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旭送行,剛好也要去前堂。
一行人來到縣衙門口處。
劉宗敏側目看了看,見門口處同樣站着兩個人,衣着樸素,風塵仆仆的樣子,倒也沒太在意。
“範兄弟,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日後再聚!”劉宗敏抱拳道。
“好,日後再見!”
範旭也抱了抱拳,目送着劉宗敏二人離去,這才看向兩個“客人”!
這一看,不禁微微愣住了。
此二人中,竟有一人是他認識的。
霸州知州劉長海,他的頂頭上官!
也就是說,霸州失守,這劉長海便自己直接跑來了文安?
很流批啊!
骨氣杠杠的!
範旭微微作揖,故作不解道:“不知劉大人來文安,有何公幹?”
“這……咳咳……”
劉長海一陣尴尬,很快又嚴肅起來:“範老弟,你今日……可否收到朝廷的消息?”
範旭搖頭。
劉長海會意,又是清了清嗓子:“是這樣的,本官是見你文安這邊有賊人駐紮,怕你應付不過來,特來助你一程!”
範旭:“……”
他暗暗無語。
竟是把丢了霸州不得已逃來,說成是過來幫忙的。
這臉皮……嗯,可以可以,文安的城牆也就這樣吧。
“說到賊人的問題……”
劉長海頓了頓,身形無形間高了幾分:“九陽啊,不是本官有意批評你,隻是你這文安實在太麻痹大意了啊!”
“那賊人就在十裏外,你卻城門大開,如若他們攻打過來怎麽辦?這霸州豈不是将會在頃刻丢失……”
言語間,眼眶不禁紅了起來,萬分的痛心疾首。
“範九陽啊範九陽,你你你……教人說你什麽好呢?”
“哎……”
他一聲歎息,收斂形色,果決道:“接下來啊,這文安,便由本官指揮吧,本官熟讀兵書,總比你一個毛頭小子強的來。”
言語很霸氣,完全不給人半點開口的機會。
範旭笑了笑,關切道:“劉大人,您一路趕來,甚是辛苦,還不曾吃飯吧?”
咕噜噜!
這邊,話音剛剛落下,劉長海肚子便不争氣的叫了起來。
他老臉有些挂不住,叨咕似的解釋:“本官心急如焚,路上哪裏有心情吃東西。”
範旭便攤手:“裏面請……”
很快,三人來到過堂。
此一刻,方才吃的酒菜已經撤去,換了還在冒熱氣的炒菜。
眼看着過堂的陽光有些昏暗,劉長海皺了皺眉。
“九陽啊,本官聽說你上任文安之後,異常的辛勤勞苦,平日裏吃喝拉撒皆在大堂,本官來了,這規矩也不用改,就搬去大堂吃吧。”
竟是要去大堂吃飯!
範旭暗自咂舌。
好家夥,那大堂是幹什麽的?
是知縣辦公的地方,是一線之地最爲嚴肅的地方。
跑去大堂吃飯,成什麽了?
把縣衙大堂真的當成自己家啊?
“劉大人……這……怕是不大好吧?”範旭第一次開口,略微駁斥的意思。
開玩笑,這事若是傳出去,他範旭這個知縣還能幹嘛?
一任縣官,在大堂上吃喝玩樂,一身青皮被扒下都是輕的,按照朱元璋老爺子的性子,估摸就直接殺了。
這劉長海來到縣衙,先是要指揮防禦,眼下又要将酒桌搬去大堂,相當的強勢。
同時也帶有将他範旭拉下水的嫌疑。
他自己倒是問心無愧,可這事傳到歪脖子皇帝耳中呢?會不會當場發怒,革他的職?砍他的腦袋?
這邊是烏鴉與天鵝的區别。
天鵝一身白淨,但凡出現那麽一點黑,都會異常的顯眼。
而烏鴉若是沾染了墨水……那墨水本身且未必有烏鴉黑!
“怎地?”
劉長海有些不悅似的:“範大人你不是夙興夜寐,一直在大堂吃喝拉撒嗎?本官來了也不要例外,就與往日一樣即可。”
範旭也隻得賠笑:“劉大人,下官……平日都是在後堂吃喝的。”
劉長海當即開口:“所以,合着本官來了,便特殊照顧,隻在這過堂?”
這就有些咄咄逼人了。
後堂是知縣休息的地方,比較私密,大堂則是辦公的地方。
唯一一個較好的親友相聚的地方,也就是過堂了。
還能在哪裏?
結果,劉長海挑理了。
“劉大人見諒!”
範旭鞠躬道:“下官也是未曾接待過其他朝廷大員,對這方面沒什麽經驗,您請諒解。”
劉長海看了看,眼底閃過一抹異色,卻是沒有繼續爲難範旭,大咧咧坐下。
範旭便也跟着坐下了。
按照大明律,縣官是不可以輕易離開縣衙的,更别提離開自己治下的一縣了。
同樣的,知州也大抵如此,而且還多了一個規矩,不得輕易去下官所在的縣城。
這劉長海沒有朝廷的文書,突然跑來,本就已然不合規矩,再自以爲是的鬧下去,隻會鬧僵。
酒局開始,範旭主動倒酒。
一直喝了數杯後,範旭才望向劉長海旁邊的男子,漫不經心道:“卻不知這位老哥是誰?”
劉長海二人對視一眼,由那老者主動開口:“老夫姓陳,自京城而來。”
隻有這麽一句話。
範旭暗自驚心。
所謂文字越短,問題越大。
這老家夥……竟是京官!
京官,且看樣子似乎也不大鳥劉長海,官職怕是不小啊!
也虧得方才沒有直接發作,真要是嗆那劉長海兩句,他這個小小知縣也就麻煩了。
他完全可以怼劉長海的!
霸州都沒了,你作爲霸州的父母官,還有臉苟活呢?還有臉逃到文安?
那些所謂聖賢書都讀狗肚子裏去了?
但……正因見劉長海旁邊跟着一個人,他暫時忍下了。
忍對了啊!
至少沒得罪人!
但問題也因此而來,劉長海這狗東西跑來文安耀武揚威,甚至要接管文安大權,接下來,怎麽辦?
當真教劉長海指揮?
這狗東西自己指揮的霸州都丢了,再把文安送給他指揮嗎?繼續送?
可若不教劉長海指揮的話……旁邊這位姓陳的京官還在呢,還能壓着他!
左右兩難!
麻煩了!
“哦,對了,方才本官說幫你指揮文安,這雖是吃着飯呢,卻也不耽擱指揮。”
“九陽啊,你快些吩咐下去,将所有城門都關閉,除朝廷公文、聖旨外,任何人不得出行!”
劉長海不鹹不淡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