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飽了虎鲸寶寶，又叮囑林玖看住它之後，方田才躺回到床上。
再度睜眼的瞬間，寒冷刺骨的傾盆大雨便淋了他一身。
即便天際依舊被黑夜所籠罩，卻依然能透過不停閃爍的驚雷看見雲端的異象——一個巨大的漩渦坐落于不夜港上空，台風似乎随時都有可能降臨這個小鎮。
小鎮街上空無一人，用于照明的火把也都被澆滅了。
方田頂着暴雨回到酒館，酒館裏人滿爲患，客人們捂着衣服瑟瑟發抖。
酒館裏氣氛不再熱烈，死一般的沉默讓這裏仿佛成了他們最後的晚餐。
後廚的老闆娘坐在小闆凳上一臉苦悶。
“老闆娘，出什麽事了？”
方田明知故問。
見到方田冷不丁地又冒了出來，老闆娘先是一愣，随後說道，“咦，高木，你怎麽跑回來了？”
他們告别僅過去了幾個小時，離日常上班時間還有好些時候。
她隻能說，方田回來的不是時候。
那些外來鬼能跑的都跑了，小鎮原本的居民們大多都自發跑來了酒館，聚在一起，就像是在等待着世界末日的到來。
“這不是心電感應麽？我回去之後眼皮一直跳個不停，于是就打算回來看看。”
“你是不知道，你離開不久之後，小鎮上突然就開始下起了暴雨，他們都說一定是水神發怒了。”
廢話。
家裏的崽走丢了，能不着急麽？
這場暴雨在方田的意料之中，事實上水神沒有直接水淹不夜港已經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從暴雨的程度就足以看出成年水神和幼崽的差距，暴雨不僅籠罩了整個群山區域，連小鎮外的禁林都未能幸免，并且還牽動起了一場台風。
這大概就是“求雨”和“始源之海”的區别吧。
“高木，壞大事了！”
終于有了傾訴的對象，一向堅強的老闆娘在方田面前罕見地流露出了柔弱的一面，她嬌小的身軀幾乎快要縮成一團，雙手捂住臉，悲傷和悔恨盡顯無餘，“我可能是鎮子上的千古罪人！”
外面的暴雨的确像是水神發怒時所引發的異變，而在暴雨降臨之前，她正好用碼頭的一艘木舟挑逗了水神一下。
難不成是因爲水神最近心情不好，發現船上沒有鬼之後就開始大發雷霆了？
所以接下來，他們真的要向那些民間傳說裏描述的那樣，将一個未成年的妙齡少女綁在窗上，送去黑湖獻祭以平息水神的怒火？
老闆娘覺得，恐怕隻有她能勝任祭品的角色。
畢竟，把水神惹生氣的鬼是她。
一人做事一人當，她不會拉着整個小鎮的鬼一起陪葬。
方田的意外到來讓老闆娘的眼神頓時堅定了許多。
“高木，我樓上房間裏的枕頭底下有我這些年寫下的菜譜，雖然你現在廚藝還不入流，但以你的資質隻要繼續努力下去，遲早有得到大夥認可的那一天。”
？
這囑咐，怎麽聽起來和遺言一樣？
“還記得我第一次見面時問你的問題麽？如何才能讓沒有了食欲、嗅覺、味覺的幽靈，品嘗到食物的美味？”
老闆娘也沒有了打啞謎的心思，直接揭曉了答案，“答案是，将你的心，你的所思所想融入到食材之中，他們品嘗到的不僅是食材本身，裏面還包含着你意識的投影……那麽，往生今後就交給你了，店裏的小二都是我收留的流浪鬼，你今後也要善待他們才是。”
這絕對是在留遺囑吧？
方田作爲酒館的幫廚甚至分到了一套房。
“既然老闆娘你都這麽說了，那麽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吧。”
“你說。”
“其實吧……水神之所以發怒，是因爲發生了一些小意外。”
“什麽小意外？”
聞言，老闆娘放下了捂住臉的手，眼神變得犀利了起來。
“我剛才回去的時候，一不小心把它的一隻幼崽給帶回去了。”
老闆娘：……
方田：……
“死吧，你這個不夜港的罪人！”
剛才還在悲傷留遺囑的老闆娘直接從闆凳上一躍而起，竈台上的炒勺飛入她的手中，“我今天非得把你這小鬼的腦袋敲成三角形的！”
她早就知道方田膽大包天，卻沒想到這小鬼竟然膽大包天到拐走水神幼崽的地步。
難怪人家水神急成了這樣。
“你冷靜，老闆娘！”
爲了避免自己的腦袋真的被敲成三角形的，方田不得不以竈台作爲掩體，和老闆娘在廚房裏開始了躲貓貓。
盡管他身手算得上敏捷，但後腦勺上還是挨了好幾下。
老闆娘邊追邊打，“你還不快給人家還回去！”
“我倒是也想啊，可是我這不是帶不回來了麽？”
“帶不回來我就把你綁到船上喂水神去！”
“這事也不能完全怪我啊，你至少也有百分之五十的責任！”
“你還賴上我了？”
“還不是你直接拿木舟撩撥它的那下讓它一激動把自己的崽給掀出來了！”
方田振振有詞。
體型大也有體型大的壞處，這水神也是非常缺乏當家長的經驗，孩子在身邊的時候能随随便便弄出那麽大的動靜麽？
方田的辯駁似乎起到了一定效果，老闆娘停止了追打，她又聽完了方田的解釋，發現好像還真是這麽回事。
而且聽起來水神自己也是有責任的，一人背上33.33%的鍋應該是最合理的分鍋方式。
“所以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方田說道，“我打算先去和孩子的家長溝通一下，我那邊也是有吃有喝的，環境一點不比湖裏遜色，在我找到把它帶回來的方法前可以讓它不用擔心自家崽的安全。”
“我覺得可行。”
“不過現在就是有一個問題，老闆娘你知不知道有什麽能和水神心平氣和交流的方法？”
他得确保自己在開口之前，不落得像之前那艘木舟一樣直接被頂得連殘骸都找不着的下場。
“根據小鎮的傳說，每逢災厄降臨時，水神就會出現，保護小鎮上的居民……它應該能聽得懂我們的語言，但是你的機會隻有一次。”
老闆娘嚴肅地叮囑道，“等你在碼頭上呼喚水神的時候，必須言簡意赅地讓它明白你的目的。”
“我明白了。”
方田凝重地點了點頭，他就是來解決問題的。
在碼頭呼喚水神，最重要的是言簡意赅。
他将這些都牢牢記在了心裏。
……
片刻後，方田孤身一人站在了碼頭前。
“喂，水神——！”
他扯着嗓子喊出了聲。
霎時間，波濤翻滾，一陣驚濤駭浪朝碼頭席卷而來。
巨浪之下，駭人的巨影隐約閃爍其中。
重點是言簡意赅。
方田又一次提醒了自己。
在那巨影即将浮出水面之時，他深吸一口氣，卯足了全身力氣。
——“你的孩子現在在我手裏，想見到它的話就不要輕舉妄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