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行囊已經打點好了,明日一早我便要出發。”
踏雲閣後山、靜室。
原本隻有宗主才能踏入其中的靜室門口,看着那站在窗前的女子,紅纓低語。
同時,目光看向了那桌子上的樟木盒。
盒子沒有叩着。
而是開啓的狀态。
隻是人,卻站在窗前,背對着她,靜靜的看着山下那座早已經恢複了平靜的城池。
“嗯。”
背對着她的女子隻是應了一聲。
而放在她身邊的那碳爐之上,茶壺裏的水汽已經呼呼的冒出了白煙。
見狀,紅纓猶豫了一下,踏步走進了靜室。
來到了小姐身邊後,把那茶壺取下,倒入了一旁的杯子之中。
無風的靜室裏立刻飄起了茶香。
從那日之後,小姐便再也沒有飲過酒。
同樣再也沒有習過字。
“小姐,請用茶。”
“……”
女子無言。
目光繼續看着那座山下的城池,口中輕聲囑托:
“這一路不會有什麽事情。那幾千涼州軍已經代表了隋帝的态度,西北一處地廣人稀,隻要妖族無犯,那麽便沒有什麽争奪的價值。這也是隋帝最放心的地方,所以,這幾千軍卒,已經足夠你們把龍火猊運送到京城了。”
“……是。”
“二爺的傷還沒好,我已經和他說了。你如今也登上了自在境,實力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所以到京城前,一路之事,皆由你來安排。讓他安心養傷。”
“是。”
“到了京城,龍火猊交出去後,能走,立刻就走。不要在京城逗留。如果不能走……”
說到這,女子的聲音一頓……
似乎被某種情緒堵住了胸口。
下一刻,一聲長歎之後,聲音重新恢複了平靜:
“那你們便隻有一次機會。隋帝來年還要下江淮,說是遊玩,可實際上,江南的杜伏威經曆兩次大敗後,如今流竄到了江都六合,又重新組建了勢力,欲割據江南。
而這次,他在汲取了前面兩次的教訓後,正在積極的和江南的世家宗門聯絡,欲發展壯大。隋帝可能也存了一份诏安的心思。若能诏安杜伏威,那麽江南之困可解,瓦崗與窦建德便成了甕中之鼈,失敗,是早晚的事情。
杜伏威求助我們的馬匹,我一定會給。而這,便成了隋帝可把你們困住的借口。我隻給你們這一次機會。如果……你們在隋帝出發時,逃不出來,隻能跟着他上船的話,那麽……”
女子話還沒說完,紅纓便開口說道:
“請小姐放心,若真無法逃脫,我等自會自斷了事,與飛馬城割離幹系。絕對不會成爲隋帝發難的借口。“
“……”
她的話很堅決。
而女子在沉默了片刻後,用平靜的聲音回應道:
“嗯。”
而紅纓在得到了這一聲回應之後,猶豫了一下,說道:
“小姐,若……婢子不在了……還……請小姐照顧好自己。”
“呵……”
女子的笑聲裏夾雜着些許不明的意味。
應了一聲:
“嗯,我知道。”
“……”
“同樣的,若你們能回來,那麽這一路有什麽趣事……便在說與我聽罷。”
“……是。”
“……”
“……”
靜室安靜。
再無聲息。
片刻。
“小姐。”
“嗯?”
“有消息說……道長……在鹽川郡出現過,還打聽過京城方向怎麽走……”
“……”
女子沉默片刻,平靜說道:
“若遇到了,就殺了吧。你若下不去手,就讓二爺出手。然後……把他的骨灰……送回且末處始觀厚葬。”
“……”
紅纓看着小姐的背影,張了張嘴……
似乎要說些什麽。
可最終,隻是說了一句:
“是,婢子告退。”
“……”
女子始終沒有回頭。
而就在紅纓躬身後退幾步,轉身要離開時,忽然,一聲呼喚:
“紅纓。”
“小姐。”
紅纓扭頭。
卻見不知何時,女子已經轉過了身來。
比起之前,她的容貌并無什麽變化。
隻是不知爲何,原本不怎麽喜歡梳妝打扮的小姐,把自己的眉毛修了修。
原本的小姐模樣是有些男女莫辨的。
可還是能看出來她是個極爲貌美聰慧的女子。
眼眸雖然不似女子那般溫柔如水,可她的眉毛卻生的如同柳葉一般,彎彎的,很溫柔。
可是,曾經那柳葉彎眉,如今卻變成了兩把鋒利的刀。
刀刻斧鑿。
修的英氣逼人。
瞬間就把她從那女子的溫柔似水,演變成了英武的不讓須眉。
在加上此刻她一身寬大的袍服,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潇灑的公子哥。
再也……沒了那一絲溫柔的曾經。
就如同小姐親口說的那句話。
飛馬城,需要的是能在這亂世之中繼續站在前方,引領大家前進的伯樂。
而不需要一個隻會琴棋書畫,有書聖之姿卻不能筆安天下的靜禅先生。
此刻,英武逼人的少宗主靜靜的看着與自己朝夕相伴多年,情同姐妹的侍女。
眼裏沒有不舍。
也沒有悲傷。
爲了三宗的未來,她不能不舍。
也不能悲傷。
哪怕明知道……這件事的結果。
所以,她隻是看着自己的侍女。未曾挽留,也無有上前一步。
“保重。”
“……”
一句平平無奇的話出口。
紅纓無聲,躬身,施禮。
一步一步的離開了靜室。
……
如同時光回溯。
那一晚靜室之中的對話響徹在紅纓耳畔。
看着對面那似乎反應不及,目光裏還帶着笑意的道士,她的眼裏全是悲傷之意。
爲什麽。
你要來京城?
來到這世間最混亂的漩渦之中。
又是爲什麽……
你要暴露自己的字。
讓我知道你在這裏?
你可知京城之中有多危險?
你又可知,飛馬城有多少人欲殺你複仇?
不殺你,如何定我三宗人心?
不殺你,如何揚我三宗之威?
可你爲什麽既然知道了我要來,卻還不走?
爲什麽你還能笑的出來?
道長,你我本應該江湖不見。
可你偏偏爲何……還要出現在我面前。
我們……
可是朋友啊!
爲什麽……你一定要讓我的手上,染上了朋友的鮮血?
爲什麽……
她的眼裏滿是悲傷。
而那匕首之尖,便是那生死永隔的訣别。
沒有一絲留手。
就如同那日心中的誓言。
若能再見……
必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