有意見可能也會保留。”
“畢竟是我一輩子的幸福,我覺得我得把握住。”
“佛祖,你說我怎麽辦?我聽你的。”
衛言把嘴貼到年輕人耳朵上,小聲說:“你是不是媽寶男我不知道,我覺得……你是shab。”
年輕人吓了一跳,他從蒲團上跳起來,驚恐的說道:“是誰,是誰?”
與此同時,衛言的身體嘩啦一聲散架了。
他回到了陰陽界。
老者坐在他對面,一臉無奈的說道:“小兄弟,你是一個傾聽者啊。聽聽就算了,怎麽能出聲說話呢?”
衛言黑着臉說道:“我聽到的都是什麽玩意?”
老者靠在椅子上,說道:“小李村的民間疾苦罷了。是不是覺得負能量滿滿?”
衛言點了點頭。
老者說道:“他們來忏悔的時候,仿佛拿不定主意,其實他們已經拿定主意了。”
“就是因爲有了主意,所以才來忏悔。”
衛言說道:“你是說……他們都選擇了錯的答案?”
老者搖了搖頭:“他們不覺得錯了。”
衛言說道:“不覺得錯了,爲什麽來忏悔?”
老者說道:“因爲他們心地善良,覺得傷害了别人,所以心裏過意不去。”
衛言:“閣下的邏輯,又一次震撼了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