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當今的情況,容不得那劉長海來比比劃劃,長久以來的大門大開,也就是所謂的空城計,一直很有效。
突然關閉,将會打斷他先前的諸多布置。
所以,城門堅決不能關。
跟着他就準備幹點髒壞事。
而就在這個時候,劉宗敏跑了!
“可以啊……這劉老狗……很是配合啊,不錯不錯!”
範旭嘟囔着,開始假寐起來。
什麽都不做,睡覺!
不多時,在過堂休息了大概半個時辰的劉長海走了出來,見範旭呼呼大睡,微微皺眉。
堂堂知縣,一任父母官,大白天的,竟是在公堂睡覺?
豈有此理!
他幹脆上前推了推範旭:“喂喂喂,醒醒,别睡了,醒來!”
範旭一臉的茫然,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又揉了揉發麻的胳膊:“劉大人,怎麽了?”
“大白天在公堂,不務正業,一通酣睡,像話嗎?太不像話!”
劉長海呵斥着,跟着口風一轉:“好歹在過堂或者回去後堂睡啊……以後警戒着點。”
範旭:“……”
你這狗東西不多久前可還要求在大堂吃飯喝酒呢。
他暗自厭煩着,卻是收斂形色:“劉大人,您有事?”
劉長海點頭:“本官教你将各城門關閉,如何,可關了?”
“啊?”
範旭故作驚訝的樣子:“這……沒關。”
“什麽?”
劉長海當即皺眉,相當的不悅:“本官不是教你将城門都關上嗎?你爲何不關?可是本官管不着你?”
範旭一臉無辜似的:“現在好好的……爲什麽要關呢?”
劉長海:“……”
他憤憤然,用看智障般的眼光審視範旭。
這小子,怕不是傻子吧?
賊人來了,當然要關城門啊,難不成還要夾道歡迎賊人?
霸州那邊幾乎将城池管控至極點,卻是萬萬沒想到城内出現了大批的内賊,裏應外合,攻破了霸州城。
文安這邊……聽說一直大敞四開,賊人卻是未進攻。
這……也不知這小子走了幾百輩子的狗屎運。
他越想越氣,幹脆道:“本官命令你,立刻關門,膽敢違逆,小心本官教你吃不了兜着走,你這官,也将做到頭……”
說着,紛紛甩袖而去。
範旭忙是起身:“劉大人,真的不用關的……”
劉長海豁然轉身:“你再說一遍?”
範旭便又重複道:“真不用關。”
劉長海勃然大怒:“呵呵呵,文安縣,表面上看是空城計,這等騙三歲小兒的把戲,當真能騙得了那精明的賊人?本官看啊,應該是你小子與那叛賊勾結,否則賊人如何不打你?連佯攻都沒有?勾結叛賊,是爲造反,來人,将罪人範九陽,抓起來!”
一道厲喝,大堂頓時安靜下去。
門口處,兩名駐守的衙役宛如沒聽到似的,渾然不動。
劉長海見了,更是生氣。
一個小小知縣與他對着幹也就算了,連帶着下面的衙役竟也都不聽指揮?
“你們要做什麽?都要造反嗎?好好好,且等本官一封奏疏,上奏朝廷,教你等斷無活路!”
劉長海咆哮着,就要離開。
後側的範旭看了看,輕飄飄道:“劉大人,我實在沒有必要關城門,因爲那叛賊等人,已經離開文安,朝着霸州行進而去了。”
劉長海幾乎快被氣瘋了:“本官不管你有什麽理由,今日不關城門……”
言語間,忽的怔住了。
他滿是愕然道:“你說什麽?賊人撤離了?去了霸州?”
範旭輕輕點頭:“是啊,賊人都已經離開了,爲什麽還要關城門呢?”
劉長海:“……”
他呆愣原地,臉色逐漸泛白。
賊人大軍去霸州了,兩股大軍彙合,這豈不是意味着……霸州将徹底失陷?
完了!
如果說霸州在之前隻是一時的失守,而今兵力驟增一倍,再加上穩固的城池,除非朝廷大軍強力攻打,否則那城池極可能長久丢失。
幾乎沒戲了啊!
他在原地呆愣許久,一時間亂了方寸,隻得回去過堂,尋找兵部尚書陳新甲。
“陳大人,這……如何是好啊?霸州,徹底完蛋了,我的妻兒老小還在城内呢……”劉長海哭訴。
陳新甲剛剛睡醒,簡單洗了把臉,擦了擦。
聽見跟屁蟲似的劉長海哭爹一般的訴苦,不由得一陣厭煩:“你家人此刻正在受辱,你還有臉活下去?”
嗯?
劉長海又愣了愣,腦子懵了。
這位陳大人……是什麽意思?
“陳大人,陳部堂,您不能這樣……”
劉長海忙是道:“您先前不是說就算霸州丢失,我們也可以守住文安,戴罪立功嗎?等待日後朝廷大軍來臨,便可收回霸州……”
陳新甲斜瞪了一眼:“你既知道,還跑來在我跟前哭喪?可是喪了考妣?”
劉長海定定着,頭腦十分混亂。
他話裏話外的真正意思是讓這位兵部尚書幫助自己掌管文安。
那姓範的知縣,别的本事沒有,跟一群屁民的關系倒是不錯。
牽制範九陽,便等同于控制了整個文安,屆時,一旦守住文安,最大的功勞便落在他的身上。
關于此事,陳新甲一開始是默許的。
所以,來到文安後,他多次明暗爲難範旭,想教其臣服。
結果,那小子非但沒臣服,反而還在無形之間将了他一軍。
霸州失陷,他這樣一個知州連區區知縣都管不住,能怎麽辦?
當然是找幫手,找救星啊!
跟着他便來找陳新甲,再跟着……這位陳部堂直接将他給賣了。
不再理會!
這老狗……真真是越活越精啊!
關鍵時刻,也是真的敢棄車保帥!
他就不知道,前兩日霸州失陷之時,第一個跑的就是他自己嗎?
要論失守之責,他才是頭一個!
“你就是個廢物!”
陳新甲毫不客氣的低聲斥責:“烏七八糟的門門道道會的不少,雞毛蒜皮的屁事也都樣樣精通,唯獨不會當個人!但凡你有那範九陽一成的本事,霸州城内何以出現那麽做内賊?”
劉長海眉頭收了收:“陳大人,這麽說……有些過了吧?”
陳新甲一聲哼笑:“這就過了?那我再說點更過的,你啊,就像是糞坑裏面的銀子,自以爲是塊寶,豈不知在糞坑裏被泡的久了,也就變成了糞。”
劉長海色厲内荏:“你不想我好,你也别想好,待我将你棄城而逃的事情報上去……”
“首先你得有那個上奏的機會啊。”
陳新甲笑着打斷,而後望向了門口處:“是吧,範大人。”
吱嘎。
房門打開。
範旭邁步而入,笑了笑:“隻要不放棄,機會總是有的。”
陳新甲笑的更開心了:“聽到了吧,範大人說了,你還有機會的。”
眼見兩個人有說有笑,劉長海怒氣一路上沖天靈蓋,通紅的眼睛泛着吃人的光。
“很好,你們兩個聯合起來,搞我是吧?”
他咬牙切齒:“來吧,呵呵,陳新甲,範九陽,來最好現在就殺了我,殺了我,你們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來的路上與方才,我一共寫了兩份書信,差人秘密送出,一旦我出事,我就會将你們的事情捅出去……”
陳新甲面容收斂,似是咯吱窩被人瘙着似的,很不舒服。
這天下,沒多少人皮鼓是幹淨的。
真要被劉長海胡亂捅出去……最起碼對名聲而言不好聽。
倒是有些麻煩了。
他轉而看向範旭,淡淡道:“範大人以爲如何?”
這話有多層意思。
如問範旭是否相信劉長海提前寫好了遺屬,亦或者是要不要動手。
範旭卻是笑着,随口道:“劉大人,您是朝廷命官,我當然不敢動您,更别提殺您了,隻不過我文安縣最近不大太平,說不得什麽時候出現賊人襲擾縣衙,您一個不慎,丢了小命可就不值得了……”
劉長海心弦終于松了一松。
不當場動手便好。
最起碼還有逃命的機會。
“好,如此,劉某……告辭!”
劉長海抱拳,快步離開。
房間安靜了片刻。
陳新甲問道:“他能走到哪裏?”
“不知道。”
範旭笑了笑:“但可以肯定的是,大概率是要走向死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