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點和他先前想象中差不多。
赈濟了一批流民後,其他流民得知消息,會瘋狂趕來,屆時,怎麽辦?
繼續赈濟?
沒銀子!
若不予理會……那麽與先前不赈濟又有什麽區别呢?
朱徽娖也看得出範旭的難處,想了許久,問道:“對于這些即将到來的流民,救,還是不救?”
範旭小口喝着酒:“暫時還沒想好,再說吧。”
朱徽娖抿着嘴唇,低聲道:“是我先前的考慮欠缺,爲難你了。”
而今天下大亂,流民無算。
當諸多流民知道有文安縣這麽一個地方,知道有這樣一個不會見死不救的百姓,後續不知會有多少人趕來。
那個時候,才是這縣衙真正爲難的時刻。
因爲,根本救不過來。
想了想,她突然道:“你有相好的嗎?”
正準備飲酒的範旭頓住,對這朱興甯沒來由的問題有些愕然。
好端端的,怎麽突然提這個事?
他有些不解道:“沒有,怎麽了?”
“給!”
朱徽娖說着,遞上一份信件。
範旭一時啞然。
信件在手,無需刻意去體會,便有一股少女的幽幽清香浸入肺腑。
這香氣,他聞過,還算熟悉,正是那陳圓圓。
先前,他明明委婉的拒絕了陳圓圓,卻不想這妮子竟然又寫信來。
“别誤會啊,這不是我相好的,我和她之間半點關系沒有,興甯兄你一定不要誤會!”範旭笑着解釋了一嘴,而後拆開信件。
内容,倒也正常,無非是那陳圓圓得知他親自掏腰包赈濟百姓後,十分感動,也十分的欽佩。
僅此而已。
卻也表現出一股獨特的少女心。
在這時代,女子總是含蓄的,喜歡一個人,總也不能直接說我喜歡你吧?
所以,綜合來看,這大概可以算得上是一封表白信了。
“哎,沒辦法的,人長得太帥,被太多人喜歡,真真是愁人啊!”範旭一臉感慨。
對側,朱徽娖眼睛微紅,垂着頭,有些意興闌珊。
這渾人口口聲聲說與那個帶着幽香的信件的主人沒有關系,還不就是托詞?
竟還叫她不要亂想?
而後,她提起範旭的酒壇,咕咚咚灌了一大口。
範旭吓了一跳,怔了怔,想要說些什麽,最終還是止住了。
“是她嗎?”
朱徽娖忽然說道:“我看過她的畫像,确實很漂亮,很美,我不如她。”
感受着彌漫在空氣中的微微酸味,範旭笑了:“嗯,确實是她給我寫的信。”
朱徽娖緩緩擡起頭,認真的看着範旭的眼睛,許久,忽的一聲苦笑:“看來你是真的喜歡她。”
因爲某個渾人在她說“我不如她”的時候,竟然連一句敷衍性的“你也很美”等言語都沒有。
而後,她幹脆仰着脖子,咕咚咚喝下了大半壇的酒。
範旭喉嚨湧動,似是有些埋怨道:“這是我最後一壇酒了,你喝光,我喝什麽?”
朱徽娖沒有作聲。
範旭湊前幾分,擠眉弄眼:“我記得,黃叔哪裏還有大半壇秋白露,弄來喝喝?”
朱徽娖豁然起身,冷冷道:“那我的嫁妝,你也配喝?”
範旭:“……”
跟着,朱徽娖便踩着氣憤的步子,哒哒哒回去了房間。
範旭坐在椅子上,呆愣許久,最終一陣苦笑。
氣便氣吧,酸就酸吧。
短痛總比長痛好。
他當然清楚這朱興甯可能對他有些好感,他對她卻是沒有太多的想法。
兩個人,根本不在一個世界。
就如後世的普通人與豪門望族,哪怕真正走在一起,又有多少人會長久呢?
要知道,這可是一個階級十分分明的時代,天鵝與癞蛤蟆豈能相配?
若相配,也就不會有那麽多凄慘的愛情故事了。
按下心思,他開始繼續琢磨新一夥流民的處置事宜。
到底要不要繼續赈濟,若赈濟,有可否在一個半月内給這些人一份生計。
若做不到,便意味着他赈濟新一批的流民,等若是坑害了先前那一批人。
左右兩難!
不多時,張劉氏趕來,看着眯着眼的範旭,低聲道:“大人,要奴爲您捏捏肩嗎?”
範旭本沒想理會的,可頓了頓,又突然睜開眼:“不用,不過府上沒有酒了,你去買些。”
說着,丢過去一兩銀子。
張劉氏便出去了。
不多時,她帶着五壇酒回來,且埋怨道:“大人,據說河南一帶大旱,這米糧的價格開始上漲,酒水也跟着漲了,一斤酒,竟要二十二文錢,我與那掌櫃的好說歹說,才便宜兩文錢。”
“嗯!”
範旭懶洋洋的應了一聲,開了一壇酒,小酌起來。
河南大旱他是知道的,這前後兩股流民也都是自河南跑來的。
因爲春天大旱,即便稻谷種下去,也未必能活,收成尚且沒有保證,到得秋天,還要改諸多佃農叫交佃租,哪裏還活得下去?
也因爲大旱的緣故,可以預見秋天收獲有限,故,各種糧食價格開始上漲,用糧食釀造的酒水也上漲了幾分,很正常。
嗯?
忽的,想到什麽似的,範旭微微側目。
酒水價格暴漲了?
這……好事啊!
不出意外,今年的糧食産量一定是有限的,那麽,到時候,酒的價格肯定還會上漲。
這也就意味着,有空間可操控!
“有門路了,哈哈哈……”
範旭驟然大笑起來,猛灌一大口酒,忙是跑去了前堂,跟着展開筆墨紙硯,琢磨起來。
不多時,一份告知書成形。
“告鄉民書……”
“春種在即,諸多鄉民即将耕作,在此,本官建議諸多鄉民,多多種植土豆與黍。”
“土豆,又名馬鈴薯,産量甚高,當廣泛培植。”
“黍,也有一些地方稱之爲高粱,産量亦不遜色于稻谷。”
“本官在此保證,凡種植以上兩種作物者,秋末可以此直接物抵賦稅。”
“另,如當年大獲豐收,可将此兩種作物原價賣給縣衙!”
不多時,多份抄錄的告知書傳遍鄉野。
十餘萬文安縣百姓大震!
土豆和黍,竟然可以直接抵稅?
這這這……未免太好了吧?
要知道,而今繳納朝廷的賦稅,多以現銀爲主。
大家夥手裏沒有現銀,怎麽辦?用糧食去換銀子。
在此期間,就會遭到那些鄉紳的壓榨,将市場價二三兩銀子一石的糧,壓至一兩多。
而現在,種植這兩種作物,就可以直接抵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