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應該是他第二次出宮,當然也是偷偷溜出來的。
而後他便見到了這令人怒火沸騰的一幕。
流民,活生生的流民,一些個眼看着就要餓死的人,而不是諸多奏疏上面簡單的兩個字。
這些人,眼看着都要死啦!
可他們……卻安安靜靜,伏跪在地,宛如等死一般!
這……便是天下的亂嗎?
“天下百姓皆如此,這大明哪裏還有他甯的造反啊,啊?狗朝廷,狗皇帝,都是狗!”崇祯皇帝咬牙切齒。
坐在一側的王承恩和駱養性瑟瑟發抖。
那狗皇帝是在罵誰呢?
是這位爺自己罵自己啊!
“噗通!”
“噗通!”
王承恩和駱養性匆匆跪地,一頭扣地。
崇祯皇帝直瞪眼:“你們跪個屁?滾起來,現在本官就是錦衣衛的指揮同知,沒事别瞎他甯的跪!”
王承恩二人偷偷相識一眼,顫顫巍巍的起身,向後倒退坐下,卻是如坐針氈。
不多時,一行車隊來到縣衙跟前。
崇祯皇帝簡單吩咐一通,王承恩乘坐一輛馬車被支開,跟着,與駱養性一起下車。
守衛的衙役見二人一身飛魚服,其中一人竟還穿着蟒袍,險些被吓尿了。
這可是錦衣衛三四品的大員才有的待遇啊。
駱養性上前道:“兄弟,還認得咱不?範大人呢?而今在哪裏?”
守衛自是老實回應:“在後堂呢。”
“嗯?”
卻是崇祯皇帝皺眉:“他身爲縣官,而今麻煩臨頭,竟沒有升堂?不在大堂?這是玩忽職守!”
那守衛吓的一個激靈,略微猶豫,忙解釋道:“這位爺,您也知道城外那麽多流民趕至,範大人愁的掉頭發啦,實在無心處理政務,望您理解。”
崇祯皇帝這才哼了一聲,大搖大擺的走入縣衙。
一路來到後堂,院落間,一道人影正坐着,好似在喝茶,卻是心不在焉。
崇祯皇帝大步走過去,大笑道:“範九陽大人,何事如此愁悶啊?不若與本官說說。”
範旭擡頭,眼睛一亮,忙是迎了上去:“大哥……您怎麽來了?”
崇祯皇帝又是一陣大笑:“出了這麽大的事,朝廷徹底驚動了,也就順道公幹來了。”
範旭會意,忙道:“大哥,坐坐坐,我弄點東西去!”
說着,快步走向廚房的方向,弄了兩個小菜,跟着又将那半壇秋白露拿了出來。
“大哥,我跟你說啊,這可是好酒,宮裏的,禦賜的酒,來,您嘗嘗。”
“哦?”
崇祯皇帝微微側目,笑道:“那可要好好嘗嘗。”
說着,小口品了品,不住的點頭:“确實是好酒,也确實是宮裏的,二弟,可以啊,竟然還能弄到這等好東西。”
範旭嗨了一聲,随口道:“縣衙來了個富貴人家的大小姐,疑似爲王公貴族,這酒也是他們帶來的……”
話音剛剛落下,一道女扮男裝的身影出現在後方。
朱徽娖直接出聲:“範大人,來客人了嗎?”
說着,望向了崇祯皇帝,微微錯愕。
崇祯皇帝則是一臉的淡然,故作詫異道:“二弟,這位是……”
範旭急忙起身,主動介紹道:“大哥,這位就是我剛才說的那位大小姐。”
跟着又扭頭,道:“興甯啊,這位是我大哥,不怕告知你,我大哥可是錦衣衛裏面的人,很不簡單。”
大哥?
聞言,朱徽娖倒抽一口涼氣,直接僵愣原地。
後側,包括那黃叔在内等數人,本準備前來查看情況,護佑朱徽娖安全的,聽到這一聲“大哥”,當即一個激靈,頭皮發麻,神魂戰栗。
大哥?
您管這位叫大哥???
範旭見朱徽娖僵愣,倒也沒太在意,順口道:“怎樣,是不是被吓到了?無礙的,放心,我大哥很随和的,恰好你也是王公貴族,若有需求的話,我大哥說不得還能幫忙。”
朱徽娖仍舊懵懵的,腦子一片空白。
倒是崇祯皇帝,故作詫異似的笑了笑:“原來這位小姐是王公貴族,敢問家在哪裏?”
“啊?”
朱徽娖愣了愣,有些慌亂道:“在……在太原。”
崇祯皇帝想了想:“那應該是晉王一脈的了?”
朱徽娖小雞啄米一般點頭。
崇祯皇帝一臉慨歎:“而今天下不太平,前一陣子,聽說太原也遭了殃,你能勉強逃出來,也是個苦命人。”
聽到苦命人,朱徽娖怔了怔,不由得想到了那些逃竄而來的流民,一時間觸動不已,眼睛又紅了。
範旭見狀,倒也不好說什麽。
而今天下确實不太平,起義軍在陝西、陝西、河南、河北等一代,四處跑動,在太原的晉王一脈遭受襲擾并不是什麽新鮮事。
“沒事的,日後會好的。”
他簡單安慰了一嘴,順勢坐下,與崇祯皇帝聊了起來。
對于這位牛八老哥,他很是好奇。
能将他這個平民百姓安排成一個知縣,其能量,可想而知,絕不簡單。
“大哥,您……在錦衣衛中,到底是何職位啊?”他好奇的問。
“這……不好說。”
崇祯皇帝一臉嚴肅:“我的存在在錦衣衛中也是相當緊密的,職位,大抵相當于指揮同知。”
啧!
範旭輕輕點頭,心底微微震撼。
果不其然,指揮同知啊,從三品大員,僅次于錦衣衛指揮使了。
想到錦衣衛指揮使,他不由得壓低聲音:“老哥,與你說個事,那指揮使駱養性不是什麽好東西,你可千萬小心着點。”
一側,駱養性:“……”
您可夠了!
至于嗎?
這事您都說多少次了?
崇祯皇帝斜瞥了一眼駱養性,略微好奇道:“這事,怎麽說?”
範旭一臉的嚴肅:“不好說,但可以肯定,這人不是什麽好東西,跟着那些文官黨派混的,您想他能是好東西嗎?”
“哦?”
崇祯皇帝皺眉。
他最是厭煩黨派之争,先前那魏忠賢就是最大的例子。
在他剛登基那會,魏忠賢一家獨大,不知道多少朝廷大員攀交,有九千歲一稱。
那個時候,他甚至覺得自己小命都很危險。
跟着,弄死魏忠賢後,他清算了一大批人,其中就包括這位範九陽兄弟的老爹。
“二弟,你可知爲何會遇到我?”崇祯皇帝問。
“爲何?”範旭詫異。
“因爲哪位,你應該知道是誰吧?他,疑心重重,前段時間發現了一些端倪,與魏忠賢有關,故嚴密徹查。”崇祯皇帝說道。
範旭會意。
魏忠賢一案,牽扯甚大,當朝百官被清算了少半。
自家老爹牽連其中,當然沒有好果子吃,自錦衣衛中被罷免了。
“如此,倒是應該感謝魏忠賢了,使得大哥你我二人相遇,哈哈哈,來幹!”範旭擡起酒碗。
二人碰碗,一飲而盡。
也是這時,劉怡然端着兩盤小菜走來,輕輕放在桌子上,說了句貴客請慢用,又靜悄悄的離開了。
崇祯皇帝擡頭看了看,笑了:“想不到二弟你還是性情中人啊,這小娘子不錯!”
哈?
範旭微微錯愕,又很快會意:“大哥莫要亂說,她是賴着縣衙不走了,我也沒辦法啊,無事的,莫亂說。”
崇祯皇帝哈哈大笑,旋即湊前幾分:“說來,這小娘子固然不錯,可與方才那位晉王一脈的朱興甯姑娘比起來,還是差了一大籌,怎地,二弟你可否考慮……嗯?是不是?”
說着,眨了眨眼。
那是男人都懂的神色。
範旭卻是興緻寥寥:“大哥,沒戲的,我壓根就沒想過這事,先活下去再說。”
崇祯皇帝哦了一聲,倒也沒有就此話題繼續聊下去。
他想了想,正色幾分:“二弟,那些流民,你打算怎麽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