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這小子,他是真的有點怕了。
表面上看,這文安縣好像是屁的能耐沒有,可偏偏自始至終都給人一種有詐的感覺。
你若不信……呵,是真的會要命的!
想他劉宗敏也是經曆過諸多大風大浪的人,殺過的知縣至少也有兩手之數了,迄今爲止……卻還未碰到過如此不一樣的地方。
“範兄弟,你的本事老哥我是信的!”
劉宗敏想了想道:“但有一事,我很不解,北邊十餘城池已然大亂,朝廷都未必有辦法,你可又能穩定?”
範旭笑了:“想聽真話假話?”
劉宗敏微微錯愕:“那還是挺假話吧。”
範旭點頭:“假話便是……我可以。”
可以穩定?
劉宗敏驚疑不定。
當真可以?
北邊那十餘城池的人,你說他是百姓,倒也能算,可在更大程度上,那些人已經是賊了!
四處擄掠,包括文安這邊都未能幸免,在那二當家沈飛的操縱下,死了十餘人。
就是如此,這小子還有法子穩定?
開什麽玩笑?
他暗抽了一口涼氣:“那……真話呢?”
範旭小酌了一口酒:“真話與假話相反,自然是無法穩定喽。”
劉宗敏狐疑萬分:“我不信,除非你說出具體的法子。”
範旭又笑了:“老哥,你會與你敵人說出你的計策嗎?如那諸葛亮,擺的空城計,可又與司馬懿說了?計策,說出來那還能叫計策嗎?”
劉宗敏隻得莞爾:“我更相信你那真話是假話,假話是真話,待你穩定北邊,我便退兵如何?”
而今,起義大軍這邊,處于困境之中。
固守任丘,與文安對望,短期内倒是無妨,可一旦持續下去,一定會出問題的。
其中就包括那新招募的數萬将士的心态問題。
那些人真要有個好歹,如……動亂等,他們這一路大軍将會徹底崩潰。
所以,如若北邊十餘城池無法轉移這攻守方的注意力,就必須要撤退了。
“退兵如何是你的事。”
範旭說道:“不過,我猜測,如果你不退的話,可能會很危險。”
區區數萬大軍而已,其中有五千兵力是劉宗敏于那六七天王大軍彙合的,剩餘四萬多少百姓們摻和進去的。
人數看似多一些,實則就是一群烏合之衆。
你不打他,他看似挺強。
你一打,他就直接拉胯了。
表面上,打仗打的是裝備、戰力、物資等等,實際,卻是一個人心。
莫說其他,不用朝廷出動大軍,僅僅是文安這一縣之地,真要動一動,足可将劉宗敏等人打的潰敗逃竄。
至于先前爲什麽不打,很簡單,他範旭不能冒頭。
天下若相對太平,他與牛八老哥商議的起事事宜就必須要推後。
那麽,在此之前,他就要老老實實當一個小知縣。
屁大的芝麻官,你胡亂冒頭,那是相當危險的。
真以爲這天下任人唯賢啊?
即便他範旭帶領諸多将士将劉宗敏給打沒了,隻要朝廷一定大帽子扣下來,終究是沒活路的。
因爲此一刻,朝廷已經人心渙散了。
若當真有強力賊人打來,不知會有多少人城門大開迎新君,包括儒家那一套所謂的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等等的,還不是說剃就剃?
也正是因爲明白這裏面諸多的利害關系,他範旭才會一直苟且着,小心着。
直至北邊遭亂,文安、任丘對立,他才有些許機會,可考慮将開封以北,徹底弄亂。
結果……某些秘密事宜被捅了出去,朝廷那邊極可能知道了什麽。
那麽,也就隻能将功補過,退一步回來,先穩定北邊,再琢磨法子搞劉宗敏。
這裏面是一個大的循環,因果相連。
“好,那老哥我就看着兄弟你的高招了!”劉宗敏二人起身抱拳,旋即離開。
不多時,朱徽娖走了過來,有些疑惑的看了看。
“怎麽回事?”她問。
“無外乎互相試探,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那劉宗敏等着我動手呢,我若動手,他就隻能退走,再向南,估摸着也就隻能與那李自成大軍彙合,一起打開封,繼而還北邊一片太平。”範旭說道。
朱徽娖點頭,靜默許久。
而後,她試着問:“你原諒了自己?”
剛拿起酒碗的範旭想了想,又将碗放了下去:“人都是容易忘記過去的,如果世人還記得你家老祖宗的事情,這大明朝說不得會更好,或者……早已消亡。”
朱徽娖詫異:“我家祖宗?太祖高皇帝?”
範旭點頭:“是的,他叫朱元璋。”
朱徽娖側目。
君王的姓名,豈可随意提及的?
“今日的你,不大一樣。”
朱徽娖認真的看着範旭:“是要出什麽事了嗎?”
範旭搖頭:“也不算什麽事吧,如果我有事……那一定是一份特特别大的遺憾。”
“什麽遺憾呢?”
“未能娶你!”
“……”
唰的一下,朱徽娖臉色當即紅如蜜桃,垂頭下去:“你……你這渾人休要亂說,你……”
說着,她又擡起頭,很是認真道:“範旭,你聽着,你不能死,你沒娶我呢,你還沒後呢,你甚至……連個小妾多沒有,你不是喜歡京城那女的嗎?不是喜歡秦淮那幾個女子嗎?還有劉怡然,她也喜歡你,你不能死!”
範旭仿似沒聽見似的,望向了北方。
死不死的,還要看那歪脖子皇帝以及大明朝廷啊!
事情可能暴露了,一旦兜不住……那可就完犢子了。
“朱良新呢?叫他過來,我有事吩咐他。”範旭開口。
不多時,正在督軍備戰的朱慈烺趕至。
“先生,您找我?”
“坐!”
範旭随手一直,直入話題:“你那不破不立的法子,其實是不錯的,但回頭來看,終究是還有太多欠缺。”
“知道我先前爲什麽要與你說,穩定北邊十餘城池的根本是等嗎?”
“因爲,現在還不夠亂。”
“那一夥夥叛亂賊人,還未産生内亂。”
“但可以預見的是,他們的内部,一定會大亂,因爲他們的糧食不夠。”
“糧食不夠,又不是正兒八經的造反起義,怎麽辦呢?”
“橫行鄉裏!誰有糧食就搶誰的,誰端着飯碗搶誰!”
“搶來搶去,最終獲利者隻能是少數。”
“這個時候,将鬧事的刺頭給挑了,再行分地,便可使得絕大多數人老實。”
“另外,這分地,也是有講究的……”
聲聲言語,單刀直入,直接聽的朱慈烺懵逼了。
太過驚心!
他怎麽也沒想到,曆來神秘的先生,竟會如此直接。
如糧食不夠,作亂的百姓勢必内亂等,這也是先前他所沒想到的。
按照他的想法,那些百姓們鬧來鬧去,其根本在于瓜分先前諸多鄉紳的土地。
那麽,隻要見土地分給那些鬧事的百姓不就是了?
可聽了先生這番話,他立刻便發現了其中的不足。
現在,即便你将所有鄉紳們的土地都分給百姓,他們也未必會感恩戴德。
因爲……他們,現在吃不飽啊!
吃不飽就要鬧事。
而按照先生的想法,先等一等,等到那些人吃不飽,起了内讧的時候,朝廷這邊再行幹預,再下分土地,便可在最大程度避免禍端。
“那麽……如何分地呢?”朱慈烺小心的問。
“租!”
範旭直接道:“這天下的土地就是百姓們的根本,可這些土地最終來是誰啊?皇帝的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嗎!”
“那麽,朝廷便可以趁機将這些土地收回。”
“收回後,以及其低廉的價格租給百姓,如一畝地一年的租金一文錢、幾文錢等等,都可以。”
“其重點在于,這些土地,可以給他們種,卻不能直接分給或者是賣給他們了。”
“如此下來,北方禍亂可除!”
範旭緩緩說着,也未隐瞞。
這大明兩百六十餘年來,已是千瘡百孔。
而導緻眼前危機的問題的最大是什麽?
土地兼并!
百姓們活不下去了啊!
大部分土地跑去了少數人手裏,少數人因爲各種因由,比如挂靠科舉的進士、當朝大員等等,是可以免去許多賦稅的。
到頭來,百姓們叫着一年四五成收入的佃租,還要交各種繁複的賦稅,自己落到手的,可能還不足兩成。
就這,你還得碰到豐收的年頭。
如當下這小冰河時期,産量銳減,許多百姓連佃租與稅收都交不起,自己手裏,哪裏還有口糧。
活不下去,可不就得造反怎地?
所以,重新分地便是穩定北方的重點。
至于糧食問題,倒也還可以湊合一下。
河北一帶的天氣相比于更北邊,其實還可以,再冬日到來之前,種一些小菜,如白菜,反正那玩意也抗凍,到冬日來,莫說收多少,總也算得一份口糧。
可以說,現在的北邊亂,是因爲人心漂浮。
賊人過後,一個個都釋放了天性,禮儀道德崩壞,無所顧忌。
隻要重新穩定秩序,那諸多百姓未必會餓死。
“弟子明白了。”
一番思考後,朱慈烺感觸頗深。
也是此間,京城,養心殿。
眼看着北邊大亂,甚至鬧出許多人命,崇祯皇帝憂愁不已。
這十餘城池暴亂,就意味着京城以南至開封,可能就隻有文安一個城池還算安穩了。
再誇張一些,這大明的半壁江山,至少會有一半地方大亂啊!
這可不是什麽小事。
而就在他一片憂愁之間,北邊十餘城池先後傳來消息。
又出事了!
先前,諸多百姓争奪的重點是那諸多鄉紳死後留下來的土地,現在,卻是開會内亂起來。
許多沒有糧食或糧食不夠的百姓聯合起來,開始搶掠那糧食還算夠吃的百姓。
雙方争執之間,足足死了數千人。
而這……還隻是一個開始而已!
麻煩大了!
【作者有話說】
s:emmm……他開始說一些怪話了,還有好多話要說的啊,先穩定北方的吧,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