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義離了禦花園,自有一小太監前方領路,帶他去領賞。
領完賞錢後,朱義沒有直接離開皇宮,而是奔赴太後所居的昭台苑方向。
他很清楚,老太監口風很緊,不是亂嚼舌根的人,沒有朱齊攸允許,不會将長明公主養小白臉一事告知太後,跑快點,這份情報還能再賣一次。
半個時辰一晃而過。
朱義心滿意足離開皇宮,擡腳踏上馬車,讓車夫直奔京師勾欄之地,順便約上幾個狐朋狗友。
這次大賺,他想帶夫人和女兒遠遊踏青,希望大家夥給出個主意,帶誰家夫人和女兒去比較好。
……
窗前書桌,朱齊攸提筆作畫,心思雜亂不得三味,一幅鳳凰展翅圖,愣是畫成了滿地雞毛。
他甩手扔下毛筆,閉目道:“這都一個時辰了,禹洮爲何還不來見朕?玄陰司号稱布子天下,手眼無數,一個指名道姓的狗賊都要查半天,朕要他何用!”
“陛下少安毋躁,情報工作最是煩瑣,一時半會兒急不……”
見朱齊攸關心則亂,老太監趕忙安撫,話到一半,臉色古怪起來:“陛下,禹大人求見,他已經查清了。”
“禹愛卿果真朕之肱骨,快宣。”朱齊攸稱贊道。
“臣,拜見陛下。”
一肩寬體長的壯漢踏步走入,止于朱齊攸面前五步,單膝跪地拜倒。
此人皮膚黝黑,四方臉龐,骨健筋強,若爲沙場武将,定有萬夫難敵之威風。然而并不是,他是搞情報的,還是武周最大的情報頭子之一。
玄陰司,玄衛,禹洮。
玄陰司共有五個階職,從上到下依次是玄、紫、青、金、銀,顔色越黑表明階職越高,階職最高的玄衛僅有兩人,一主外,一主内。
禹洮總管武周十二州、八十四郡全部情報工作,位高權重,若以貌取人,定被他粗犷外貌所迷惑。
“愛卿免禮,賜座。”
臣子面前,朱齊攸斂去心急浮躁,淡定提筆作畫,給禹洮留了個極具壓力的背影。
“臣不敢。”
禹洮單膝跪地不動,擡起衣袖抹了把額頭汗水。
“愛卿朕之肱骨,玄陰司辦事有功,如何不能坐?”
朱齊攸輕輕一笑,老太監心領神會,兩名小太監低眉順目踏入屋中,搬來一張寬大椅子。
見此情景,禹洮更加惶恐,還想再說些什麽,在老太監和顔悅色的視覺壓迫下,苦着一張臉坐在了椅子上。
“愛卿,朕命你所查之人可有眉目?”
“禀告陛下,已有眉目。”禹洮喉嚨發幹道。
朱齊攸緩緩轉身,皺眉看向禹洮,見其坐立不安,若有所思道:“愛卿直言便是,不管他是皇親國戚,還是權臣之後,你隻管道明,有什麽事,自有朕替你兜着。”
“多謝陛下。”
禹洮心頭苦澀,有朱齊攸兜着,除了犯上造反,他什麽事都敢做上一做,可問題是……
怕就怕挑明實情,朱齊攸袖袍一甩,收回成命,不兜了。
宮中傳令,有陸姓淫賊小人親近長公主長明,公主天真受其蒙蔽,涉及天家顔面,行事不得張揚,且務必在一炷香内查個清楚。
禹洮心知,一炷香并非限定了時間,而是意味十萬火急,天子已是雷霆震怒,必須以最快的速度給出回複。
他不敢耽擱,左右招來能人悍将,一時間,玄陰司雞飛狗跳,所有人忙成熱鍋上的螞蟻,甚至連安插在皇極宗内部的暗子都啓動了。
這一查,頓時有了眉目。
原因倒也簡單,朱齊瀾在魔修交易大會遇到陸北,見其手段不俗,欲招緻麾下充當走狗,因不知陸北身份,以大統領的權力命人徹查清楚。
皇極宗查不到,就用玄陰司去查。
衆所周知,皇極宗和玄陰司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領兩份、三份、四份工資的人不在少數。
經常,有些人幹着幹着,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朱齊瀾借玄陰司之手查明陸北身份,走的是皇極宗的路子,沒有隐瞞,這件事一查便知。禹洮順藤摸瓜,很快便揪出了陸北的身份,然後……
最離譜的事情來了。
陸姓淫賊在玄陰司内部有獨立檔案,甯州青衛職務,兢兢業業,屢立奇功, TNND還是個自己人。
看到這則情報,禹洮想死的心都有了,恨不得當場提刀沖到甯州,抓起陸北的衣領大聲質問。
甯州、奕州相隔甚遠,你一小小青衛,沒事跑那麽遠幹什麽?
跑那麽遠就算了,不聲不響睡了長公主,有問過頂頭上司的意見嗎,有尊重過頂頭上司的腦袋嗎?
但很快,禹洮就明白了陸北膽大包天的原因。
有關陸北的檔案,一明一暗有兩份。
明的那份洋洋灑灑非常官方,乍一看,陸北就是個朝九晚五老實上班的勤快人。
暗的那份,權限及高,玄衛級别方可查閱,若非禹洮親自過問,根本調不出來。
期間字迹寥寥,說是簡單,倒不如說是敷衍,其推薦人一欄填寫‘狐三’,代号一欄填寫‘狐四’,直把禹洮看得倒吸涼氣。
怪不得敢碰皇帝的姐姐,感情是有後台撐腰,肚子大了也不慌。
看到這,禹洮心下大定,火速入宮面聖。
估摸着,但凡皇帝講點道理,都知道這次不怪他禦下無方,因爲他壓根管不了。
話雖如此,伴君如伴虎,朱齊攸面前仍有些惴惴不安,生怕遭到牽連。
“禹大人莫要走神,陛下在等你答複呢!”
耳邊聽得老太監的催促,禹洮深吸一口氣,硬着頭皮道:“禀告陛下,據微臣所查,犯事之人名叫陸北,年二十有一,甯州東陽郡琅瑜縣人氏,承師門遺命,爲九竹山三清峰羽化門掌門,且……”
“且什麽,速速道來!”
朱齊攸聞言暗暗咬牙,二十剛出頭,毛都沒長齊就敢動他皇姐,果真是個小白臉。
“且…且……”
禹洮且了半天,小聲道:“且他領職玄陰司,是甯州青衛,頗有功績。”
咔嚓!
毛筆折斷聲清脆悅耳,朱齊攸面無表情不見喜怒,老太監微微低頭,收斂氣息又成了木頭人。
溫暖的陽光從金紋镂空窗斜照射進,落在纖塵不染的地磚上,留下些許斑駁光影。
禹洮隻覺如坐針氈,背後冷汗浸濕,大氣不敢喘一下。
“豈有此理!”
朱齊攸一巴掌拍在書桌上,雙目冒火怒視禹洮,牙縫中蹦出狠色:“狗東西,跪下,誰讓你坐着的?”
啪!
禹洮虎軀一震,身子一軟,滑落寬大椅子,順勢雙膝跪倒:“陛,陛下,臣還沒說完……”
“不用說了,朕乏了。”
朱齊攸轉身望向窗外,玄陰司有天子親兵之稱,他坐鎮中央京師,玄陰司便是他延伸至天下的手眼。
現在好了,手眼能耐了,放肆了,目無天尊了,都敢動他親姐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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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洮,你親自去甯州走一趟,莫要聲張,帶那少年人來京師見我。”朱齊攸下令道。
“怕,怕是不行……”
禹洮幹巴巴說完,不等龍顔大怒,雙手捧上一份檔案,由老太監傳至朱齊攸面前。
朱齊攸心頭一凜,壓下怒火中燒,擡眼朝檔案望去。
入眼,一張故作天真的笑臉,看得他心頭直冒火,暗道油頭粉面,一看便是心術不正之輩。
再然後,看明代号和推薦人一欄,朱齊攸目瞪口呆,久久一言不發。
“陛下,陸北和二先生……”
“滾。”
“微臣領命。”
禹洮如蒙大赦,躬身緩緩退後,三步後,他抹了把額頭冷汗,再次說道:“微臣還有兩件事需向陛下禀報,都和長明公主有關。”
祖宗保佑,江山在上,千萬别是皇姐已有身孕。
朱齊攸身軀一晃,搖頭驅散最壞的打算,雙目如刀一般紮在禹洮身上。
“說。”
“據微臣所知,長明公主現已離開奕州,正在趕來京師的路上,此爲其一。”
禹洮語速飛快:“其二,太後殿下不知從何處聽到了風聲,也讓微臣去查陸北,微臣不敢擅自做主,此事究竟該不……”
“滾!”
禹洮得令麻溜離去,腳下生風不敢多留片刻。
至于太後那邊如何回複,和皇帝又是兩碼事,涉及長公主名譽,他一臣子不好妄自擅言,說不說都是麻煩。決定再等等,先等朱齊瀾抵達京師,次日再将詳情禀明。
如此,雖免不了招來一通斥責,但也免去了一通斥責。
禹洮離去,主仆二人立于屋中。
朱齊攸複看陸北檔案,左右眼皮都在跳,不知是災還是禍:“二先生什麽意思,派這狗賊接近皇姐,到底做得什麽打算?”
“陛下若有疑惑,不如宣二先生前來當面問清楚。”
“算了,還是朕去見她吧,免得她隻身前來,皇後她們又在朕面前擺冷臉。”
朱齊攸頭疼揉着太陽穴,事到如今,真相逐漸浮出水面,多年執掌天下的經驗告訴他,此事或許摻雜了不少誤會和隐情。
首先,狐二不會派人接近朱齊瀾,就算有這種可能,其中也定有深意。
想到這,朱齊攸又看了眼檔案。
故作天真的嘴臉,一看就不是什麽好東西,沒有誤會,就是一小白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