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走吧?”
“走?不走!今晚我睡這啦!是不是呀~香蘭姑娘~”
“……”
得,看來是勸不動了。
李臻瞧着這些人各個鑽進女人懷裏不出來的損德行,心裏幽幽的歎了口氣。
掂量掂量那袋銀子,心裏嘀咕指不定錢夠不夠的李臻對和他一晚上都恭敬如賓的倆女子囑托道:
“那就拜托各位姑娘了,我這幾個朋友要是有什麽不妥,貧道的家就在旁邊的春友社,直接讓人來通知貧道。”
怕這群人喝酒耍酒瘋,李臻特意交代了一聲後,倆女子還要陪他一起出門。
這是送行的規矩。
一直送到門外,把客人送走,才算盡了禮數。
奈何李臻不用。
擺擺手拒絕後,直接出了門。
找姑娘過夜,除非是人家姑娘允許的話,郎有情妾有意的,不用收錢。否則……也要出銀子的。
而這銀子就不用李臻管了。
他隻需要結酒錢就行。
和倆姑娘告辭,今晚并沒喝多少的李臻最後囑托了一聲照顧好商年他們,便直接出了屋子。
對龜奴一擺手,示意去賬房結算。
可誰成想龜奴卻來了一句:
“爺,銀錢已經結過了。”
“嗯……?”
李臻一愣:
“什麽時候?”
“就剛剛呀,下面的人送來的單據。”
“……???”
李臻一懵。
結過了?誰結的?
商年他們什麽時候出去了?
回憶着剛才那群人的如狼似虎,李老道有些恍惚。
嘟囔了一句:
“怎麽還這麽客氣?”
然後接過了龜奴遞過來的單據一瞧。
好家夥……
光酒水喝了七十五兩?
感受着錢袋子裏比七十五兩這個重量還輕一些的銀子,李臻無語的歎了口氣。
收好了單據,直接出了門。
在“大爺您好走”的客套聲中,道人的身影逐漸消失在了大紅燈籠的映照範圍。
一邊往家裏走,李老道一邊琢磨着明日得讓文冠多去買點飯食,這群人說不得醒酒了後還得來找自己一趟。
接着就看到了自家的燈火。
本來也沒多遠的距離,而看到那透過院牆傳出來的微弱燈火,他心裏還挺高興的。
心說文冠這孩子還知道等先生我回家。
真懂禮貌。
心裏美滋滋的,他路過了一輛馬車。
不過這會兒酒勁上來,他都懶得管大半夜的誰把馬車停在了這,就當沒看到一般,走上了自己家的台階。
一推門,嘿,果然,門沒鎖。
吱嘎一聲後,一步踏進院子。
而當道人借助那微弱的火光,看到了燈下之人時……
忽然,一股冰涼取代了心裏所有酣暢的酒意。
冷汗嘩啦一下,就把他後背浸濕了。
“阿巴……阿巴……”
眼睛睜的老大,哆嗦的指着坐在桌前飲茶的人影……
李老道的心頭不知從哪就冒出來了一個念頭:
“完了。”
他也不知道這念頭怎麽冒出來的,可從心底出現後,便化作了無盡的心虛。
以及悔恨。
悔恨自己爲啥不早認識玄素甯。
早認識玄素甯,就能早點拜了玄均觀。
早拜玄均觀,就能早點學會和光同塵。
早學會和光同塵,那麽他這會兒肯定就是一個時光倒流回到過去……回到和商年他們喝酒以前……不行,得回到今天一大早,仔細的看看黃曆上有沒有今天不宜出行……也不行!回到去襄城那夜?……不不不,回到且末!
回到且末,然後……打死李老道都不出來了!
而興許是道人那瞠目結舌滿眼驚慌的模樣覺得有趣,端着茶杯,頭戴鬥笠的女子不鹹不淡的來了一句:
“七十五兩……道士,看不出來,你挺能喝的嘛。”
“!!!!!”
啥!?
她怎麽會知道貧道喝了多少酒?……慢着!
難道說……
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女子繼續用那種平淡的聲音說道:
“如何,紅袖軒的酒水,可見到了那洛水八豔的紅袖花魁了?”
洛水八豔?
紅袖花魁?
誰啊?
“……看來是沒見到?唔,想來也算正常。要真見到了花魁,可就不是七十來兩銀子能解決的了,對吧?”
“……”
要不……我跑吧?
李臻心裏陡然冒出了這麽個想法。
眼前這人在這YYGQ的……大丈夫何必與她争辯。
我先溜!
等過了今晚再說!
想到這,李臻決定……幹了!
掉頭,跑!
可誰知剛回頭,忽然就瞧見了李忠……
李大爺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堵死了李道爺的去路。
那雙眼睛吧……
平平無奇。
可看着就瘆得慌。
就好像一隻等待羊進嘴裏的老虎。
“……”
李老道頓時無語了。
這時,背後的聲音響起:
“呵~怎麽?是想跑呢?還是軟玉溫香沒享受夠,打算再去一趟?”
“……”
木然的擰動脖子,吱吱嘎嘎的僵硬之聲中,看着不知何時摘了鬥笠,滿臉都是“跑啊,你跑啊,跑就弄死你”表情的狐裘大人,李老道臉上的肌肉一絲一絲的堆成了一個谄媚的笑容:
“福……福生無量天尊……”
話剛開口,誰知女子一擺手:
“這時候得念太乙救苦天尊。”
“!!”
這……這特麽是要超度了貧道嗎?
似乎生怕下一秒那滔天烈焰席卷宅院,李老道下意識的開始感受炁的流動。
可當感受到那女子晦澀而枯萎的氣機時,他眼神一愣:
“受傷了?”
“……”
聽到這話,女子眼眸裏的冷笑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發自内心的疲憊。
也不在玩笑,也懶得追究這道人到底去青樓幹嘛了。
招了招手:
“過來吧。”
“……”
眉頭皺緊的道人先是扭頭對李忠一禮,接着步入了院中。
先是左右看了看,問道:
“文冠呢?……就我那小夥計。”
“被我的人送回飛馬城那邊了。”
“噢。”
李臻點點頭,接着目光落在了對方那與以往那種如若桃花一般的顔色不同,此時顔色偏深偏烏紫的嘴唇上。
“大人這是……被傷到了心脈?”
“嗯。”
女子并不過多解釋,端着茶杯品着品質粗劣的茶水。
其實,在李臻回來之前,她還有一番安排的。
可是這會兒……不知怎麽的,心底那股疲憊忽然就開始翻湧了。
興許是不能行炁,讓她這具現在比普通人強不到哪去的身子難以抵擋疲憊,又或者是出來溜達了一圈,吹了吹風,覺得舒服了一些。
她忽然懶洋洋的掩嘴,打了個哈欠。
“!”
依舊守在門口的李忠眼底一抹驚訝化作了皺眉。
似乎想說什麽。
可最終卻依舊安靜沉默的停在了一邊。
這時,見她打哈欠的李臻問道:
“大人找貧道,可是有事?”
“無事。”
女子換了個懶洋洋的姿勢,單手拄着下巴,任憑那張瓜子臉變了型,對李臻說道:
“路過而已。”
“……大人今日剛回來?”
“嗯。”
“呃……”
“哈~~唔。”
她又打了個哈欠。
李臻心說這位是跑我這睡覺來了?
誰知這個念頭剛起,就見女子又換了個姿勢。
整個人趴在了桌子上,順帶推走了自己面前的茶杯後,眯着眼咕哝了一句:
“道士,說點好玩的。”
“呃……”
“……”
沒理會李臻的愕然,女子已經趴在了桌上,用頭枕着胳膊,長長的青絲垂落鋪展開來,在燭火的照耀下閃爍着油潤的光澤。
這一頭秀發當廣告模特肯定虧不了。
隻不過……
李老道敏銳的發現,這位大人的發梢已經枯黃了。
不是分叉,而是一種病态的枯黃。
見對方沒了動靜,雖然也清楚狐裘大人擱這睡也不成啊。雖然談不上孤男寡女的,可家裏是沒床還是怎麽的?
但眼下……人家已經這樣了。
那還能說什麽?
得。
于是想了想,直接清了下嗓子,聲音在這涼夜中,如同一股溫柔的風,吹過了心田:
“那咱們今兒說點什麽呢?”
坐在女子對面,道人挺直了腰杆,語氣随意卻不失精神:
“就說點這個茶和酒的事情吧。”
女子不動。
眼睛閉成了一條好看的弧線。
“茶是好東西啊,列位。”
也不管有人沒人,别人在沒在聽。
人不聽,先生說給天地聽。
“它吸盡了天地精華,占盡了五行八卦,金木水火土占齊了,可同樣,它的命也苦……你琢磨吧,茶本是木,自土而生,生得芽頭,落入人手。先以火焙,再以鍋炒,最後用沸水沖泡。最後,到咱們嘴裏,诶,先苦,後回甘,一杯韻味悠長,喝的舒坦……”
說書的先生把閑白娓娓道來。
而依舊守在門口的李忠則把目光落到了小姐身上。
想了想,他悄無聲息的踏步到了正廳,就在李臻絮叨的時候,做出了一個雙手交叉搭肩膀的動作。
李臻秒懂,嘴裏不停,指着後院自己那屋。
意思是蓋的東西在屋裏。
老人點頭而走,行進之間,就聽道人繼續說道:
“那麽再來說酒,酒字拆開來,左三點水右是一個“酉”字。什麽意思呢?先是說明酉時(下午5點7點)喝酒最合适……您琢磨吧,忙了一天了,身子也乏了,喝點酒解乏活血。但爲什麽會有三點水呢?
其實是一種警醒的味道。三點水,乃三點血,也就是三種喝酒的程度,文人呢,在第一點血。文人喝酒,文質彬彬,推杯換盞,三五知己閑談天地,乃人生一大雅事。一般文人,也就喝到第一點的程度,乘興而來,盡興而去。也沒誰真喝多,不然一邊走一邊吐的,那可沒什麽風流儒雅了。
第二點是誰呢?這第二點血,是武人的。過了文人那階段,到了這第二點時,喝酒激發氣血,大氣豪邁。不管是面臨戰事也好,還是幹嘛也罷,舞刀弄槍的,一碗酒下肚,心中膽怯不在,诶,這就是所謂的喝酒壯膽。武人們喝到這,就算正正好好了。”
正說着,就瞧見李忠拿來了自己蓋着的那條薄被,悄無聲息的走了過來。
并且用眼神提醒着他:
“繼續說。”
道人會意,繼續說道:
“而這第三點呢,是瘋子的血。因爲喝到最後一種程度,你别管是文人也好,武人也罷,最後不過是,瘋言瘋語,迷失自我,或吐,或不省人事……總之最後沒什麽好下場。所以,這“酒”字看似簡單,實則是一種自控……”
随着道人的講述,披上了被子的女子呼吸愈發悠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