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養性果決抱拳,暗想,這誰他甯的不怕啊?
陛下與外人拜把子的事情是萬不能洩露出去的,但凡有些風吹草動,他們這些人都得死!
至于傳告内閣與兵部?
呵,你傳一個去試試!
怕挨不到子時就要掉腦袋。
眼下的當務之急是弄清事實。
田弘遇的安全肯定沒問題,畢竟賊人還等着贖金呢,關鍵在于那位是否安全,是否被囚禁,如何救出等。
于是,仔細思考後,駱養性率領百餘錦衣衛心腹,換了便裝,一路向霸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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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無名的山頂,聳立着數棟宅邸。
大當家李大老虎面目陰沉,大口灌酒。
已經三日了,前去索要贖金的二當家至今沒回來。
霸州距離京城僅有二百裏路,騎馬而行,兩日内足可往返,而二當家,卻是至今未歸啊!
極可能遇害了。
“啪!”
李大老虎狠狠摔碎酒碗,豁然起身:“什麽國丈不國丈的,敢坑害老子兄弟,弄死他再說!”
說着,提起大刀,便準備去山洞内的簡易牢獄。
旁邊的範旭一臉黑線。
你殺了人質也沒用啊?反而會刺激朝廷大軍。
于是他忙起身,嚴肅勸阻:“李老哥,不可妄動,再等等看,說不得還有轉機,真要殺了那田弘遇,咱們必定沒好果子。”
“氣死老子了,奶奶的!”
李大老虎丢下長刀,怒氣騰騰,咬牙切齒:“老子把話放在這裏,但凡二弟有個不測,就算死,老子也要踏平田弘遇一家!”
範旭一臉無奈的樣子,心裏卻是警戒萬分。
他能感覺到,這李大老虎之所以憤怒,所針對的恐怕不是那二當家至今未歸一事,而是他!
匹夫若真大怒,豈會這般容易勸阻啊?早就去砍了那田弘遇洩憤了。
李大老虎可能後悔聽了他的話,也就是所謂的劫持有錢人之事。
現在好了,一着不慎,劫了田弘遇這等外戚大魚,三日過去,半點動靜沒有,但凡觸動朝廷,派出大軍,這山上的兩千餘人都要完蛋。
“報!”
這時,有探子快速走入:“大當家的,二當家,回來了!”
本怒氣沖沖的李大老虎豁然轉身,眼睛放亮:“二弟回來了?好好好,快走!”
一行人向外走去,迎接二當家。
很快,跟在人群中的範旭再度見到了那二當家,卻是有些意外。
此時的二當家灰頭土臉,衣服破爛,相當的狼狽,顯然是經曆過一場大戰。
在他身旁,跟着四五名手下,模樣也都差不多。
“大哥!”
“二弟!”
兄弟相見,皆是熱淚盈眶。
好一番激動過後,二當家扯住旁邊一人,吐豆子一般道:“大哥,此行危險重重,多虧了這位兄弟,若不然,兄弟幾個可就栽了。”
跟着将原委解釋一番。
原來,二當家此去京城,竟是輕而易舉的拿到了八千兩的贖金,歸來路上自是開心至極,就稍微揮霍了些許。
而後就被另外一夥賊人給盯上了,在一個深夜,打了起來。
正值危險之際,一名好漢從旁沖出,糾纏打鬥之間,殺了兩名賊人,使得對方怯怕,不敢追逐,這才死裏逃生。
“大哥,兄弟之所以能回來,一切幸賴這位兄弟啊!”二當家已是淚目。
“哦?”
李大老虎側目看去,見那男子身軀強壯,氣勢不凡,頓時大喜:“哈哈哈,好,我天王之師當大興啊,先有軍師,而今又增添一名虎将,假以時日,我天王大軍,當問鼎天下!”
範旭自也是擡頭看去,見那男子确實不凡,暗暗點頭。
可下一刻,他猛然間瞥見了那男子的面孔,心底驟然一顫,雙腿打抖,險些滑倒。
這男子,他認得!
牛八老哥的随身扈從!前幾日動不動就要殺了他的那位!
沃妮馬!
他整個人都不好了。
那牛八老哥是知道他跑路了,特意追來營救他?還是……派人來興師問罪?
“好啊,今日得銀八千兩,當大喝一頓!走,兄弟們!”李大老虎帶頭上山。
不多時,兩千餘人,慶賀起來。
期間,範旭時不時的瞥看那新來的扈從頭頭,心虛不已。
他很清楚,如若此人是來問罪的,隻要提及他與錦衣衛某個大佬是把子兄弟,他跟老爹都得死。
賊與官,本身就是對立的!
觀瞧之際,他發現,那扈從頭頭也偶爾瞥向他這一邊,頓時縮脖子,故作不見一般。
也是這時,看清範旭真容的駱養性看似從容,心底卻是驚駭的。
原本,他以爲這位爺被劫持了,應該正忍饑挨餓、遭苦受罪,卻不想……與賊人混在一起了?
這才幾天啊!
直接成爲賊人的軍師了?
他暗自傻眼與震撼。
太可怕。
被賊人抓住,搖身一變,竟成了賊人的軍師,這是何等的本事?
酒局繼續。
似是酒到興處,李大老虎擡手一指,赫然是範旭所寫的滿江紅:“馬兄弟,你來看看,此字如何?”
駱養性便擡頭看去,目光一頓,如獲獵物一般激動起來:“好!好字!”
李大老虎哈哈大笑:“此字乃我天王之軍師所作!”
說着,便擡手引向範旭。
範旭老臉一紅,以手扶額,不敢直視,敷衍似的道:“哪裏哪裏,不敢當,不敢當。”
李大老虎又是大笑:“看看,這便是讀書人,太過謙虛,哈哈。”
駱養性又看了看,一臉嚴肅道:“李老哥,非也,小弟我也讀過幾年書,一眼便看出此字非同一般,大氣磅礴,不拘于泥,堪稱大作也!”
說着,雙手疊抱一起,沖着範旭鞠躬,行讀書人的禮節:“見過兄台。”
範旭想跑。
這狗東西,一定是故意的!
他暗自沉了口氣,穩住心緒,沖着駱養性拱了拱手,也未言語,再度坐下。
過了片刻,酒局終于結束。
範旭随口說了一嘴,便準備離開。
可在這時,駱養性邁着大步擋在跟前,一臉崇敬般道:“這位兄台,我等同爲讀書人,可否讨教一番?”
範旭心底已開始罵娘,卻隻得裝模作樣:“這位仁兄,說來慚愧,小弟我隻是童生而已,無甚學問,怕無法對論了。”
駱養性登時一臉驚喜:“呀,沒想到啊,兄台竟是童生,我也是,學問相當,剛好坐而對論!”
跟着,二人意氣相投般離開了。
大堂中,衆賊人面面相觑,古怪至極。
說走就走,連個招呼都不打?眼裏可還有大當家、二當家的嗎?
倒是李大老虎大笑一聲,解釋道:“你們不懂,讀書人一貫如此,遇到志同道合之人,便要探讨交流一番,一如我等草莽好漢,見到了對脾氣的兄弟,也要喝他千百杯才肯罷休。”
衆人這才明白過來。
原來讀書人交朋好友,與大家夥也差不多嘛,便不再理會。
宅子外,高崗地。
此處涼風習習,眺望過去,四方景色盡入眼底。
範旭當然沒心思賞美景,更不想探讨勞什子學問。
他心裏在打鼓。
這姓馬的錦衣衛扈從頭頭來意不明,要麽救他,要麽弄他,亦或是爲了救外戚田弘遇而來……順道發現了他。
當下身在賊窩,無論是哪種情況都十分危險。
于是他深深吸了口氣,決定先發制人。
“馬兄,你要探讨學問,剛好,我這裏作了一篇文章,你且聽來看,先說好啊,我沒什麽學問,若不好,你也莫笑話于我。”範旭開口。
哈?
駱養性眼睛轉了轉,忽然有點懵。
探讨學問?
做文章?
好家夥,這位爺來真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