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高管們的義憤填膺，大爺無疑是很清醒的。
雖然他對張碩很不爽，但也清楚，這件事要是鬧大了，不管官司能不能赢，對阿狸都沒有任何好處，還憑白讓萌芽蹭了一波熱度。
可不是嘛？
拼夕夕都還沒正式上線呢，就借着這波輿論強勢出圈。
多好的廣告效應！
再就是，訴訟案是萌芽在濱海城提交的，又不在阿狸的大本營臨安，以萌芽跟濱海城的關系，阿狸還真沒信心說能夠打赢這場官司。
最好的結果，就是雙方達成庭外調解協議。
就像任逍遙說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盡可能地将輿論風波降到最低，也是在将阿狸的損失降到最低，哪怕說這樣會讓萌芽獲利。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真要像高管們建議的那樣，立即對萌芽展開反擊，繼續拱火，那可不就遂了某些人的意？讓阿狸成了被别人看熱鬧的猴子。
大爺才不會上這個當。
将義憤填膺的高管們趕走之後，大爺單獨留下任逍遙，沉聲說道：“這件事，還得你親自出面，去跟萌芽方面溝通。”
“我知道。”
任逍遙自是義不容辭。
司法可不是兒戲，萌芽告都告了，那官方肯定是要展開一輪調查的，不可能說跟過家家一樣，說撤訴就撤訴。
畢竟影響惡劣。
任逍遙需要做的，就是怎麽讓調查過程不被媒體跟蹤報道。
适當壓一壓熱度。
這就需要萌芽方面的配合，而以雙方目前的關系，說不得，阿狸要在某些地方做一些讓步，得先讓萌芽“消消氣”再說。
“真是憋屈啊！”
一想到事情是萌芽挑起的，卻要阿狸來滅火，大爺就很郁悶。
他卻是忘了。
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是他自己行事太過霸道，主動跟萌芽翻臉的。
何來萌芽率先挑事之說？
“想要萌芽方面不繼續施壓，我們這邊可能要在佰仕的事情上，适當做出一些讓步。還有其他快遞公司，該跟拼夕夕合作，還得繼續合作。”任逍遙提醒。
不然阿狸涉險壟斷的事情，可就實錘了。
“行吧，行吧，這件事交給你全權處理，該怎麽着就怎麽着。”
大爺就更憋屈了。
想了想，還是不甘心，對任逍遙說道：“萌芽能告我們濫用市場支配地位，我們能不能以牙還牙，等現在的風波平息之後，也狀告萌芽涉嫌壟斷？”
“呃，這個，恐怕很難。”任逍遙神情古怪。
“爲什麽？”
“雖然萌芽涉及的業務線很多，但無論是遊戲、社交、雲計算、本地生活服務，還是還沒有成型的手機、半導體、電商等業務，都是在現有的競争格局中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都沒有能夠獲得市場支配地位，也就談不上壟斷。”
任逍遙對萌芽确實有研究。
“這樣啊…”
大爺就更郁悶了，也從側面反應，萌芽能在短短兩年多的時間裏突圍而出，确實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堪稱奇迹。
雖然不爽，但大爺也不得不承認，張碩确實是有兩把刷子。
………
任逍遙走後，大爺又接到老大哥的電話。
“張碩那小子也太狂妄了，一點規矩都不講，怎麽樣，要不要我幫忙？不好好教訓他一下，都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言語之中，還在拱火。
“算了，先渡過眼前的難關吧，之後的事情，之後再說。”
要是擱在以前，大爺說不定也就上套了，就像之前，他原本跟張碩關系還挺好的，就是跟老大哥喝了幾頓酒，跟張碩那邊就漸漸疏遠了。
也正因爲疏遠，才會有後續大爺霸氣“封殺”萌芽之舉。
要說兩者之間一點關系都沒有，大爺自己都不信的，尤其被張碩這麽一通騷操作之後，他也稍稍腦子清醒了點。
擱在以前。
無論是阿狸高管，還是阿狸的合作夥伴，哪個敢這麽怼他？
偏偏就是張碩的這一頓怼，讓大爺停在了半空中，之後飄不飄的不好說，至少現在要停一停，想一想，好好觀察一下事情的後續發展。
不能再這麽激進了。
“啊，哈哈，說的也是，那你先處置着，有什麽需要盡管開口，一句話的事。”電話那頭，老大哥的聲音還是那麽的爽朗。
聽在大爺耳中，卻有些不太對味。
………
同一時間，驚冬總部。
“冬哥，這，萌芽不是跟我們達成戰略合作了嗎？怎麽還自己搞電商了。”
伴随着萌芽跟阿狸之間的快遞沖突曝光，萌芽内部孵化的拼夕夕也再藏不住了，不可避免地，就會引起電商同行們的關注。
“怎麽的？萌芽不能搞電商？”冬哥面無表情。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這不是擔心，萌芽自己孵化電商之後，我們就從親兒子，變成幹兒子了嗎？”手下人笑着解釋。
“什麽親兒子、幹兒子的，亂七八糟。”
冬哥皺眉，擡頭說道：“你記住了，我們跟萌芽達成的戰略合作，是萌芽持股驚冬，通過薇信給驚冬導流，僅此而已。可沒說不準萌芽自己做電商。”
隻要驚冬還占據着薇信一級流量入口，冬哥就有信心将驚冬做大做強。
最近幾個月的薇信導流，已經讓驚冬的日活提升了上百萬，驚冬是實實在在地從跟萌芽的合作中獲利的，那還有什麽可抱怨的呢？
“至于說拼夕夕，說不定，未來還能跟驚冬在某些領域合作呢。”
“行吧。”
手下人就不再多說，也不好評判冬哥這是心大呢，還是高瞻遠矚。
………
8月23日，星期四。
作爲推動萌芽、阿狸決裂的幕後大BOSS，将個互聯網攪動的天翻地覆，張碩本人倒是沒什麽太大的感覺。
上午還興緻勃勃地出席了，麥粒體驗店濱海城旗艦店的揭牌儀式。
随着麥粒手機發布會的臨近，相關準備工作也都進入最後的尾聲，包括遍布全國一二線城市核心CBD區的各大體驗店，也都竣工驗收。
隻等發布會結束之後，用戶就能在第一時間試用麥粒X1。
于此同時。
麥粒手機第一場發布會的邀請函也已經陸續發出，讓業界倍感興奮的是，邀請函中透露的信息顯示，張碩将親自登台主持發布會。
無論粉絲，還是媒體，一下就陷入某種狂熱狀态。
千萬不要低估張碩在華夏互聯網上的影響力，尤其是伴随着萌芽、阿狸之争，更是将張碩的人氣擡到了一個新的巅峰。
被戲稱爲是一個自帶流量的老闆。
這不，原本簡單的一場門店剪彩儀式，愣是吸納了十幾家媒體到場，還有在周圍上班、逛街的，也都好奇圍了上來。
“萌王，萌芽這是要跟阿狸徹底決裂了嗎？”有粉絲好奇問。
“沒有，沒有。”
張碩趕緊否認，笑着解釋：“隻是純粹商業上的糾紛，絕對沒有摻雜任何的私人恩怨，大爺也是我比較敬重的創業前輩。”
“那這麽說，萌芽跟會阿狸達成調解了？”有記者問。
“看官方調查吧。”
張碩又豈會中套，“一切以官方調查爲準，萌芽全力配合。”
“萌王，你怎麽看待這種濫用市場支配地位的行爲？”記者卻是不依不饒。
“首先，阿狸是否真的涉嫌濫用市場支配地位，還得等官方調查，才能有最終的定論。其次，作爲互聯網行業的一名從業者，從我個人的角度，是希望華夏互聯網能夠多一些兼容、開放與合作，少一些内鬥、封閉與内卷。”
張碩說這話，卻是底氣十足。
蓋因無論是薇信也好，還是青橙APP，對于騰達、阿狸、千度等巨頭都是一視同仁，并沒有屏蔽這個，阻撓那個。
相比之下，三巨頭的吃相反倒是很難看。
這也是真心話。
張碩希望通過這次敲打阿狸，能夠稍微改變一下華夏互聯網的内卷格局，尤其是三巨頭在築牢各自護城河時，吃相不要太過難看。
否則。
将來都是要挨闆子的。
在場記者還想繼續提問，張碩卻不待見了，在李烽等保镖的護衛下，匆匆離開，留下一道略顯狼狽的背影。
………
周末，唐老小院。
“你這一出手，就是行業大地震啊。”出了這麽一檔子事，唐毅肯定是要及時跟張碩取得溝通的。
“二叔，我是故意的。”張碩笑。
“哦？”
唐毅眉頭微挑，“說說看，你又有什麽謀算在裏面。”
他是知道的，張碩做事不會無的放矢，現在又主動承認，那背後肯定就有其他用意。
一下就來了興趣。
“其實也算不上什麽大謀算，就是想借着敲打阿狸的機會，給整個互聯網行業敲響警鍾，不要搞壟斷那一套，很沒意思的。”張碩說。
壟斷，本質上就是一種極緻的内卷。
“就隻有這個？”
唐毅卻有些不信，“難道說，就沒有點一點官方的意思？”
以萌芽今時今日的體量，突然狀告阿狸，落在一些人眼中，卻是在向官方叫闆，提醒官方加強在互聯網行業的反壟斷監管。
哪怕是唐毅，也持有類似的觀點。
畢竟張碩很早之前就表現出了改良派的迹象，對于地圖導航數據的安全，酒店旅行的大數據殺熟，以及外賣行業的監管等等，都提出過相關建議。
“這我可不敢。”張碩笑着搖頭。
官方自有一套行事邏輯，最初爲了扶持互聯網行業發展，在監管上有意執行模糊策略，給了阿狸、騰達、千度等互聯網巨頭野蠻生長的環境。
等到行業發展壯大之後，再慢慢收緊監管手段。
目的也不是要整誰，而是在行業渡過野蠻生長期之後，及時出手，立下新的規矩，以确保互聯網行業健康、持續發展。
可謂是用心良苦了。
“與其說是跟官方叫闆，倒不如說是希望點一點阿狸、騰達等巨頭，不要吃相太難看，也不要過于内卷。”張碩解釋。
“内卷嗎？這個，萌芽也牽扯其中吧？”唐毅似笑非笑。
雖然成立時間不長，但萌芽涉及到的業務，僅在互聯網領域，比之阿狸、騰達、千度三巨頭，已經是不遑多讓。
實在沒有太多的立場來指責對方。
“這個，還是有些不一樣的。”張碩倒是面不改色，解釋說道：“萌芽涉足的互聯網業務，有些是開創性的，比如手遊、薇信，是借了移動互聯網的東風。”
“有些是研究向的，比如雲計算、人工智能。”
“再有一些，就是在踐行我個人的一些關于行業的理想塑造，比如專注于本地生活服務的青橙集團，以及即将推出的電商業務。”
并不是單純的内卷。
“除了以上這些，像飛訊、天天頭條等業務，未來都是可以讓出控制權，甚至是對外出售的，并不在萌芽的長期規劃序列當中。”
“再比如說大文娛領域，萌芽也是堅決不涉足的。”
“話是這麽說，可看在外人眼中，恐怖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吧？”唐毅是很了解張碩理想的，可架不住别人不這麽想啊。
在外界眼中，萌芽就是又一個騰達。
“這确實是一個症結，所以說，未來的萌芽，會走向更加的開放。”
換做一年前的張碩，是不會這麽想的。
那時的張碩憑着一腔熱血，加上重生帶來的心理優勢，隻會一往無前地做好自己的事情，該幹啥就幹啥，該怎麽做就怎麽做。
至于說外界的評說，是不怎麽放在心上的。
可等到萌芽的體量上升到一個全新的台階，從一家明星初創公司，變成行業裏的一頭大象，就不得不顧及周圍的環境了。
大象如果在房間肆無忌憚地跳舞，那打碎的就不是鍋碗瓢盆了。
各種有形無形的壓力也是撲面而來。
在這樣的一個新階段，張碩自身的格局也要跟着打開，要以更加開放、包容的心态去跟各方勢力接觸、接洽。
否則的話，萌芽将會麻煩不斷。
正是基于這樣的考量，才有了萌芽旗下各家子公司的總部外遷，才有了青橙集團的融資，以及薇衆銀行的聯合組建等等。
一個過于強勢又吃獨食的萌芽，絕對是讨不到好的。
就拿這次的事情來說，如果不是阿狸挑釁在先，又把事情做的太絕，張碩也是不願走到這一步的。
原本都做好跟阿狸“交易”的打算了。
而如果把目光放的再高遠一些，把格局再拉開一些，一個更加開放、包容的萌芽，能夠做成的事情，其實更多。
也更容易實現張碩的一些理想。
獨行俠可以成爲英雄，被人們所銘記，卻從來都是很難做成大事的。
當然了。
這并不意味着張碩就要當老好人，就怕惹事。
就像二叔教過他的——
以鬥争求團結，則團結存；以妥協求團結，則團結亡。
跟阿狸的博弈就是如此，是大爺不講規矩在前，那張碩就有掀桌子的底氣，等到雙方攤牌之後，互相都有所顧及，說不定接下來反倒是好合作。
不鬧這麽一出。
怕是在大爺眼中，萌芽還隻是一個小弟呢。
拎不清啊！
“怎麽個開放法呢？據我所知，現在萌芽跟騰達、阿狸都結了怨，四面樹敵，難道未來還會有轉圜的餘地？”唐毅好奇問。
正因爲相熟，提的問題都很犀利。
“二叔您這是在将我的軍啊。”
張碩可不上套，并沒有繼續透露萌芽接下來的商業計劃，因爲很多事情都是事在人爲的，在做成之前，變數太多。
說了也沒什麽意義。
“你小子！”
唐毅拿手指點了點張碩，也沒有繼續逼問，反而是透露了另外一個消息，“跟你說一下，我工作上有些變動，下個月就要赴行省衙門工作了。”
“恭喜啊！”
張碩就是眼前一亮。
二叔現在是濱海城市府主官，以濱海城的級别，二叔這回調往嶺南行省衙門，應該就是衙門裏的行政主官了。
又往前邁進了一大步。
“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張碩笑着端起茶杯。
“過了啊。”
唐毅笑着擺了擺手，但還是将杯中之茶一飲而盡。
說起來，他能進步這麽快，跟萌芽也有那麽一點點關系，在任上扶持起萌芽這麽一家巨頭企業，可是實打實的業績。
更重要的是。
因爲萌芽的崛起，加速了後海的開發建設，又是大功一件。
………
8月27日，星期一。
一大早，呂凱就來到辦公室，向張碩彙報最新進展，“阿狸的任逍遙親自跟我接觸，表達了和解願望，同時表示，會在佰仕的事情上做出讓步。”
“哦。”
張碩到沒什麽驚喜的，這都是意料之中的反應。
阿狸真要硬頂，才是見鬼了呢。
而且以張碩對大爺的了解，阿狸現在的息事甯人，并不代表說阿狸就會自認倒黴，乖乖吞下這顆苦果，将來肯定還少不了較量與報複。
當然張碩也不怕就是。
“佰仕創始人那邊，是怎麽說的？”
敏感時期，對于阿狸的任何舉動，張碩都是存有戒心的。
“那邊已經同意被萌芽收購了。”
事情鬧到這一步，阿狸固然不好受，被當成馬前卒的四通一達，這回也是灰頭土臉，甚至被網友罵是阿狸的狗仔。
還得乖乖配合官方調查。
在這種情況下，佰仕創始人選擇售出手中的股份，也就不難理解了。
“既然這樣，那對于阿狸手中的佰仕股份，我們也就沒必要非拿下不可了。”張碩卻是給出了一個意外答案。
“您的意思是，不接受阿狸的和解？”呂凱詫異。
“你想多了。”張碩搖頭，“你想啊，前腳我們把阿狸給告了，後腳就從阿狸手中拿下佰仕快遞的股份，外界會怎麽想，又會怎麽猜測？”
正所謂：“誰獲利，誰就有嫌疑。”
哪怕萌芽在網友中的口碑不錯，但鬧出這麽一個結果，倘若再有人在暗中推波助瀾，輿情未必就不會翻轉過來，認爲萌芽是别有用心。
“嘶！！！”
呂凱倒吸了一口涼氣，悚然而驚，“難道說，這是阿狸設下的圈套？”
“這我就不知道了。”
張碩搖頭，“反正不管怎麽說，越是在這個時候，我們自己越要懂得克制，千萬不要被對方抓住什麽把柄。”
如果是阿狸設下的套，那更不可能往裏面鑽。
即便不是，在現在這樣的敏感時期，謹慎一些，也總歸是沒有壞處。
“我明白了，在案子了結之前，我們都不宜跟阿狸達成什麽交易。”呂凱也是聰明人，一點就透。
“這就對了。”張碩笑着點頭。
“就是可惜了了，本來這次是全資收購佰仕的絕佳機會，錯過了這一回，下次，指不定阿狸又要鬧出什麽幺蛾子呢。”呂凱還是有些遺憾。
“沒什麽可惜的。”
張碩倒是很看得開，“阿狸在佰仕的股份，即便保留了，又有何妨？隻要我們實現對佰仕的控股，接下來的增資就勢在必行，阿狸是不跟也得跟。”
一個開放的萌芽，并不用再去追求百分百控股。
“甚至于說，我們都不需要佰仕解除跟阿狸的戰略合作關系，佰仕快遞可以同時爲阿狸、拼夕夕提供快遞服務。”
在這件事情上，張碩表現的很大度。
“明白！”
呂凱也是徹底回過味了，“咱們跟阿狸不是一個路子。”
“哦，對了，張總，驚冬的冬哥昨天跟我聯系，說希望這兩天來濱海城拜訪您，探讨一下萌芽跟驚冬進一步合作的可能。”
“可以啊，歡迎！”
事實上，冬哥能夠忍到現在，張碩已經是很詫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