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落下,諸多正在努力耕作的百姓一陣傻眼。
現在,大家夥種的是土豆與高粱,到秋來,打的糧食也都是此二者。
結果,現在東家告訴大家夥,佃租不能以土豆和高粱繳納?
“孫管事,是這樣的,縣老爺鼓勵大家夥種土豆與高粱。”
“是啊,孫管事,而且縣老爺說了,到秋來,縣裏還可以回收大家夥種的糧食,您看……”
“孫管事,大家夥不容易,就請您高擡貴手吧。”
言語間,十數名百姓跪了下去,一陣懇求。
人群前方,一名中年男子冷笑不已。
他巡視衆人:“話放在這裏了,是否繼續種植土豆與黍,你們自己考量,秋末咱孫家收不到佃租,明年啊,這地,你們也别想種了。”
說罷,挺着個肚子,大搖大擺的離開了。
不遠處,範旭眼睜睜看着一衆人離開,面無表情。
片刻後,有百姓湊到跟前,低聲道:“範大人,您看這……怎麽辦啊?東家不讓我們種土豆和高粱,這……”
問題,似乎又回到了某個原點。
不同于稻谷,土豆這種作物作爲主糧,一時半會尚未在民間流通開來,諸多鄉紳并不接受這種作物的佃租。
“可以理解的。”
範旭笑了笑:“他們不要土豆高粱等作爲佃租,銀子,總可以了吧?”
四周的百姓皆詫異。
範旭則繼續道:“盡管種,放心大膽的種,到秋來,這些鄉紳不要,縣衙裏面要,按照市場的原價收購。”
諸多百姓頓時一陣激動。
有了這句話,大家夥就可以無憂無慮的種下去了。
尤其是土豆,這玩意産量高的,隻要年景不差,大家夥保證一個溫飽還是不成問題的。
勞作繼續,範旭卻是沒了耕作的心思。
有人在背後搞事啊!
“那孫管事,是孫家的人嗎?”範旭問。
文安縣有三大家族,趙家、孫家、王家。
其中以趙家最大!
他本以爲與趙家搞好關系,其餘兩大家族就不成問題了。
現在看來,還有些事情要做啊!
“大人,那孫管事正是孫家之人,孫家田地衆多,許多鄉親父老都指望他們給一口吃食的……”有人解釋。
“嗯,知道了。”
範旭應了一嘴,直接回了縣衙,跟着便将趙員外趙贲叫到了縣衙。
“那個孫家是怎麽回事?跟縣衙對着幹嗎?”範旭一臉冷色。
“這……”
趙員外尴尬的笑了笑:“大人,您可别小瞧了這孫家,往上倒幾代,人家可是皇親國戚,在這文安縣,我趙家表面是老大,卻也要敬着人家幾分。”
範旭側目。
一個小縣城裏面的家族,竟還有這等關系?
跟着,他不禁深深看了趙員外一眼,神色不定。
這老犢子,該不會是指望着他來弄死其他兩大家族吧?
他這懷疑非是無的放矢。
要知道,這趙員外先前對他并無好感,跟着又是送糧、又是成全他的名聲,說不得有不軌意圖。
“你與那孫家家主關系如何?”範旭問。
“不冷不熱。”趙員外道。
“好!”
範旭點頭:“如此,你便替本官邀請那孫家的家主,就在今晚,本官與他有事相談!”
趙員外老老實實應下,退去了。
範旭琢磨許久,神色明滅不定。
那孫家,明知道鼓勵百姓種植土豆與高粱的是他這個縣官,卻還敢針鋒相對?
膽子可是不小。
晚些時候,趙員外帶着一名中年男子趕至縣衙。
“範大人,這位便是孫家主。”趙員外開口。
“草民孫大郎,見過範大人!”
那中年男子開口,山羊胡微動,加上微胖的身材,看起來很是奸詐。
範旭攤手:“孫家主客氣了,請坐!”
跟着,三人落座,範旭開始倒酒。
推杯換盞後,他随口道:“聽聞孫家主很是反對本官推行的種植土豆與高粱一事?”
那孫大郎忙是抱拳:“不敢,不敢,大人實在是冤枉草民了,草民也是……迫不得已!”
範旭斜眼:“怎麽說?”
那孫大郎苦笑:“想來大人您也知道,而今米糧正是昂貴之際,加上今年年景不好,到秋來,隻會更貴,百姓們種植土豆、高粱等,不賺錢啊!”
嗯?
範旭提起幾分精神。
這話翻譯過來也就是……之所以如此,是爲了百姓們着想?
他不禁冷笑:“也就是說,你認爲,本官鼓勵百姓耕種土豆與高粱,是錯的喽?”
那孫大郎忙是低頭:“不敢,不敢。”
不敢你大爺!
你丫是相當的敢啊!
範旭心裏暗罵!
說到底,他自也是理解的。
一般而言,百姓們地裏種的是什麽,到秋來,便以哪種作物交佃租。
然……土豆不值錢,米糧價格又貴。
若諸多佃農以土豆交佃租,諸多鄉紳必定賺的不多。
“種植土豆,爲的是保證百姓們的口糧,保證他們有一口飯吃,這是縣裏的大策。”
“本官,是一縣父母官,連百姓們的生存尚且無法保證,又算得什麽?”
“所以,在此,孫家主,本官給你個建議,最好不要妄想繼續侵害百姓們的飯碗!”
範旭十分嚴肅,義正言辭。
那孫大郎頓了頓,忽而笑了,跟着悄然拿出一錠銀兩,塞了過去:“範大人,先前是咱不懂事,現在終于知道範大人是個忠君愛民的好父母官,佩服,佩服!”
佩服你大爺!
範旭面色微冷。
你這……什麽意思?
将本官當做是爲了取你一些好處,于是特意鼓動百姓耕種土豆,脅迫于你?壞你好事?
啪!
他直接将那一錠足有十餘兩的銀子丢了過去,直接道:“銀子,本官不在乎。”
那孫大郎十分的詫異。
在他看來,這位縣太爺還不是因爲上任之後,自己沒有過拜訪攀交,于是鼓動百姓們種土豆那等不值錢的東西嗎?
然而,當下來看……似乎不大對勁啊!
嫌棄自己給的好處少了?
十餘兩銀子,還不夠?
他不禁問道:“那您在乎什麽?”
範旭直截了當:“肚子。”
孫大郎繼續問:“什麽肚子?”
範旭道:“百姓們的肚子,他們吃不飽,便是本官的失職,失職就可能掉腦袋,所以,本官若過不好,你們也别想好。”
言語陣陣,卻是不加掩飾的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