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門山。
偏殿。
這座偏殿很大,伫立于半山之間,殿内四周空曠,沒有什麽擺設之類的,隻有這一座銅爐。
巨大的銅爐。
說銅爐也不恰當,它通體橢圓,以頂部延伸自下有八條飛龍,龍口銜珠,鑄造工藝巧奪天工,分外精美。
而八條龍口下方,還放着八個圓柱體模樣的東西,上面刻畫着許許多多的符文篆字,也不知道是幹嘛用的。而殿内沒有什麽其他道人,唯有一道,年紀在三十以上,續須結發,跌坐于蒲團之上閉目不語。
直到……
“咚!”
一顆銅珠從那龍嘴之中悄無聲地的墜落。
落在了下方圓柱上的凹槽裏。
“咔哒咔哒咔哒……”
銅珠與圓柱接觸後,發出了陣陣鎖閉之聲,緊接着,那圓柱之上的符文篆字憑空轉動,最後以圓柱頂端一個微小的刻度指針爲中心,勾勒出了一排符号。
符号鮮紅,鮮紅如血。
當安靜的大殿響徹起銅珠碰撞的聲音時,閉目的道人便已經睜眼了。
來到了那圓柱面前,靜靜的任由其轉動完成後,目光落在了那些符号上,紀錄下來了所有刻度後,捏着銅球重新放回了龍口之中。
接着,他走出了殿門,一路快步來到了已經被内部鑿空的某座矮山前。
矮山前有一座雕梁畫棟,上面刻滿了各種神仙祥雲的大門。此刻正有兩個道童在門口護持。
“弟子見過天罡師伯!”
不知是第幾代的道童見到了道人,趕緊行禮。
而道人也沒什麽架子,點點頭後說道:
“師父,弟子求見。”
随着他的話,兩扇恐怕得有幾千斤重的石門沒有發出一點聲音的緩緩開啓。
一股火熱的氣息沖天而起,吹的道人須發衣衫飒飒飛舞。
道人躬身一禮,踏步走了進去。
一腳便踏上了那寬綽平整的石台,猶如李臻在天君觀時遇到那般,整個石台下方發出了機關聲響,緩緩下降。
而每下降一尺,空氣中的溫度都要灼熱上幾分。
眼瞧着……等到石台落地時,整個空曠的室内已經火紅一片,巨大的廣場之中那流淌的熔岩随處可見,仿佛來到了地獄之中。
而他腳下,是一片平鋪的青石路面,有一條石龍雕刻成的龍道,把青石路面一分爲二。
道路盡頭,是一座比起天君觀的煉丹爐大上不知幾倍的巨大紫金銅爐,銅爐下方,是洶湧澎湃的地火噴發,炙烤着那絲絲冒煙,煙氣中有着各種香氣,讓人聞之便感覺精神一震。
而雄偉的紫金銅爐前,唯有那看起來不及弱冠的道人枯坐,不言不語。
降真靈尊,天下第二,張道玄。
天罡道人也不意外,顯然這場景已經見的多了。
來到了龍道前,并不上前,而是躬身執禮:
“師父。适才混元地龍儀艮位龍珠掉落,弟子觀其刻度,河東發生地龍翻天之相。但規模不大,有龍火伴生,天元柱色鮮紅,此龍火……乃上上之佳。“
“……”
青年道人仿佛沒聽到,依舊枯坐。
隻是……
……
揚州。
“哎呀,無欲道長來了!快快快,讓姑娘們都準備好!貴客無欲道長到~~~~~~”
随着龜公的長音,這些時日早已因花道之名而名滿揚州瘦馬界的無欲老道滿臉笑意。
嗯。
今兒個的龜公嗓門高。
好活,得賞~!
于是随手一甩……
“謝道長賞賜!謝道長賞賜!貴人無欲道長賞金一兩!!!”
又是一聲拔高的嗓門,手裏捧着一顆金豆子的龜公滿臉狂喜之色,聲嘶力竭。
而青樓裏的動靜更熱鬧了。
誰不知道這無欲道人雖然不知從哪來的,可出手闊綽無比,從來不用銀子,全都是用金子結賬!
他一天的打賞,有時候都趕上青樓半月的進項了。
這可是大爺!
是祖宗!
整個揚州主流青樓界的掌櫃的都巴不得這位能天天來呢。
可惜……這位是尋花問柳風流,多情卻也絕情。
一座青樓隻去一次,轉天絕不折返。
等把揚州城的青樓都逛完了,在從頭開始……
當真懂得什麽叫雨露均沾。
而這道人風流的也恰到好處,博古通今,詩詞歌賦無不精通,按照那些憐人的話來講,陪着道長的時候,恨不得叼住他的舌頭不撒嘴才好。而道長走了,又不知有多少花魁女子黯然神傷,心中思念不停。
甚至之前還有花魁聽聞無欲老道去了别處青樓,直接起身前往,在青樓外枯等一夜之舉。
可這道人卻未曾露面半分,花魁傷心欲絕。
也不知道對方是真濫情還是絕情。
可偏偏越是這樣,諸多女子越是對這老道見之難忘。
傾心者不知凡幾。
而就這麽一個财神爺來了,别說給多少銀子了,連花魁都願意自己贖身以身相許……就更别提她們了。
誰不想好好陪陪道長,叼着道長口舌不撒口?
那可是舌燦蓮花的一等風流!
可偏偏……
門口的龜公正拿牙咬金豆子的時候,忽然,裏面的老鸨氣沖沖的走了出來:
“龜兒子!你不說無欲道長來了麽?!人呢?!”
“……啊?”
龜公一愣,嘴裏的金豆子好懸含不住掉了出來。
呆呆的看着老鸨:
“媽媽……無欲道長剛進去啊。”
“龜兒子!人呢?!哪呢!?”
老鸨見他還撒謊,直接惱了,伸手便打,在青樓門口鬧出了一副亂象。
可确确實實……無欲道長……
不見了。
……
岐州,雍城。
“滋滋滋滋滋……”
黯淡卻詭谲的黑光,在室内飛快遊走,看起來暴躁無比,可偏偏室内無論是花草還是那些懸挂着随風擺動的紙張卻都沒有傷了半分。
這些黑光在遇到這些紙張與花草時,以一種非常細微的扭動,完美的避開了一切主人不願破壞的事物。
在那隐有雷鳴的空氣聲中,繞着整間略顯雜亂的屋子,一圈又一圈的玩耍奔跑着。
可就在這時……
忽然,“啪”的一聲。
一張宣紙被那黑光劈成了兩半,紙在半空瞬息間付之一炬。
眉清目秀的少年郎睜開了眼,皺起了眉頭。
在他的感應中……
老師,消失了。
……
“道友。”
紫金銅爐前,道号爲“靜明”的中年道人踏虛空而來,憑空出現,對着那跌坐的青年道人執禮。
接着,一陣罵罵咧咧的聲音從虛空中響起:
“你們兩個王八蛋!可真會礙人好事!早不叫晚不叫,爺爺我要當新郎官的時候才叫!嗬!!啐!”
一口濃痰吐到裏地上。
滿臉不爽的老道腳下落地後,用力一蹭,在這高溫的密閉空間中,那口濃痰便被蒸發的無影無蹤。
靜明道人的眉頭瞬間皺了起來。
可無欲老道卻壓根不在乎,而是看向了遠處那彎腰的道人:
“哦,天罡小牛鼻子……瞅瞅你,還在那修算相之術呐?嗨,我不都和你說了麽?給人算命,死路一條,不信你看看你師父我,給人算了一輩子的卦,到現在隻能天天在青樓混口飯吃……你說你學那個有什麽用?”
明明口中稱呼别人小牛鼻子,卻還以“師父”相稱,簡直古怪至極。
可那道号爲“天罡”的道人卻恭敬的低頭說道:
“弟子謹遵師父教誨,隻是……弟子癡迷天人之相,心中堅定,無悔。”
“……啧。”
無欲老道聽到後,不爽的砸吧砸吧嘴,可卻往懷裏一摸,摸出來了不知從哪個花魁那順來的一條粉紅粉紅的肚兜,往他那一甩:
“去去去,拿走拿走,滿龍門山,唯一讓我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個小牛鼻子了!拿去看!”
肚兜飛舞,上面隐有潦草字迹。
落在了雙手躬捧的天罡道人面前後,無欲老道擺擺手:
“行了,你下去吧,一會自會有法旨降下。”
“弟子遵命,告退。”
天罡道人躬身回退,待到石台升起後,老道一屁股坐在了銅爐旁邊,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
“哈……唔。說吧,喊爺爺我回來幹嘛?……哦對,靜明啊,你那弟子怎麽樣了?哈哈,比李守初差不少吧?哈哈哈哈哈哈!李守初那小牛鼻子可是爺爺我瞧上的人,你這一輩子眼睛都瞎,還說不比他差上分毫?哈哈哈哈哈哈,眼瞎到這般地步,也好意思給人當師父?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那語氣賤氣嗖嗖的,讓人恨不得爆錘他一頓。
而那靜明道人的眉頭卻不皺了,隻是平聲說道:
“他優不優秀,難道你不知道?還是說,你怕了?”
“怕?”
無欲老道仿佛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
“哈哈哈哈哈,爺爺我會怕?十日出塵,如今快達自在而已。修的陰雷一門心思全在控制一道上,就這短視之見,能修出那參悟天地方能抵達的陰極陽生?你可别逗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還敢大言不慚的言他這輩子與那李守初有三次勝負?爺爺我話今天放到這,他這輩子,能赢李守初一次,爺爺我以後見到你便以兄長爲稱,如何!?”
靜明道人不見喜怒,似乎都不屑與其争論,而是看向了那一直不言的青年道人:
“道友。心中可是有了計較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