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文安縣處處透着古怪。
如先前的空城計，怎麽看都是内虛外空，就這……賊人不敢來。
又如當前，作爲知縣，面對賊人那數萬大軍，不防守也就罷了，竟……還想着收稅？
擱着逗呢？
就算你這知縣受百姓們的愛戴……也不至于如此荒唐吧？
要知道，一旦賊人攻破文安，你這知縣怕不是第一個受死的！
“如此有信心嗎？”張之極直接問。
這态度是……渾不将那賊人當回事啊。
直白一些便是絲毫不擔心賊人打來，就算打來也有足夠的應對之法。
非但不擔心，甚至還能……按照正常流程收點稅。
“沒。”範旭攤手。
“那爲何你半點不關心戰事？”張之極問。
“天底下……哪裏有那麽多戰事。”
範旭随口道：“那劉宗敏吃飽了撐的來打文安？倒是文安本身，因爲賊人的事宜，正常的秩序都亂了，要盡快恢複。”
嗯，恢複秩序……
道理上倒是對的，隻是……這境況，怎麽看都不像恢複秩序的時候啊。
結果呢？
這小子一臉的理所當然。
“報……”
就在此間，有衙役來報：“大人，外面，有三人求見，是……”
範旭試着問：“一個姓趙，一個姓孫，一個姓王？”
那衙役點頭：“大人果然料事如神。”
卻是那三大家族跑了回來。
也可以理解。
而今大明北邊，除了京城，怕也隻有這文安一處可算作安生的地方了。
三大家族不敢跑的太遠，也不敢跑去關外，便也隻好回來了。
“好，本官這就去會會他們。”範旭起身。
很快，大堂安靜下來。
張世澤看了看，低聲道：“殿下……”
嗯？
朱慈烺當即擰起眉頭。
張世澤忙是改口：“大人，您似是對範大人的許多決策……都不好奇啊……”
張之極也看了過去，暗自疑惑着。
要知道，别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楚，先前，太子殿下可是離開過京城，具體去了哪裏……還不好說呢。
“想知道？”朱慈烺似是而非的問。
“這……”
張世澤倒是猶豫了。
這話，不好回答啊。
朱慈烺卻是笑了，站起身來，擡起手，輕輕拍了拍張世澤的臉蛋：“想知道的話……就少問，多看。”
跟着，便留下一臉茫然的父子，大步走了出去。
張世澤定了定，低聲道：“父親……”
張之極也哼笑出來：“耳聾嗎？沒聽到嗎？少問，多看，滾出去。”
“好嘞好嘞……”
張世澤應了一聲，忙跟着走了出去。
再度安靜下來。
張之極沉寂許久，長長吐了口氣。
這文安……這位縣老爺，真是越看越有意思啊！
不多時，一間酒樓内。
趙員外趙贲、孫大郎、王跋三人着趕來的範旭等三人，有些拘謹。
倒是範旭，大咧咧的坐下：“怎地，離開一陣子，不認得本官了？坐啊！”
趙員外等三人這才坐下，而後是朱慈烺和張之極。
對于朱慈烺，三人倒是見過，張之極便眼生了，尤其是此人一身盔甲，教人看不深切。
“朝廷平叛的人馬……”
範旭随意解釋了一嘴，跟着道：“怎地，跑回來收佃租了？”
趙員外賠笑：“非也，這不是想念範大人您了嗎，便回來看看您老人家……”
範旭哦了一聲，直接道：“今年的佃租，打算怎麽收？”
氣氛便突然僵硬了幾分。
按照往年的規矩，佃租一般在四到六成之間。
然，今年的文安，大有不同啊。
要知道，北邊的諸多地方都已然亂套了，唯有這文安，一切如常。
那麽，這佃租便要仔細斟酌了。
“大人，我等商議過了，佃租定爲三成，皆可以土豆、高粱上交。”趙員外說道。
春種之時，這位範大人極力推廣土豆、高粱，甚至一度跟三大家族産生了矛盾。
因爲土豆高粱這玩意……不怎麽值錢啊。
現在，莫管你是否願意，諸多佃農百姓已然收獲了，便也隻得捏鼻子認了。
“當然，咱們這些小百姓，心裏也都清楚，若非是您，這文安未必太平。”
“不太平，哪裏又會有這等豐收年呢？”
“人心都是肉長的，您有恩于大家夥，大家夥受了您恩，豈能不報？”
“所以咱們就琢磨着，将收來的三成佃租捐贈兩成給縣衙。”
趙員外開口。
孫大郎和王跋皆是點頭附和。
範旭喝了口茶，随口道：“你們可知那北邊的諸多鄉紳如何了？”
趙員外一個激靈：“知道，知道。”
能不知道嗎？
北邊，除了這文安，十多個城池都被那賊人給攻破了。
其中他們這樣的諸多鄉紳，跑得快的算是保住一條命，跑得慢的，都死翹翹了。
“兩成半，縣太爺，咱們捐兩成半！”孫大忙急忙不冒充。
“是是，實在不行三成佃租全部交了都成。”王跋開口。
相比于小命，那錢财是什麽？
不過是身外之物罷了。
一年佃租算什麽？
就算捐出去三年、五年，到頭來，那地……可還是你的！
而北邊其他城池的諸多鄉紳呢？
“而今文安困難在前，本官呢，倒也不與你們客氣了。”
範旭這才開口：“至于你們捐贈的佃租，本官也就收了，不要多，就按照你們先前商量好的，兩成就好，順帶着，本官還會給你們記一份功勞。”
趙員外等三人大喜。
意外之喜啊！
按照當下這境況，莫說區區佃租了，就算這位範大人張口要地都得給。
沒辦法，局勢不穩啊！
更别說捐贈兩成佃租後還有一份名、一份功。
“多謝大人，太謝謝您了……”趙員外三人忙是謝恩。
跟着，談了正事後，酒宴才真正的開始。
轉來翌日。
縣衙的一份告示，傳遍整個文安。
今番收稅，即将開始收繳。
按照先前的諸多告示，所有稅收可以實物兌換市場售價上交。
除此外，先前給衙門捐贈過魚肉蛋雞鴨等物品者，可以所捐贈物品抵稅！
轟！
消息一出，諸多百姓，無不歡喜。
直接抵稅啊！
而且還是以市場售價來抵的！
這……簡直就是天大的福利。
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