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李臻而言,元宵那天的天玑道人似乎已經從生活之中消失了。
被自己逼出江都城後,至少李臻是沒在見過他。
不過俗話說的好,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這麽一個不穩定因素,李臻自然不會放任不管。
所以時不時的,他會跟薛如龍打聽一下這個天玑道人去了哪。
有沒有行蹤之類的。
但得到的消息就是……連無孔不入神通廣大的百騎司,也查不到這個天玑道人的任何線索。
他仿佛從這個世界之中消失了一樣。
而李臻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肯定不在江都城中。
如今悟道之後,他通過自己的道,已經能感知到這江都城中的每一個修煉者。
甚至還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情,就像是一個總控制台一般,他想斷了誰的炁,那就和用手撥弄一下開關一般簡單。
他隻要出言,那麽天地之炁便會遵循他的道理,徹徹底底的隔絕這個修煉者,使其再也無法逃脫李臻的道理,感知到炁。
而想化解也很簡單。
要麽,比李臻強。
要麽,離李臻遠。
所以,天玑道人不在江都城裏,這是肯定的。
而把他的一切舉動看在眼裏的狐裘大人也不說什麽……或者說,她現在基本已經不會主動去思考什麽了。
雖然每日看起來依舊很忙。
每隔兩日便帶李臻入宮一趟,接着每隔三日便會出城巡視一番,如同這個朝堂無數官員一樣。
不管是屍位素餐,還是表面工作。
總之,她依舊沒有任何“攜帶”之意。
而因爲在外人看來不能動炁,随身帶着個大高手李老道也是理所應當。
于是,這距離春暖花開不久的日子裏,長江邊上偶爾會看到有人烏梅煮酒,也有路過的客商看到兩個奇怪的客人在茶肆之中添水飲茶。
狐裘大人真的就像是她說的那樣。
所有事情都交給了薛如龍處理,每日活的輕松,自在。
甚至,如果不是這天薛如龍找到了狐裘大人,可能日子會永遠這麽輕松下去。
但這世道依舊沒有如果。
該發生的狀況也依舊會發生。
“大人,剛剛收到了消息,天玑道人忽然出現在杜伏威身邊,這幾日才剛出現的,深得杜伏威信任。并且……咱們的人偶然間還聽到天玑與杜伏威的讨論聲……據說要幫杜伏威悟道。”
“……”
當聽到這條消息時,狐裘大人的眉頭瞬間就皺了起來。
不過,她第一時間卻看向了李臻。
見李臻一沒咳嗽,二沒什麽不情願後,似乎才放心了下來,點點頭:
“拿過來。”
聽到了這句久違的話語,薛如龍臉上不可避免的出現了一絲興奮。
快步的把卷軸遞到了狐裘大人面前。
而狐裘大人看完之後,直接遞給了旁邊的李臻。
大概的内容說的很簡單。
天玑道人大概是五日前出現的,一開始百騎司還沒敢确認,後來特地調了天玑的肖像畫過來對比,才确定了是他。
而他出現之後,爲了避免打草驚蛇,知曉他是國師親傳弟子的百騎司探子便以保命爲上,遊離于二人身邊,盡可能的打探情報。
然後就在無意中聽到了一句話:
“杜總管,貧道有辦法讓杜總管與李密、窦建德等人一樣,登臨悟道。”
就是這麽一句,之後爲了保證自己不暴露,他便沒在去聽。
接着把消息快馬加鞭的發了回來。
李臻看完,薛如龍才問道:
“大人,咱們該怎麽辦?”
“……”
狐裘大人依舊無言。
隻是手指一下一下的敲擊着椅背。
約莫過了盞茶的功夫,她才終于開口:
“梁師都、薛舉、羅藝,蕭銑這些人,全部看死了!他們任何人身邊出現了什麽道士,第一時間報告過來!然後……”
她扭頭看向了李臻:
“讓守臻小心些。”
“沒必要。”
誰知李臻竟然擺手:
“守臻的雷……靜明都接不住那一下。悟道以下,一招便可。”
“……”
雖然明知道他說的不假。
也明知道他是個悟道境的高手。
可狐裘大人聽到這話後,卻冷哼了一聲:
“話怎麽這麽多!”
“呃……”
李臻有些尴尬,笑着點點頭:
“诶诶,是。他也快到太原了……這一路走了不少冤枉路,大人放心,他已經知道了。”
“……”
薛如龍眼神一陣古怪。
可馬上狐裘大人就說道:
“備車,我要入宮。”
……
片刻後,馬車出發。
已經進化成專職車夫的李臻說道:
“大人想怎麽處理天玑的事情?”
“自然是親自去處理。”
“……”
李臻握着缰繩的手猛然一抖:
“啥!?”
但馬上就開始搖頭:
“不行!絕對不行!都說好了不操心這些事情了,咱們就看着……你……你怎麽能食言呢!”
其實這時候就能看出來倆人的地位變化了。
要擱以前?
姓李的牛鼻子你翅膀硬了啊,敢這麽和我說話。
卸伱三條腿信不信?
可現在面對李臻的抗拒,她卻用一種……類似商量一般的語氣說道:
“不是食言,但這件事薛如龍處理不了。更何況……你不一直說江都待的有些膩了麽?咱們便出去轉轉。”
誰知聽到這話李臻更無語了:
“假公濟私呗?可問題是……這道人要真給杜伏威弄的悟道了怎麽辦?到時候……”
“你不是說了麽,在仙骨裏陛下親口說的,用龍氣确實可以悟道。”
“嗯……所以?”
“所以……你想想今年江山美人榜的排名。除了王圖思睿,其他人可都在血隐客的後面。說明這些人用龍氣悟道是有弊端的……你自己悟道的,難道連這種東西都推測不出來?”
狐裘大人聲音裏的請求意味更濃了些:
“所以,我要親自去看一看。也順帶……逛一逛其他地方,如何?”
“你就懵人吧。”
李臻冷笑了一聲:
“到時候能閑逛,我跟你姓!”
話音落,後背就被一個硬了吧唧的東西給頂住了。
馬車内的狐裘大人一聲冷笑:
“守初道士,膽氣見長啊。還跟我姓?你不跟我姓,你跟誰姓?”
“……”
李臻嘴角一抽……
仔細這麽一琢磨,好像還真對……
倆人以後要是死一起,好像也是“李門李氏”吧?
媽耶……
于是,他輕飄飄的挪開了頂在自己後腰上的寶石劍鞘。
算了算了。
惹不起,貧道錯了還不成麽?
……
來到了宮門口,這下變成了她在前,李臻在後。
如今的早朝已經被楊侑來處理了,蕭氏則專門照顧楊廣。
李臻沒跟着。
他入宮後,直接轉去了孫思邈那。
後宮畢竟是重地,狐裘大人是“内臣”,哪怕再怎麽二五仔,也是女兒身。
所以沒事。
可他要是跟着一天天跟個胡同串子似的,那就于禮不合了。
孫思邈如今已經成了專門照顧楊廣身體的禦醫。
沒辦法,老孫頭想走也走不了。
這宮裏住着倆悟道呢。
不過他也不急着走,楊廣的病雖然已經從李臻那弄清楚了……但卻也屬于疑難雜症的範疇。
他也想積累一些治療經驗,以後在遇到這種“離魂症”好不至于那麽沒頭緒。
而一路上他也沒受什麽阻攔。
悟道境的高手,别管是誰,都要給出足夠的禮遇才是。
哪怕……這群人都納悶,這看起來平平無奇跟個普通人一樣的守初道長,怎麽就是悟道境的高手了。
那天行宮裏竄出來個耗子還把他吓一跳呢。
但實際上這就是純屬冤枉李臻了。
那特麽耗子快趕上貓那麽肥了。
黑乎乎的,誰知道那玩意是啥?
是個人都得吓一跳。
李臻沒掏出塔大來砍它,已經是給宇文化及和黃喜子面子了。
“老孫,貧道……”
忽然,他動靜一頓。
看着站在藥爐旁邊的中年儒生,原本的招呼聲戛然而止。
宇文化及!?
而對面那中年儒生看了一眼李臻後,笑道:
“喔?守初道士,倒是許久未見了。”
“……”
李臻愣了下,下意識的看向了旁邊端着個小簸箕從房裏走出來的孫思邈一眼,接着回過神來,稽首一禮:
“福生無量天尊,貧道守初,見過人仙。不知人仙前來,貧道聒噪,失禮了。”
他對宇文化及的印象一直很好。
雖然史書中,他是個弑君背主之臣。
刻畫也多爲奸臣之名。
可就從前年夕歲,以及平日裏聽來的他那些日常行徑……不管他的目的如何,至少現在的李臻依舊覺得,他當得起天下第一的名号。
隻不過……
不知道他來做什麽。
而面對李臻的恭敬,宇文化及卻擺擺手:
“行了,莫要擺出這幅模樣。嗯……接招。”
他說完,手一揮。
一道冰淩憑空而出,朝着李臻飛了過去。
或許是因爲提前有了提醒,又或許是他這一招看起來隻是簡單的凝結一片冰淩飛刺。
别說悟道了,可能一個身手靈活點的武人都能輕易避過。
但李臻沒躲避。
隻見,還沒飛出半米,這冰淩便被金光所包裹,最後化作了一灘落地的水漬。
它的轉換很突然,并不是那種遇到了高溫,冰淩自然融化的迹象。
而是與金光一相遇,便在眨眼隻見,化作了水。
沒有任何因爲溫度與時間而轉化的突然。
遇到了,就發生了。
省略了中間的過程,隻出現了結果。
水流落地。
李臻周身的金光消散。
而宇文化及也沒在出手。
不過,他看了一眼那地上的水漬後,卻點點頭:
“嗯,果然如此。”
說完,臉上便露出了感慨之色:
“倒是個麻煩啊……”
“……”
李臻聽到這話了麽?
聽到了。
宇文化及也沒隐藏。
至于他爲什麽說麻煩……孫思邈不懂,可李臻卻明白。
那就是……從本質上而言,他的道,依舊能影響到宇文化及。
并非無用。
不過必須要承認一件事,那就是……這位天下第一的玄冰人仙也沒動真格的就是了。
所以,道理深淺,隻有在殺招時,才能看到。
但李臻的收獲就是,無神論,對這冰,也依舊有效。
而聽到這話,李臻想了想,恭敬說道:
“請人仙指點迷津。”
“指點?”
宇文化及眉毛一挑……
想了想後,臉上忽然露出了一絲笑意:
“守初道士,你的武藝如何?”
“……貧道不通武藝,亦不會什麽招數。”
“這樣啊……”
宇文化及點點頭,手向下一伸,一把冰做的長劍便出現在手中。
“若是如此的話,哪怕不能用炁,就憑這一把劍,我亦能取你性命。你可相信?”
“……”
李臻盯着那把寒氣凜冽的長劍,點點頭:
“信。”
“嗯,這便是缺點。當然了……你若是能用夕歲那日的那些六丁六甲,就是另一種說法。處理起來可能……”
說到這,他松開了冰晶長劍。
長劍同樣憑空消失的無影無蹤。
接着便微微搖頭:
“麻煩一些罷了。”
說完,又問道:
“如何?這樣夠不夠?”
李臻再次施禮:
“多謝人仙。”
“嗯。”
宇文化及應了一聲,擡頭又看了看天色,說道:
“也罷,熱鬧也看夠了,今日便先這樣。守初道士……”
一邊說,他一邊走到了李臻身邊。
手放到了他的肩膀上拍了拍。
沒在說什麽,自顧自的離開了。
“恭送人仙。”
而等他一走,孫思邈這才開口:
“如何?”
李臻隐晦的用手指着宇文化及離開的方向,滿含真切的感慨了一聲:
“還差得遠呐。”
說完,他左右看了看:
“李淳風呢?”
“我正要與你說這件事……”
孫思邈微微搖頭:
“就在剛才……國師有诏,命他回大銅山一趟,不知是去做什麽。”
“……”
李臻眉頭一皺……
“什麽時候走的?”
“大概一個時辰前……他沒回去?”
“沒有。”
“……”
得到了李臻的回答,孫思邈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李臻想了想,說道:
“應該沒什麽事……要不我去大銅山等等他?”
“還是算了吧。”
孫思邈微微搖了搖頭。
可任誰都能看的出來,他的心神一片凝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