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旭監督現場的勞作情況,甚至一度走到下面,與諸多青壯同時勞作挖土。
“大人,這種小事,哪裏需要親您親自勞作,大家夥做就好了!”
“是啊,大人,您快些上去吧,區區小事,大家夥一人一鏟子就完事了。”
“哎呀,大人,您這樣,這這這……這不是搶大家夥的飯碗嗎?”
眼看着範旭親自挖土,諸多勞作的青壯各種“怨言”,同時也異常的觸動。
這可是縣太爺啊,竟是與大家夥平起平坐,一起挖土!
又是營建這等超大的蓄水池,又是親自勞作,這等縣官,哪裏找去?
要知道,營建這巨大蓄水池,最終受益的可是諸多平民百姓,與縣衙而言,好處有限。
這是一項費力不讨好的事情。
可偏偏,這位縣太爺竟還親自動手,與大家夥一起勞作。
如何不教人感動?
而面對諸多青壯的勸阻,範旭隻是笑了笑:“無礙,馬上就到中午了,午飯已經在準備,本官又累不着,來來來,繼續,繼續!”
諸多青壯自是不好再多說,一個個皆是掄着膀子,拼盡全力的挖土。
水庫的修建并不麻煩,說白了,與尋常的蓄水池也無甚差别。
其中的關鍵便在于閘口。
通過閘口可蓄水,可放水,在此間,因爲水流巨大關系,閘口附近的穩固性必須要加強!
如何修建更加堅固的閘口呢?
也簡單,采用米漿與石灰混合澆築,大概類似于九邊長城的鞏固方法,其穩固性,與後世的水泥也毫不相讓。
一直向下挖,大概挖了近兩丈,下側,出現了水層。
範旭微微側目。
這可是天大的好事。
水層淺啊!
這也就意味着哪怕遇到幹旱時節,諸多河流沒有水,也可以通過打井的方式取水。
再将井水灌入水庫,稍稍降溫,便可放水,灌溉四方農田!
水源有了保證,也就意味着農田的灌溉有了保證,也就意味着百姓們種的地的收成有了保證。
“挖,向四周挖!”
範旭一陣興奮,甩開膀子,沿着河流的兩側擴建水庫。
大約到了中午時分,已是疲憊不堪的他一聲令下,衆人紛紛提着家夥事,沿着兩側上岸。
此一刻,午飯已準備好。
沒什麽好吃的,隻有粥,期間混着些許青菜、豬肉,卻還是限量的,每人三大碗!
範旭混在人群中間,也不嫌髒,大口大口的喝着粥。
“好喝,太好喝了!”
“他甯的,這粥要是能喝一輩子,老子做夢都能笑醒!”
“要是有這口夥食,老子天天幹活也願意。”
“哎哎哎,那個誰,你已經喝了三碗了,還敢去盛?要不要狗臉?”
諸多百姓言語紛紛,明明勞作了半日,卻是異常的興奮。
無他,因爲這是一日……三餐!
要知道,那些個大戶人家也不過如此罷了。
尋常百姓,一日兩餐都要仔細再仔細,能在這裏吃上三餐,哪怕是粥,也是極美的日子了。
範旭坐在遠處,看着諸多百姓吃的那叫一個香,忽的笑了出來,跟着又一臉陰沉。
誠然,這諸多百姓是有義務服勞役的,也就是幫着縣裏亦或是朝廷免費幹活。
可看着這些人因爲勞作可以得到一日三餐,便如此瘋搶,且一臉滿足的樣子,他揪心不已。
幹活,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每日有三餐,可以爲家裏省兩口糧!
這便是真實且令人心痛的寫照了!
在這封建禮教之下,在男女授受不親的時代,那些婦人爲什麽争搶着勞作?
就是爲了出幾頓飽飯!
縣衙這邊,提供一日三餐,已是最基本的需求了,可這諸多百姓,仍舊瘋搶着幹活。
“卻不知那歪脖子皇帝看了,會作何感想。”
範旭一陣冷笑。
大明朝因何而亡?
無論的天災人禍等等,種種原因歸于一點,百姓們吃不飽飯啊!
不……是百姓們吃不上飯!
吃不上飯,可不就要造反?
範旭一聲歎息,放下飯碗,沉沉睡去。
午休約半個時辰,也就是四刻鍾。
一番簡單的休息後,諸多青壯與老、婦又開始忙絡起來。
有人看了看誰在稻草堆中的範旭,想要前去問話,卻被人阻止了。
“你甯的,傻了嗎?範大人已經勞作一上午了,累成那個樣子,休息一會而已,你竟要去叫醒他老人家?你沒良心嗎?”
一番斥責後,再也無人前去打擾,自主的幹活。
範旭再醒來,又過了半個時辰,四下看了看,直接開始罵娘:“幹,睡過頭了,你們這群混蛋,幹活了也不叫老子一下?”
水庫兩側,有婦人笑了:“範大人,這不是教您多休息一會嗎,白天養足了精力,晚上……嘿嘿……”
“嘿嘿嘿。”
“就是,就是!”
片刻間,水庫附近響起了陣陣大笑聲。
範旭一陣氣急:“住嘴,都住嘴,逼急了,老子把你們都關起來!”
下側,有掄着膀子的青壯高聲道:“您關得住我們的人,可關不住我們的心啊!”
“就是就是,範老爺,您可省省心吧,可别跟大家夥搶飯碗了!”
“大人,張劉氏可是極好的,您可不要負了她啊!”
“是啊,大人,盡管她是個寡婦,可卻是忠貞烈女,她當不了正的,總可以當個妾室吧?”
“張家莊的人,你們來評評理!範大人他拼命勞作,他爲了甚?”
兩側上方,當即有一些婦人大聲道:“範大人隻想着白天累一點,别亂說啊,别亂說。”
範旭:“……”
他想罵娘,最終卻是無奈而笑,尴尬的跑路了。
能說什麽呢?
這些“混蛋”是真敢開腔啊,連他這個知縣都敢随意編排!
臭不要臉!
而後……他罵了兩句,快步離開了。
結果還沒走兩步,就遇上了那位朱興甯。
此一刻的朱興甯一身男子裝扮,正一臉笑盈盈的看着範旭:“哎呦呦,知縣大人,你這是作甚啊?”
範旭挑眉:“你來作甚?”
朱徽娖嘿嘿一笑:“那你跑啥?”
範旭瞪眼:“我在問你爲什麽過來?”
朱徽娖針鋒相對:“我也在問你,你爲什麽要跑?你爲什麽要大白天的拼命的勞作?”
範旭:“……”
他一臉惡狠狠的樣子:“回去!”
朱徽娖笑了笑:“不回!”
範旭無奈,隻得獨自跑路。
朱徽娖看了看,不禁莞爾笑了出來。
跟着她看向諸多勞作中的百姓,高聲道:“諸位兄弟姐妹們,我們的範大人,跑啦!他怕啦,被戳到痛處啦!”
頓時,下側又是一陣興奮的喊叫聲。
朱徽娖坐了下去,笑着,又有些感慨。
有些事情很難想象,如一位縣官與百姓打成一片,甚至,百姓們還敢開縣官的玩笑。
這是亘古罕見的。
可偏偏這一幕,真真實實的發生了。
嗯,就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