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道長,請恕在下少陪,先行去查看一下那些傷員。午時,還請移步城内,城中略備薄酒,掃榻恭候。”
留下了禮貌的邀約後,看到了兩名護衛自那些傷患處趕來,卻不過來招呼,而是遠遠站在一邊等候時,心中明白,肯定是妹妹找自己,告辭離去。
李臻和孫思邈禮貌的向這位縣丞告别。
等對方上馬後,孫思邈想了想,重新掏出了羅盤,對一旁的小崔女俠說道:
“崔居士,你也來幫忙吧。”
“好啊,沒問題。”
小崔女俠并沒多想,點頭答應後,就随着孫思邈的指揮,加入到了運送木料的隊伍中。
這些木樁的表皮都還很新,一看就是新加工出來的。
每一個至少都是碗口粗細,堆滿在官道旁。
小崔女俠雖然是女子,可修煉者無論是體力還是氣力都要遠超尋常人,打樁、運木根本不在話下。
其實講道理,每一個修煉者都是一個頂級工具人。
隻不過……他們的比例也擺在這,想要組建一支施工隊或者幹嘛的,不太現實。
人家也不屑做這種活。
這個天下等級分明,普通人-武者-修煉者的等級讓每一個能感知到炁的修煉者,隻要過了出塵生死關,那麽不管明裏暗裏,社會地位都不太一樣了。
但眼下不是特殊情況麽。
更别提……這地方是自己家的産業,小崔女俠和這些崔家的飛禦使其實都一樣,沒什麽怨言。但放到平常,想讓修煉者做這種活?
做夢吧。
根本不現實。
這不是後世,講究所有人都在崗位上發光發熱。
在這個時代,儒家那句“君子遠庖廚”已經足以表明一切了。
接着,道人拿着羅盤又開始探查方位,打算繼續工作。
李臻呢,沒離開。
隻是看着崔幹離開的背影,和小崔女俠那勤勤懇懇扛木頭的模樣,感慨一般說道:
“好人啊……涵養、氣度、肚量、聰慧……一樣不缺。”
“……”
剛打算走向下個方位的孫思邈胡子一抖……
扭頭看着李臻那有些感慨的模樣,忽然露出了無可奈何的樣子:
“你啊……唉。”
“……?”
李臻有些納悶的看着他:
“咋啦,老孫。”
“老……”
好懸一口氣沒捯饬上來的中年道人哭笑不得:
“喂,小牛鼻子,我好歹癡長你十幾歲,不說稱伯吧?但好歹你喊我一聲老哥哥,或者道長行不行?喊老孫?你不怕折壽?”
李臻一聽,心說嘿,給你個親昵的稱呼你還不要?
你這道人好不識擡舉。
“我是玄均觀的弟子,講道理你不得喊我一聲前輩麽?嗯?我喊你老孫有毛病麽?讓本前輩喊你叔伯?老孫頭,你不怕折壽啊?”
“……”
孫思邈的胡子抖的更厲害了。
這還沒咋地呢,就從老孫變成老孫頭了。
于是無奈一笑……
他也不計較。
雖然他現在還不知道什麽叫做“鳥随鸾鳳飛能遠,人伴賢良品自高”,可通過這兩次接觸,他也知道……這倆人,年紀是年輕了一些,可品性,是沒的說的。
可爲友。
天天踏山尋藥,甚少與人打交道的他也就沒了那麽多計較,自顧自的搖搖頭,說道:
“你對這些人印象還不錯?”
“嗯啊,抛開這個傻乎乎的小崔女俠……這兄妹倆我看的出來,都不算那種人前一套背後一套之人。也有良心。這年頭,有良心的人……可太少見了。”
“……這話倒是不錯。”
孫思邈并沒有出言反駁,但……
“雖然這倆人心腸倒不錯,可小牛鼻子你也别忘了……畢竟,他們是崔氏之人。”
一邊說,他一邊往前走了幾步。
确定了某個方位後,用腳往下一踏。
一個凹坑便出現了。
一會後面的人隻需要把木樁打盡這裏就可以了。
接着才說道:
“你們麻煩的事情還在後面呢。”
“麻煩?”
李臻一愣:
“什麽麻煩?”
“你是裝傻呢?還是真糊塗?“
孫思邈有些不滿了,可瞧着李臻那滿眼的純良,又是一怔,不确定的問道:
“你當真不懂?”
“我……”
李臻猶豫了一下,反問道:
“該……懂嗎?”
“……”
這下,孫老道是真無奈了,聲音也放低了一些,解釋道:
“你知道這火玉鹽每年能給崔家帶來多少錢的進項麽?”
“多少?”
“約有百萬貫。”
一貫,就是一千文,也就是一兩銀子。
購買力什麽的不用換算,沒什麽意義。來到這個世界後,李臻已經習慣了把一文錢當成了一塊錢來花。而之所以說現在這個時代是亂世,也是因爲按照這個換算概念,一百二十斤糧食都漲到一千塊了,你琢磨還能有好麽?
而百萬貫,就是一億銅錢。
也就是一億……
當聽到這數字時,李老道本能的露出了肉疼的神色:
“那崔家不得心疼壞了?”
“……”
孫思邈又無語了。
心說你這道士平常看起來挺機靈的啊,這會兒怎麽跟被豬給拱了得了失心瘋一樣:
“重點是這個麽?”
“……什麽意思?”
李臻更納悶了。
老孫頭這是想說啥?
而見他是真不懂,索性,孫思邈解釋道:
“現在,這鹽礦已經毀了,懂麽?除非他們還能在這附近找到一片新礦脈……但那也沒用了。當老君觀到來後,這地方就不可能在去開采什麽新礦,這方圓十裏的土地都要被加固,以兜率天神宮爲八卦八合之所,成陣法,煉新丹。”
“……然後呢?”
“然後?”
孫思邈搖搖頭:
“有國師在,老君觀要的東西,便是帝王要的東西。剛才沒聽我說麽?我對那崔家三子說和老君觀做生意有多方便的話。這話其實我和他都明白……這片地脈,老君觀不會拱手讓人。最多,就是出産的丹藥分給他們一些。
他們不管是自留還是倒賣都可以,可你想想看……一個,是真金白銀,穩定無比的百萬貫進項,一個,隻是些藥丸子,無非是管個頭疼腦熱跌打損傷,或者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作用。你說這筆買賣,崔家人是賺了還是賠了?”
“也就是說資源整合收回國有然後給些幹股?”
“……啥?”
“沒事沒事,您老繼續。”
“我不老!”
“啊對對對對。”
“……”
看着一臉似乎真的什麽都不知道,竟然還有心思玩笑的道人,孫思邈終于确定……
他好像真是個傻子。
忍不住來了一句:
“你是不是還沒想透一些事?”
“想透啥?不就老君觀和崔家要就這片龍火展開談判嘛,那是人家的事,和咱們有什麽關系?等玄奘傷好了,咱們走就是了。我覺得這樣很好啊,你想,如果真按照你說的,這地方要大興土木,那麽……是不是等于給了這些流民一個機會?普通人服徭役是苦,可這些戴罪之身呢?徭役出來,沒準就能光明正大的回家了呢。不是大好事一件?“
聽到李臻的話,誰知孫思邈直接翻了個大白眼:
“先姑且不論陛下或者國師會不會答應,我就問你,你到時候打算如何自處?”
“……自處?這和我有什麽關系?”
“你……!!”
老孫頭是真要瘋了。
連方位也不找了,舉着羅盤恨不得直接拍死他,吓的李臻趕緊後退兩步:
“上午一羅盤,下午吃牢飯!老孫頭你冷靜啊!”
“……”
嘿,你還挺押韻!
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味道的孫思邈終于忍不住了,沒好氣的直接點破:
“礦脈,是崔家的不假。可這地脈龍火,不是你壓下來的?龍火爲何難尋?便是因爲它想出現,很容易,可想要穩定下來卻非常難!地脈噴發的龍火十處有九處,會在噴發後,随着龍脈之力消散,而變成死火!知道爲什麽嗎?因爲它已經噴發過了!
決定一座地脈龍火好壞的唯一之處,就在于其中所蘊藏的火炁,也就是龍脈之力是否穩定!知道龍門山的那處龍火怎麽來的嗎?是國師親自把龍火勾上來,然後以一己之力給壓下去的!别瞪眼,沒錯,就和你今天做的一樣!……要麽說你這牛鼻子邪門呢,連這種事都做得到,真不知道這地脈你是怎麽壓下去的!”
接着,他一指那片深坑之中湧動的灼熱岩漿:
“現在,此地龍脈甯和,這一池好火,對于多少煉丹師來講都是夢寐以求之地!而你看!”
他指着坑中那唯一一根,也是當初李臻暈過去的石柱:
“那地方,我剛才去看過了。那是一個天然的巽風之位!隻需要以陣法牽連,就是天然形成的整片龍火池最好的位置!而這一切,不都是出身自玄均觀的你,和那出身菩提禅院的玄奘的功勞!?
礦脈,是崔家的,可老君觀卻必須要得到。可這片龍火從噴發到能形成如此上佳龍火池的根本原因,是玄均觀和菩提禅院一手造成的!來,你告訴我這件事你會怎麽處理?玄均觀護衛龍脈,鎮壓此地名正言順,想占爲己有都不過分。
而菩提禅院又是天下佛宗,這麽多年都在和道門争奪信仰,眼下這片上佳的龍火池,人家那邊也有煉丹師啊!少林寺的大還丹爲什麽比道門的九九歸神丹差?不就差在火候上麽!而現在,玄奘給了他們一個完美的介入借口!……嘿嘿。”
道人眼裏出現了一抹幸災樂禍的壞笑:
“以後的于栝……怕是不太平了啊。雖然咱們的目的很單純,隻是想救人,防止火毒噴發荼毒黎民百姓。可莫說你了……别忘了,連我都是老君觀出來的。咱們……都已經被卷進來啦!身不由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