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前世參加過,或者“自己死”時候的葬禮不同。
這個時代的喪葬文化還是偏向道教的。
雖然都是裝裹入殓這一套,但沒有什麽“西方正路”這一說,那是佛教的說法。在道門這邊的白事,在細節上還是有所差别的。
比如現在。
李臻作爲道士,有他在,那麽别人便無需操心。
他會操持這位苦命人的葬禮。
伍瘸子走了,去買棺材,而這乳名喚作“娥女”的女孩頭上已經纏上了白布。
白布就是李臻的那塊手絹。
道門說清靜無爲道法自然,處始觀寓意盡處即始。
這手絹本就是白幡兒上扯下來的,如今也算是從哪來回哪去了。
但也因爲娥女是女孩,所以沒法像孝子那樣頭帶孝帽。隻能纏繞一根白綢子,手絹剩下的,李臻給她綁在了腰上,同時還拴上了一根草繩。
老鄭婆子沒什麽親戚,夫妻倆都是當年從關内來這邊讨生活的苦命人。但好歹也在這且末城一些年頭了,親戚無法到來,可周圍的鄰居應該不介意來送這苦命的老婆子一程。
“娥女,貧道帶你去請人。”
“嗯……”
女孩弱弱的應了一聲,見李臻把手伸出來,她便搭了上去。
從這一刻開始,李臻便是她家中長輩。
一路走出了院子,他就看到了那幾個小乞丐,吩咐了一聲:
“看着點,莫要讓什麽野狗老鼠之類的驚擾到屍體……”
話還沒說完,看到這幾個小乞丐面露驚恐之色,明白他們還是害怕。
于是搖搖頭:
“那便守好門,等你們爹爹回來,知道嗎?”
幾個小乞丐這才松了口氣,點點頭。
“嗯,走吧。”
李臻拉着娥女就往旁邊一戶人家那走去。
來到了門口,他吩咐了一聲:
“一會見到人了,就給磕頭,知道麽?”
“嗯!”
娥女應了一聲,李臻上前了一步,敲響了對方的房門。
正常來講,敲門應該是用骨節敲,節奏是“咚~咚~咚~”,又或者是怕裏面的人聽不見,用拳頭砸門。
但節奏是相對固定的。
就是“咚~咚~咚~”。
可李臻卻沒有。
他是用手掌拍的。
“啪啪啪!”
聲音急促,響亮。
這種急促的敲門聲是報喪之用,一般來講是不興拍的,因爲這麽拍太得罪人,除非是家裏死人了,否則絕對不能這麽拍。
是大不敬。
大家也都懂……因爲當時李臻買完棺材後,孫掌櫃也是這麽吩咐的。
可以說是大隋約定俗成的一種規矩。
果不其然,當李臻快速的拍響房門後,裏面立刻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房門打開,一看到李臻和頭戴白綢子的娥女後,這戶人家立刻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門全打開,人跨過了門檻走了出來。
不是自己家死人,這種事兒不能在家裏聽。
得出門聽,把晦氣擋在門外。
而見這漢子走出來後,李臻看了娥女一眼。
小女孩噗通一聲跪在了泥水地當中。
這叫孝子頭。
一是謝鄰居的開門之恩,二是爲了父母在生前所犯的過錯贖罪,若有得罪這戶人家的地方,娥女替鄭老太太磕頭,以求原諒。
而都是鄰裏鄰居的,開門這漢子也知道了老鄭婆子走了。
看到女孩跪,上前一步把女孩攙扶了起來,用力的點點頭:
“知道了,一會就去。”
“福生無量天尊。”
李臻稽首道謝,拉着娥女那髒兮兮的手繼續下一家。
照例,挨家挨戶的磕頭,挨家挨戶的請。
有的人是答應,有的人則直接看到娥女後關上了門。
關門就是不去。
這其實也沒法計較……可能老鄭婆子生前和人不對付,死了不去也正常。
李臻也不多言,每戶答應的他都道謝,拒絕的人他也行禮。
此刻他的手上已經全是泥了。
這天上的雨雪越下越大,萬幸那把傘很給力,不至于把倆人都澆濕。
一路前前後後走了四條巷子,全都拜訪完後,李臻看着滿臉泥水與淚水的娥女,柔聲問道:
“還有什麽人沒告訴嗎?”
娥女搖頭。
也不知是不知道還是沒了。
李臻見狀,直接拉着她往回走。
等回到老鄭太太家的時候,他看到院子裏已經多了不少打着傘的漢子或者婦人,還有幾個老頭老太太。
都是剛才通知過的。
同時,伍瘸子,孫掌櫃,以及幾個腰纏黑布的擡棺八仙正站在屋子裏,旁邊還放着一個薄皮棺材。
棺材旁邊是兩袋子黍稷。一包已經打開,盆裏正冒着黍稷燃燒後的青煙。
見李臻回來,伍瘸子便點點頭。
多餘的話沒說。
而等李臻進了屋,就看到了有倆剛才自己拜訪的婦人正守着竈台,竈台也在冒煙。
應該是在蒸五谷飯。
“福生無量天尊,貧道代苦主多謝各位善男女來送她一程。”
說着,他從懷裏又掏出來了幾枚銅錢。
數了數,拿出來了七文。
因爲他已經看到了有一戶鄰居已經帶着鑼來了。
一枚,他給了娥女。
剩下的六枚,他給到了那位帶着鑼來的鄰居。
鄰居見狀,點點頭,收了銅錢後,分給了旁邊站着的一個漢子三枚。
“咚!”
鑼聲響起。
李臻看着娥女,低聲說道:
“跟着鑼夫,讓他們帶你去買水,買到了什麽水,就把錢給人家,知道嗎?”
“嗯。”
娥女點點頭,跟着倆鄰居走了出去。
所謂的買水,就是走出門後遇到的第一口活水……不管是井還是河,把錢投到裏面,打水出來。
這水是用來給死者淨身用的。
倆鑼夫一邊敲鑼,一邊領着娥女走了。
李臻呢,則坐在了屍體旁邊,繼續念誦《太上洞玄靈寶救苦妙經》。
而這次念的時候,他的聲音顯得莊嚴而肅穆,沒多久,整個院子裏似乎都是他的念誦經文之聲。
猶如洪呂大鍾,響徹雲霄。
衆人無不心中凄然……
不多時,五谷飯蒸好了。
李臻這才停下,把飯裝在了一個碗裏,又倒扣到了另一個碗上面,形成了一個山包的弧度後,親自點上了三根清香。
點香之時……他忽然想到一件事……
今日……怕是去不成同福居了罷?
他微微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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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