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以前。
“那道人剛走?”
回到府中的女子一挑眉。
李忠點點頭:
“是的,按照小姐的吩咐,守初道長聽到小姐的囑托後,并沒什麽明顯的抗拒之意,反倒很客氣的表示知曉了後,就離開了。”
“……”
女子聽到這話,沉默了一息後,忽然啞然失笑:
“看來……得用點手段了啊。”
聽到這話,李忠一愣:
“手段?……小姐要……對守初道長用手段?”
“他不聽話,我爲何不能用手段?”
“……”
李忠本來心裏還琢磨人家守初道長不挺客氣的麽?怎麽就不聽話了?
可這話還沒說,忽然就想起來了夕歲時,薛如龍與小姐賠罪時的話語:
“大人,我真勸了。誰知這道人表面答應,結果一不留神就從我身邊溜走了!他會禹步,我若真強留,在那日的情形便會被視作謀反……”
這個守初道長……牛鼻子不會是在應付老夫吧!?
你好大的膽子!!
正想着,忽然就聽外面一陣拍門聲。
他趕緊收攏了心神,前往開門,門外是個灰衣漢子,對着李忠一拱手:
“忠叔,那位守初道長已到右骁衛将軍府,右骁衛将軍家二公子親自出門來迎接的。”
點點頭,吩咐下去繼續監視後,他便回來把這消息告訴了小姐。
而女子在聽到這話後,幾乎沒有什麽猶豫,瞬間起身:
“備車!”
“……啊?”
看着有些愕然的老管家,女子也不解釋,直接往外走。
隻是一邊走,一邊對李忠來了一句:
“我犯了個錯……忠叔,你先行一步,去找老二,告訴他……算了,來不及了,你先走,無論如何,讓老二不要和他起沖突!”
“是!”
……
香山。
靜修之中的玄素甯忽然感覺到了一絲河水的不協調。
瞬間,她睜開了眼眸。
眼底是一抹疑惑。
“?”
一共就四條魚的河流内,另外三條魚都察覺到了那一尾小魚的不對勁。
那股在河水之中強行凝固自身時間的“速度”,與修煉時那順時間而流的“速度”截然不同。
并非在修煉。
那麽……問題來了。
沒在修煉,守初在幹嘛?
玄素甯先是疑惑,可馬上就想到了一件事……
難道是……
她目光緩緩轉冷。
李禾……李秀甯。怎麽?軟的不行,來硬的了?
你真當我的徒弟……是你想捏,就能捏的!?
感受着那條小魚“掙紮”的方向,她一步踏出,已是香山腳下。
再起一步,殘留熒光點點,人已消失在月光之中。
……
右骁衛将軍府。
偏院。
當一切成爲定局時……
他們來得及麽?
根本來不及了!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說時用心,可用時卻隻是刹那!
眼瞧匕首直刺肚腹,野獸沖出牢籠!
但也就是這一刹那!
所有人心底是一聲歎息。
有綽約風姿的絕世佳人,不知何時悄然出現在場内,與停擺的時光中,把手溫柔的搭在了道士的肩頭。
李臻隻覺得靈台忽然一模糊,原本維持着自身的時間被一股更爲龐大的精神所籠罩。
另一隻魚,把他吞到了肚子裏。
也是這隻魚,把天地間的時光全部都靜止了下來。
手持那拂塵搖光,女道人看着場中的一切,從那快抵達肚腹的匕首,到那與自己友人如出一轍的烈焰,再到那面目非人的野獸時……她微微皺了下眉頭,但卻一片淡漠沒有理會。
最後,目光落到了那沖天而起的金光之中。
眯起了眼睛。
感受着金光中那幾乎毫無保留的赤誠。
眼底的那一片淡漠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喜悅與欣慰。
拿開了拍在弟子肩頭上的手,輕輕的點在了虛空之中。
從院門口發出猛虎一般的怒吼,朝着李世民趕去的李忠仍然停留在原地,做出了奔襲的姿勢。
可未來的李忠卻已經在“現在”,出現于李世民的身前,替他用手刀切開了那一把霧氣短劍。
踏月而來,唱喏佛号的僧人單手還未展開,可一頂金缽已經倒扣在了那少年周身。
不過,金缽與金光相遇,如雪遇火,同樣消散了一小半。
見狀,玄素甯手指又點在了虛空之上。
時間長河之中,那尾大魚擺動着尾鳍,看着金缽一點點的恢複成與金光初遇時的完整後,她又直接一抹,把弟子鋪展的金光消逝的未來拿了過來。
過去、現在、未來。
三位一體的時間長河被拆分,剪輯,拼接,最後在或湛兮或存兮的似是而非中,化作了最真實的存在。
接着,似乎含夠了,大魚把小魚給吐了出來。
“……”
在李臻無語的想要說些什麽之時,玄素甯對其搖了搖頭,身子再次消失,出現時,已經抵達了右骁衛将軍府門口那剛剛趕到的女子車前。
接着。
河水決堤,光陰重新流轉。
“南無波羅揭谛三哆耶……”
天空之上,玄奘看着自己咒還沒念完,可場中卻已經出現的金缽一愣。
口中虎吼的李忠腳步一頓。
中年将領看着那襲向兒子的霧影一個趔趄,最後,是那困在缽盂之中的野獸發出了的嚎叫!
嚎叫聲中,沒了金光的制約,那金缽與血氣沖撞刹那,那傳承自菩提禅院百餘年的鍾聲頓時從金缽之中響起。
“咚!!!”
毫無理智的野獸忽然一愣……
眼底的血紅如同潮水一般,跟随鍾聲開始褪去。
理智重新回歸了。
“……”
“……”
“……”
場中局面一下就解開了。
飄飛衣袖的僧人輕飄飄的落到了李臻身邊,眼底是一抹不解,盯着皺眉卻再無動作的道人,單手一禮:
“阿彌陀佛,道長。”
“和尚你……怎麽來了?”
李臻同樣有些發愣,但更愣神的是對方那一口還在李元霸身上扣着的金缽。
金缽所發出的鍾聲猶在耳畔,那種……如同洗滌心神一般肅穆的意味,讓他忽然對菩提禅院起了好奇心。
這……感覺好厲害啊。
不過這念頭并未持續多久,因爲院門方向那個中年将領走進來後,看着眼前的陣仗,眉頭緊皺的開了口:
“老二老三,你們在做什麽!”
聽到這話,李世民眼底還有着一份後怕。
大意了!
這道士好生邪門!
那一把劍……如果不是自己看見了,甚至都感應不到任何氣機!
真的大意了!
好險……
帶着這份餘悸,當他看到了跑到半路同樣停下來了的李忠時,眼底立刻湧現出了喜悅,但被隐藏的很好。
表面就如同不認識一般,對皺眉的爹爹說道:
“爹……我們在切磋。”
“……”
李淵信麽?
他信才有鬼。
可看着那看到自己後,眼裏全是不安的三兒子,又看着那眉頭緊皺的陌生道士,和那個比道士俊秀許多的僧人……
道士是誰,他不知。
可那僧人如此年輕,就能把菩提禅院那響當當的招牌,号稱盛世間苦海,渡一切苦難的紫金缽盂使的如此出神入化,把陷入瘋魔狀态的元霸身上的戾氣全部化解……加上面容俊美近妖的模樣……
應該就是渡厄神僧的那位親傳弟子玄奘了吧?
他爲何在這?
看那樣子……似乎是在幫這個道士?
和尚幫道士?
什麽道理?
他有些不解。
不過,雖然不明白,卻并不代表他不知道該怎麽做。
聽到了兒子的話後,中年将領眼睛一瞪:
“胡鬧!這府邸一草一木皆是陛下賞賜!怎能容你們随意損毀!?切磋?要切磋出城找個沒人的地方切磋!今夜寫下請罪奏折,明日與我一同給陛下請罪!!”
“……是。孩兒之錯了,請爹爹原諒。”
李世民的回答并沒有引起李淵的回應,反倒是看向了玄奘那邊:
“不知玄奘大師深夜來此,倒是讓本将有失遠迎了,希望大師不要怪罪。”
“南無阿彌陀佛。”
玄奘趕緊雙手合十一禮:
“将軍言重了。貧僧與守初道長乃至交好友,貴府又在寺院旁邊,感知到了友人忽至,心中喜悅,故忽然到來。妄李将軍莫要怪罪貧僧與友人才好。”
倆人這話在李臻聽來,純粹是順嘴胡咧咧。
可李臻卻不得不承認……
李淵是個有東西的。
三兩句話,把戰鬥變成了切磋,又把損毀的戰場找到了一個完美的借口。接着以一道請罪奏折把自己的二兒子和三兒子摘了出去後,最後給玄奘和自己一個台階下……
明日遞交請罪奏折,這件事就變成了陛下的事情。
按照道理來講,一個臣子家裏的事情陛下不用管,不然……楊廣肯定得過勞死。但隻要把這件事上升到這種高度,那麽今天無論别人想做什麽……都要等陛下做出決斷後才能繼續。
否則……便是逾越。
而給玄奘遞話,讓來“拉偏架”的玄奘把自己在給拉走……
整件事幾乎可以說,之前鬧出來的動靜都能得到解釋。
不管以後如何,眼下……先把李家給直接摘出去了,明日奏折一上,也不會落人口實。
嘶~~~~
伴随着今天李世民在他心裏印象的颠覆,李淵也從李臻心裏那種“沒你兒子你奪個錘子天下”的狗屎運,變成了一個心思絕不簡單之輩。
而就在他思付時,忽然,門口一聲咳嗽。
“咳咳。”
伴随着咳嗽,頭戴鬥笠的女子被友人攙扶着,走進了院門。
進門第一句話:
“守初道士,我是讓你來這裏講經,誰讓你和人切磋比武了?……還不趕緊給右骁衛将軍賠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