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佛号,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如遭雷殛,元極王虎軀一顫,眸中黑光散去,借頭頂舍利子相助,擺脫兩世瓶操控,憶起了自己姓甚名誰。
陸北好奇看去,縱地金光之中,老和尚斜披袈裟,瘦弱幹癟,乍一看,似是個平平無奇的苦行僧。
然其氣勢雄渾如同山嶽,定非尋常之輩。
這座山嶽,渡劫期望去,山勢平坦算不得高大,擡腳一跨,輕松可越。
大乘期望去,山嶽雄偉高聳入雲,越是靠近,越是能感受其雄巍壯闊。
“有點東西,他誰啊?”
陸北轉頭問向趙無憂,後者沉吟片刻,說道:“老僧慈眉善目,血氣如龍,目光矍铄有力,如料不差,應該是雄楚玄天寺方丈正卿大師。”
正卿……
一巴掌把韓妙君拍成兩個的雄楚老和尚?
陸北來了精神,擺事實講道理,他得謝謝對方,若非老僧多年前的一個大逼兜子,以他當時當日的本領,很難睡服韓妙君乖乖聽話。
更沒法睡服兩次。
雄楚一方人頭騷動,随金光落定,人群紛紛讓開一條通道,不論佛修還是道修,修爲或高或低,在正卿面前都收起傲氣格外尊敬。
很快,又是兩個身影閃現而出。
一男子衣發飄逸,墨發不紮不束,白色長袍披身,面如冠玉,說不出的溫潤如玉。
真元閣閣主,封商隐。
真元閣門中精銳盡出,輔佐古宗言一路橫推,河澤王宮按兵不動,遭趙家白毛無恥偷襲,丢了皇子不說,兩位長老還被人胖揍一頓。
那可是封商隐視如手足的親師弟!
封商隐是個講道理的人,那晚趙家白毛隻劫人,沒有痛下殺手,他的兩個師弟傷勢雖重,但小命無憂,所以他這次來報仇同樣不取性命。
誰幹的,主動站出來,兩位師弟幾分熟,他便還回去幾分熟。
另一道身影同樣仙氣飄飄,氣若幽蘭,華容清麗生輝,皎若天上秋月,一襲碧水藍衣翩若驚鴻,容貌端的驚豔。
陸北眼前一亮,給了個一般貨色的極高評價,轉頭問向趙無憂:“那位大乘期女修,腿很長,胸有點癟的是誰,看起來很厲害的樣子。”
衆所周知,道修仙子不以賣弄風騷著稱,沒有市場也就沒有殺害,如白錦、太傅,再比如眼前這位女修士,都算得上用心良苦,遠沒有魔女的惡貫滿盈、妖女的罪大惡極。
陸北嫉惡如仇慣了,見這位女修惡孽不多,故而隻是略感好奇,并沒有放在心上。
趙無憂不這麽想,組織語言後說道:“那位白衣修士名叫封商隐,之前和陸宗主說過,他就是真元閣閣主,有他支持,古宗言奪得雄楚皇位的可……”
“本宗主不關心男的,女修叫什麽?”
“……”
無人回應,陸北轉過頭,趙無憂低頭找着螞蟻。
他輕啐一聲,暗道又是謠言害了他,擡手捏住趙無憂的臉頰,微微用力。
“疼,疼。”
“說!”
身材勉強婀娜,一看就是道門正統的女修名叫沈若海,乍一聽,水挺多,細細一琢磨,深不可測,按五行缺什麽補什麽的道理,陸北認爲她的取名很講究。
聽完趙無憂講述,陸北奇道:“怪哉,她一介清淨散修,沒有立下傳承門派,門下也無弟子,爲什麽要摻和雄楚和玄隴之間的紛争,古家花錢請來的打手嗎?”
趙無憂搖頭不知,很快,答案主動送上門來。
黑翼金眼雕共享的畫面中,沈若海先是對正卿大師行禮,而後飄身落在了古元屏身旁,再加上一個心厲君,三個女人剛好湊成一台戲。
沖閨蜜來的。
“正卿方丈……”
元極王晃了晃昏沉腦袋,面露慚愧來到老和尚身前,謝前輩救他脫離苦海。
作爲雄楚天王寺主持,元極王還有王位封号在身,身份地位高貴絕非尋常,即便如此,他在正卿面前也要以晚輩自居。
同行的封商隐和沈若海又何嘗不是,藏于暗中看戲,正卿剛一現身,兩人便主動上前行禮。
玄隴這邊也不差,一中一老兩個白毛身影走出,收斂的氣息散開,俱都大乘境界。
趙言也。
趙以先。
玄隴除了趙家,國境之内再無大乘期修士。
原因各種各樣,深究起來,還是因爲妖族。
因爲妖族不知疲倦的騷擾進犯,玄隴始終無法靜下心來沉澱底蘊,除了氣運金龍庇護的趙家白毛,其餘天資斐然者少有能活到兌現大乘期天賦的那一天。
又是因爲妖族,很多垂涎玄隴靈氣的宗主、大宗師扭頭離去,前往别處尋找洞天福地,不願在玄隴立山門留下傳承。
山門傳承需要一個穩定的政局,似玄隴這般長年陷入戰争泥潭,修士人均軍籍的糟糕環境,靈氣再怎麽充沛也招不來大宗師的垂青。
一來二去,玄隴的大乘期都是白毛。
但别說,窮山惡水養出來的大乘期,實力遠比别處強大,拿趙以先爲例,長年駐守玄隴,名聲低調不顯,真打起來,封商隐和沈若海加起來都不一定是他的對手。
趙言也更不用說了,重傷之下,元極王都能和他大戰三百回合。
“老秃驢,你果然來了。”
白毛之中以趙言也爲尊,他對正卿的到來并不意外,言語之間頗爲冷淡,譏諷道:“好一個清淨的方外之人,滿口慈悲爲懷,一肚子男盜女娼,你不在玄天寺吃齋念佛,是打算給自己的徒弟争一個皇位嗎?”
“趙施主誤會了,我那徒弟早已逃脫物外,皇位于他而言,如那明鏡塵埃,輕輕一撫便拭去無蹤,貧僧高興還來不及,豈會背道而馳害他再生雜念。”
正卿雙手合十,淡笑道:“貧僧此來有不得已的苦衷,趙施主知我懂我,何必多此一舉明知故問。”
“也好,拳下見真章,你我走過一場再做分說!”趙言也咬牙吐字。
“不可!”
正卿微微搖頭:“趙施主身負重傷,已有必死之心,貧僧不敢和伱交手,不如請那位魔兇出面,以她的魔道神通,定能勸貧僧放下屠刀。”
“屠淵……”
說起魔兇,趙言也當即愣神,尋常修士因爲眼界低、缺乏常識,看不出一個真切,他和趙以先瞧了個一清二楚。
渡劫二重修爲的魔兇,突然有了大乘期級别的修爲,且根基穩固,全無陡然提升的動蕩隐患,仿佛一夜之間換了個人。
按理說,絕無可能,天大機緣加身也要有個沉澱過程,魔兇修爲暴漲過于離譜。
奈何事實擺在眼前,由不得他們不信。
這就更奇怪了!
“方丈,那人并非魔兇,是……”
元極王果斷出聲,作爲當事人,他挨了揍最有話語權,瞄了眼對面裝傻充愣的白毛,小心翼翼道:“天劍宗宗主,陸北。”
心厲君探頭。
元玄王不動聲色,将小棉襖的腦袋壓了回去。
原來是他!x2
趙言也和趙以先點點頭,這麽一解釋,立馬合理了起來。
但也不對,兩世瓶是屠淵性命相交的法寶,隻此一家别無分号,沒理由放在陸北手裏脫胎換骨,一擊便昧了元極王的心智,讓他連自己姓什麽都忘了。
要知道,元極王持有一顆正卿的舍利子,想拜走他的神智,尋常大乘期法寶難以辦到。
“元極王多慮了,那人的确是魔兇,陸施主尚未現身。”
正卿亦有自己的解釋,颔首淡笑道:“魑雲宮魔兇早有大乘期修爲,蟄伏多年隻爲一鳴驚人,此番算計應是留于妖族,最終落在了雄楚身上,一啄一飲實乃定數。”
聽正卿話裏的意思,雄楚多少有些自讨苦吃,多行不義必自斃了屬于是。
這讓一衆修士頗爲不滿,礙于正卿的面子不好明說,隻有大乘期境界的封商隐皺眉開口:“正卿大師所言甚是,但依貧道淺見,魔兇隐忍多年,何嘗不是玄隴另有算計,這一局即便是謀劃妖族,早晚也要落在我雄楚、武周等國頭上。”
“封閣主言之有理。”
“一言驚醒夢中人,真乃真知灼見。”
“高明啊!”
叽叽喳喳一片恭維,充滿世俗的紅塵氣,正卿聽不得這些,低頭默念佛号。
趙言也:“……”
還有這檔子事,他怎麽不知道?
腦門跳出趙方策面帶傷疤,猙獰一笑的畫面,趙言也琢磨着确有幾分可能。
問題來了,都藏這麽多年了,幹嘛不繼續隐藏下去呢?
“趙施主,速速請魔兇出面,玄隴、雄楚兩國多年情誼,其中亦有不少恩怨,是非對錯難以定論,不走過一場,兩國都咽不下這口惡氣。”正卿雙手合十,周遭紅塵難渡,盡是無緣人,快把他吵醒了。
你這老和尚,隻求一敗是吧!
看得出正卿全無勝欲,屁股已經歪到了玄隴那邊,封商隐踏步走出,擋在正卿身前:“大師,你爲我雄楚修行界領頭人物,豈能輕易出手,換貧道抛磚引玉才是正理。”
正卿點點頭,退至衆人身後,盤膝在地念起了經文。
“真元閣封商隐,請指教。”
封商隐定睛看向趙言也,絕不是柿子挑軟的捏,而是認爲打熟他兩位師弟,擄走古宗言的白毛賊正是趙言也。
“哼!”
突來一聲冷哼,一路人白毛拔地而起,立身封商隐身前,義正詞嚴鄙視道:“牛鼻子,欺負一條腿邁進棺材的糟老頭子算什麽本事,趙某來會會你。”
說着,年輕氣盛不懂事,主動将内斂的凝練氣息散開,渡劫四重即将迎來第五次天劫,因畏懼天劫,此刻壓制境界在合體期大圓滿。
前途無量,引來全場側目。
玄隴:這人誰啊?
雄楚:再不弄死他,玄隴又有一位大乘期了!
心厲君探頭。
元極王:()
來了,臭狐狸的騷味!
“好,好一個後起之秀,貧道便來指點你一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