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入河東,得先過黃河。
這時候的黃河上面可沒什麽橋梁,想要過河,就隻能靠渡口上面的船隻。
而洛陽河段水面最平緩的地方,就是孟津渡口了。
這裏同時也是黃河北的物資運往京城、南方等等最重要的中轉站之一。
用了半天的時間,玄奘趕着車,抵達了繁忙程度不下洛水的孟津渡口,一眼就看到了那河面上的寬綽船隻,以及上百個或者等活或者在忙碌的船工們。
人很多。
馬車也很多。
但更多的是帶着一頭頭騾馬和護衛的商隊們。
孟津渡口的河面寬度隻有一裏多,水勢還算平坦,這些常年和黃河打交道的船工都是風裏來浪裏去的高手,帶人帶馬度過河面自然不是什麽難事。
更何況今天的天氣還很好,日頭老大,沒什麽風,這種天氣,許多商隊都排隊等着過河,在渡口那邊已經排了老長老長。
而等玄奘趕着車接近了孟津時,頓時,這架馬車引起了許多人的注意。
一個和尚趕車,本來就是很稀奇的事情。
更何況這和尚的面皮……可太俊了啊。
莫說女子了,連男人都忍不住多看兩眼,總覺得對方怎麽看怎麽舒服。
這就夠紮眼的了,但還沒完。
更重要的是這架馬車所用的木料。
雖然沒有什麽印記,但光看那幹幹淨淨,不知刷了多少遍桐油,陽光一照顯得分外光亮的紅木,肯定是價格不菲。
這木料做成的馬車,怕是一架能換别人五架了吧?
車裏坐的是什麽人?
一群或者吃東西,或者路過的人心裏犯起了嘀咕。
甚至有一些人隐晦的記住了這輛馬車的制式,心底有着些許惡念的蔓延。
山高皇帝遠。
把人往黃河裏一丢,浪花都翻不出來一個。
這馬車……可值銀子了啊!
馬車上。
那從四周目光之中蔓延的惡意,讓玄奘微微皺起了眉頭。
而就在這時,馬車裏那股疏離的古怪忽然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神念有些枯竭的李老道皺眉睜眼。
他被那隻魚給踢出來了。
原因很簡單。
心有所感,不僅僅是玄奘,連他也感受到了周圍許多把馬車當肥羊了的古怪眼神。
神念一亂,就維持不住那與大魚抗争的時間。
于是一腳被踢了出來。
掀開窗簾,坐在了橫木上。
一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一般的道人左右看了看。
“到孟津了?”
“嗯。”
李臻目光又往前望去,眼瞧着渡口的方向,就看到了許多船夫扮相的人三三兩兩的往渡口外面走。
他知道,這是去吃飯的。
從飛馬城來的時候,李臻走的也是這條路線,不過他走的不是孟津口。當時也排了隊,等了好久才上了船。
船夫是個體力活,中午這頓飯不吃,下午就幹不成活了。
于是他從玄奘手裏接過了缰繩,直接就往渡口的方向趕。
馬車無視了排着的隊伍,一路有恃無恐的來到了渡口門前,立刻就有小厮要過來收停留費。
心裏還嘀咕這和尚和道士在一起是個什麽扮相。
兩邊沒打起來,竟然還同坐一輛車。
這可真新鮮了……
不過瞧着那馬車那麽主貴,一會多要一些,想來裏面的貴人也不會計較吧……
正琢磨着呢,忽然眼睛一花,看到了一嘴小白牙。
那道人沖着他呲牙咧嘴,笑的怎麽看都不像個好人。
但更不是人的還在後面。
就見他道袍領口微微被拉開,一道金中帶綠的光芒,晃到了小厮的眼睛。
小厮先是一愣……
接着眼裏浮現出了一抹震驚!
而震驚之後,下意識的就要跪下。
可卻發現自己怎麽都跪不下去,隻能僵持着,看着那馬車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最後來到了他面前。
“瞧見了吧?”
道士皮笑肉不笑。
“……”
小厮開始打哆嗦,就見道士指着那已經裝了一半貨物的大船:
“不爲難你,留出來這架馬車的地方。一會車裏的貴人要過河。明白嗎?”
“明……明白!”
小厮趕緊點頭,掉頭就往裏面走,一路小跑着把馬車帶到了平日裏都是主官坐的涼棚下,就見道人擺擺手:
“行了,下去吧。草料食水,一匹馬一盆。”
“诶……诶,好,小的這就去。”
一路往那幾座庫房的方向跑沒影子了。
李臻從車裏摸出來了兩張餅,一盒子鹹菜,和玄奘坐在涼棚的桌前,晃悠了一下茶壺,确定裏面還有水後,一人倒了一杯。
玄奘目光落在了李臻的道袍上……
“道長身上……有旨意?”
“沒有。”
李臻嬉笑了一聲:
“那是上次去弘農,老師去請的旨意。一直在我這沒還。出門在外……不想找麻煩和麻煩來找你是兩碼事,有這個玩意,至少在這種地方,咱們能橫着走。也就省了許多麻煩。”
說着,他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一邊啃餅,一邊交代:
“咱們過了河先去濟源……還記得上次一起吃飯的血幽姬麽?”
玄奘自然知道他說的是誰,點點頭:
“要去血霧書院?”
“嗯。咱倆總不能兩眼一抹黑的去吧?先去那邊探探底,然後晝夜不停了,有問題沒?”
“好。”
“嗯。”
倆人低頭又開始啃餅,而一人一張餅吃完了,李臻就瞧見那倉庫的方向,一個穿着官府的男人和之前那個小厮,旁邊還跟着幾個端盆端草的人一并往這邊跑。
神色滿是慌張。
他手一揮,看着那趕來的官員,制止道:
“行了,多餘的話不用說,馬兒喂飽,船工快些發船,懂了麽?”
“呃……懂,懂,下官這就去辦。”
“嗯。”
一派大官風範的道人似乎對着一套很熟稔,看的玄奘一愣一愣的。不過很快,就在幾個小夥計給兩匹千裏馬喂食時,玄奘和李臻的眉頭同時皺了起來。
端着茶杯,李老道姿勢不變,看了玄奘一眼。
玄奘垂首低眉,摘下了手腕上的撚珠不語。
他們,被人盯上了。
有七……不,八道目光,從各處方向盯着這邊。
各個都是修煉者,修爲低的有四人,氣息駁雜不純粹,一看就是還停留在出塵境界不足爲慮。
但另外四人中,三人都是自在境,而最後一人的氣息忽隐忽現,隐匿手段很是了得。如果不仔細甄别的話,根本就發現不了。
“怪了啊。”
道人看起來在自言自語。
“一個孟津渡口,三個自在境,一個藏得很深的老六……這些人閑着沒事來吹風嗎?”
聽到他的話,玄奘微微搖頭:
“此地魚龍混雜,又是貨物紮堆轉運南北通商之處,倒也正常。道長莫急,且等上船之後再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過……老六是誰?道長熟人?“
“呃……”
見他不懂這個梗,李臻笑着搖搖頭不多解釋,而是問道:
“打的過麽?”
玄奘反問:
“爲何要打?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方爲正途。”
李臻來了興趣:
“那按照你的意思,隻要回頭是岸,佛祖便能原諒他們?”
“這是自然。”
“噢~~”
道人露出了恍然大悟的模樣,但眼裏卻出現了幾分惡趣味:
“那和尚你這個觀點裏面,有個盲區啊。”
“……?”
看着玄奘那疑惑的模樣,道人聳聳肩:
“你又不知道佛祖會不會原諒他們,所以,我覺得吧……原不原諒他們是佛祖的事情,你作爲和尚的首要任務,不是送他們見佛祖麽?”
玄奘神情一滞。
似乎也被李臻這腦回路給驚到了。
你還真别說……乍一聽,道長說的好特麽有道理啊。
可仔細一琢磨……
“阿彌陀佛。”
俊美的僧人哭笑不得:
“道長玩笑了。殺業爲重罪,出家人不到萬不得已,還是莫要沾染爲好。”
“……”
原本是打趣和尚的,結果被玄奘用攻擊道德的方式反殺後,李老道臉上有點挂不住了。
捧着茶杯憋了一會,放了個悶屁:
“虛僞的秃驢!”
玄奘微微一笑。
不過倆人馬上同時又露出了詫異的目光。
因爲……那四個人的目光已經消失了。
“……?”
李臻有些疑惑。
不窺屏了?
他下意識的看向了玄奘。
難不成這群人聽到了倆人的話,發現眼前這個比貧道帥氣程度差了一丢丢的和尚說的還挺有道理的。
真就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了?
要不要這麽邪門!?
可正琢磨着,這時,外面有個小厮氣喘籲籲的往這邊跑了過來。
找到了李臻剛才沒讓他多說話的官員。
那官員就沒走。
開玩笑呐!揣着聖旨不明身份的貴人在這,不小心翼翼的伺候人家走,還真因爲人家一句“不需要你”就回屋睡大覺?
那保不齊一覺醒來烏紗帽都丢了。
怎麽敢走?
所以隻能在涼棚外的屋檐下聽候差遣。
而那奔跑的小厮自然引起了他的注意,就在他無語的想要給對方使眼色,讓他别跑了,悄悄過來,别惹的車裏那位沒見過面的貴人不喜時,就聽見那沒眼力見的小厮嚷嚷了一句:
“大人!大人!外面來了一個女子,拿着一塊金牌說讓給安排船隻馬上渡河……”
話音未落,身後的天地之炁一陣猛烈劇變,一道鋒銳的劍氣後發而至,伴随着一個女聲的嬌喝,瞬間斬破了渡口的大門木梁,朝着那奔跑的小厮飛了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