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來時,他微微眯着眼,偷偷觀瞧四周。
跟着便見周圍坐着一衆人,皆是一臉關心的樣子,其中便包括他那所謂的牛八老哥……不,是姓朱名由檢的中年男子。
那一刹,他心底直接涼了。
要知道,在這大明,君王的姓名、年号什麽的都是需要避諱的。
尋常普通人用這個名字,那簡直就是找死。
那麽……不出意外的話,這位牛八老哥應該就是那……歪脖……崇祯皇帝朱由檢了!
自己做了什麽?
鼓動着而今的大名皇帝陛下去造反?
這特大爺的……怕不是死一百次都不夠啊!
于是,他幹脆閉上眼,繼續裝昏。
睡吧,死吧!
反正就是不能醒來!
太要命!
也是此間,旁邊的崇祯皇帝似是發現了一樣,清了清嗓子,沉聲道:“咱聽說,這文安縣不大安生啊,竟然還有人試圖造反?這事可是不小,煌煌天日,朗朗乾坤,竟然有人要造朕的反?可是活膩了!”
一陣安靜,四周的衆人宛如沒聽到似的,眼觀鼻鼻觀心,故作不知。
倒是朱徽娖看了看,小聲解釋道:“父皇,沒有的,文安縣内,尤其是知縣範旭,對朝廷忠心耿耿,北邊的多次禍亂,也還是靠着文安才穩定下來的。”
崇祯皇帝斜瞥一眼,心底忍不住歎息。
要不然怎麽說女孩子外向呢?
這啥閨女是真聽不出好壞話啊!
他故作深沉道:“可是,咱怎麽聽說文安知縣範九陽意圖不軌啊!”
床上。
範旭:“……”
他一陣無語,恨不得一頭撞死算了。
這……都什麽事兒啊!
倒黴啊!
好死不死的,自己竟然要拉着大明的歪脖子……崇祯皇帝造反?
最主要的是,在這中間,他可是說了許多壞話了,一整一個歪脖子,還有那錦衣衛指揮使駱養性,也被他潑了太多的髒水。
這這這……如何交代啊?
“某人若是再不醒來解釋清楚,咱可就要治他的罪了。”
崇祯皇帝幹脆開口:“明明醒來,卻還裝睡,以爲朕好騙嗎?”
範旭:“……”
這一口一個咱,一口一個朕的交替使用,屬實令人頭皮發麻啊!
不得已,他隻好咳嗽一聲,勉強醒來,一臉的茫茫然。
“這……發生了甚麽事?我……”
他忽的以手扶額,痛處難忍的樣子:“卻不知爲什麽頭痛欲裂,好多事情都忘記了,咦……”
言語間,他看向崇祯皇帝,帶着幾分疑惑:“這位老哥,我們……是不是認識啊?總覺得您很面熟,仿佛在哪兒見過。”
崇祯皇帝斜瞥一眼:“我們可是商議好的,要你我兄弟二人要一起造反的?不記得了嗎?那好,咱便教你清醒幾分,駱養性,拉下去,砍了!”
唰!
旁邊,錦衣衛指揮使駱養性立刻抽刀,先前逼近。
範旭頓時一個激靈。
這……來真的?
不是吧?不會吧?
他來不及多想,忙向後躲避,快速道:“大哥,莫鬧,莫鬧,我與您玩笑的……”
崇祯皇帝挑眉:“我可與你玩笑了?”
範旭:“……”
得!
得得得!
愛怎地怎地吧!
橫豎就是那麽一刀的事兒!
他歎了口氣,幹脆聳了聳肩,無奈道:“老哥,我是真沒想到您就是……皇帝陛下,先前諸多不敬……萬望您諒解。”
崇祯皇帝看了看,這才罷了。
“哼……”
他一臉高傲的樣子:“咱若早與你計較,你還能活到今日?”
這也是實話。
當日二人一起下跪向蒼天結拜把兄弟,固然有沖動的因素,可回頭想來,主要還是這小子的那番話語觸動了他。
那個時候的大明,确實太危險了。
于是他便順水推舟,布置了一手後棋!
如若大明真就危險了,這小子這邊又要起事,說不得會有幾分意外的收獲。
事實也是如此。
就如前段時日,這小子憑借一個稅收的問題,在無形之間布置了一個大局,險些将大明北邊給葬送。
當然,這是秘聞,除了他之外,怕也就隻有駱養性清楚其中的關鍵。
現在呢,北邊大抵穩定了,隻要将文安以南再穩定下來,一時半會來看,估摸着整個大明也就沒事了。
于是他才會出現,坦白身份。
“你說,朕是叫你範九陽好,還是應該叫你真名範旭呢?”崇祯皇帝問。
“臣文安知縣範旭,扣見陛下!”範旭忙是起身見禮。
“滾起來吧!”
崇祯皇帝斜瞥一眼:“你這小子,是真能騙啊,包括當日結拜之時,你用的竟然都是假名,當真是死有餘辜!”
範旭縮了縮脖子,弱弱道:“當日……臣也是迫不得已,行走江湖,哪裏能随便用真名。”
崇祯皇帝想了想,倒也在理,便沒有深究。
“如此,那結拜便不能作數了。”
他嚴肅道:“另外,你欺君罔上,此乃誅九族的大罪,念在你有些功勞,咱給你一個機會,半月之内收任丘,咱便罷免你諸多罪名。”
範旭擡起頭,略微詫異:“這……當真……哦不,臣……遵旨!”
崇祯皇帝不置可否,卻是暗暗驚心。
好家夥,這小子當真有法子啊!
無聲無形之間,操控了北邊的大局也就算了,眼下,看這樣子,竟還可以輕易收取任丘!
這……什麽腦袋啊?
“如何收任丘啊?”他沉聲問。
“這……”
範旭猶豫了一下:“還要慢慢來,不可急躁。”
崇祯皇帝:“……”
你小子隻有半月的時間啊,你這還叫慢慢來?
若如此的話……二百多年前率領六十萬大軍攻打洪都的陳友諒就該活生生被氣死!
“罷,朕等着看。”
崇祯皇帝說了一嘴,便起身離開了。
範旭擡頭看了看,見一手持刀的駱養性并未退去,不禁喉嚨湧動,尴尬不已。
先前,他可是不止一次說這駱養性的壞話啊!
這……
“那個什麽,馬老哥……指揮使大人,那個,啊,是吧,是不是,對吧,不好意思啊,我,哈哈,哈哈……”他含糊其辭似的說道。
“哦。”
駱養性冷冷的瞥了一眼,直接道:“記住,這事沒有三頓酒,解決不了。”
範旭忙是點頭:“懂,莫說三頓,三百頓都成。”
跟着,他看向了朱興甯,不,應該是大明的坤興公主朱徽娖。
感慨良多啊!
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獨臂神尼的故事……便又有些尴尬了。
這……都幹了什麽事兒啊!
而後他深深吸了口氣,叩拜下去:“臣文安知縣範旭,見過公主殿下。”
朱徽娖眸光一定。
在大明,歸于還是相對嚴格的。
如下官遇見上官,是要行叩拜大禮的!
可她卻沒想到,這渾人……竟然與她行大禮!
要知道,方才,這渾人還一口一個馬老哥的叫着,嬉皮笑臉,沒個正形似的。
怎地到了她這裏,又突然嚴肅與陌生起來?
“你喜歡跪着嗎?”她問,眸光中已是泛起層層霧氣。
“禮儀所在,臣不敢逾越。”範旭回道。
“好,那你就跪着,永遠都不要起來!”
朱徽娖狠狠道:“你……你是傻子嗎?”
範旭老老實實道:“公主殿下說臣是傻子,那臣便是傻子!”
朱徽娖豁然起身:“起來,起來啊!我教你起來!日後你再跪我,我便砍你的頭!”
說着,氣呼呼的離開了。
隻是,回道房間後,她琢磨許久,朦胧的淚眼中竟不知爲何噗嗤下的,多了幾分光亮。
似乎,隻有這樣才是對的!
按禮儀來說,這渾人見那指揮使駱養性都是需要下跪的,他卻沒跪。
怎地就到她這裏正兒八經起來?
因爲,能讓他耍些小性子的,也就隻有她自己了吧?
“哼,原諒你了!”
她嘟着嘴,跟着又多了幾分擔憂。
半個月收任丘啊!
這可不是一般的重任,他……憑什麽敢信誓旦旦的說半月内收任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