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洄的到來,要比方田想象中還要快了許多,以至于他根本沒有得到任何的準備和反應時間,就被對方鑽進了身體。
這感覺膈應極了,和一個大叔共用身體,讓他覺得一陣頭皮發麻。
并且鍾洄在向他抛出了一道問題之後,便行動力十足地開始履行起了自己公布的計劃,他的腿腳不由自主地向前邁開,以不快不慢的速度,朝着地下室的方向走去,按照現在的速度,留給他的的确隻有不到十分鍾的時間。
如何把一個以液體的形式鑽進自己身體的人給驅趕出去?
這種問題恐怕就連萬能的百度都無法給與他答案。
更何況,這句話還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考試環境,事實證明,這位“監考官”是一個話痨。
在他邁開第一步之後,絮絮叨叨的言語攻勢就沒停過。
而所有的言語攻勢都主要集中在诋毀『人類』的身份之上。
倒不是說鍾洄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反人類瘋子,而是他打心底裏瞧不起來人類這個身份所帶來的一切負面屬性,并沒有額外的憎恨與反感,隻是單純地讨厭『人類』所帶來的弱小。
鍾洄還提到他很失望方田或者說大名鼎鼎的高木恩克朗居然是一介人類。
不過吧,鍾洄所有的抱怨,和方田之前根據圖鑒信息總結出的結果其實并沒有太大出入,在被圖鑒記錄過的所有屬性裏,『人類』的确是最脆弱,最容易受到負面效果影響,同時也是最容易死亡的屬性。
而在具備了如此多劣勢屬性的情況下,除了能夠保留理智這個特長之外,『人類』這個屬性并沒有其他能拿得出手的優勢。
如果說真的存在《地球ol》這款遊戲的話,那麽『人類』玩家一定會痛罵辣雞遊戲公司會不會做平衡。
除了抖m,沒有任何人喜歡一個一身弱點,沒有長處的種族。
不過方田并沒有制止鍾洄自顧自的言論,他能從對方的抱怨與诋毀聲中了解到許多信息,比如說,這個鑽進他身體裏的人,對于生命的概念極爲淡漠,在他看來,死亡不過是走上更強大道路的過程。
換句話說,一旦他認爲有必要的話,就能沒有任何心理負擔地取走任何人的性命,就連親人、朋友也不例外,因爲在鍾洄的認知中,死亡反而成爲了一種恩賜,一種能夠讓人得以機會抛去孱弱的軀體,真正擁抱意識的機會。
如果有“黑牆”試煉最佳信徒這一稱号的話,方田覺得鍾洄絕對是最适合這一稱号的人。
在了解了鍾洄爲人的同時,方田也得到了一些意外的信息。
比如說,鍾洄自诩完成了進化,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訴他幽靈向妖怪轉變的過程,在閱讀過傅征的手稿之後,這一番話無異于那最後一塊拼圖,它從某種意義上解釋了妖怪的起源。
事實上,他所遇到過的妖怪,的确都符合這些特征。
類人卻非人的樣貌,通曉人類的語言,以及和通過“黑牆”試煉幸存者們如出一轍的特殊能力。
于是,方田忽然間産生了一種猜想。
如今他所見到的許多妖怪,其實就是初代那些完成這一轉變的幽靈的後代,在不夜港的時候,他也算是親眼見過了水神一家延續他們後代的方式,而在虎鲸寶寶的圖鑒中,也同時被賦予了『幽靈』和『妖怪』兩種屬性。
那麽,『畸變體』就成爲了一個漸變的過程,當徹底完成轉換的那一天到來時,也許林玖的人物面闆也會變成和虎鲸寶寶一樣的『幽靈/妖怪』的屬性。
這絕對是一個好消息。
因爲抛去『畸變體』的同時,也意味着林玖的情緒和理智能夠徹底變平穩,這才是真正意義上重獲新生的機會。
“詳細說說,究竟要怎麽做才能完成從畸變體到妖怪的轉變?”
提問的同時,方田也在暗自思考。
從他目前所能掌握的全部信息來看,林玖人物面闆中那個标注出的『蛻變進度12%』很可能就是問題的關鍵。
“那當然是一個相當艱難的過程,完成轉變的第一步就是……”
鍾洄的回答戛然而止。
在他原本的認知中,高木恩克朗也許是唯一一個能夠和他談論這件事的存在,然而當他發現對方的真實身份是個人類之時,心中的期待便被破壞了個幹淨,就算現在殺了對方,讓他從零開始完成轉換,那足足也要耗去好幾年的時間。
這個發現,讓他意識到了自己在進化這條道路上又隻剩下了獨自一人。
失望之餘,他便給對方留下了一個自己從未指望過方田能解答出來的問題。
可是随着交談的進行,鍾洄卻忽然間意識到了一個問題——方田,似乎完全沒有在思考他提出的難題,而是順着他的話題談起了畸變體與妖怪的事。
此刻從頂層到地下室的路程已經過半,留給方田的隻剩下不到五分鍾的時間,可是鍾洄卻沒法從對方的聲音中聽出任何一絲惶恐。
既沒有慷慨赴死的壯烈,也沒有想要苟且活命的卑微,而是極具求知欲地和他探讨起了轉變的過程,就好像一會兒将要被子彈打穿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這讓鍾洄不禁回想起了曾經的自己。
當他聽說“黑牆”試煉能帶給他來自于命運的饋贈之時,便沒有任何猶豫地舍棄了人類孱弱的軀體。
他也代替自己的女友做出過相同的選擇,隻是時隔十多年後,高璐似乎仍然不理解他當初的做法。
因此,他将方田的反應理解爲在看明白一切之後,由理性做出的選擇。
既然必死無疑,那便不如思考死亡之後的事。
如果雙方的角色互換,鍾洄覺得自己恐怕也會和方田做出同樣的選擇,畢竟,他提出的是一道根本無解的問題。
更何況,死亡從來都不是什麽可怕的事,而是一個重獲新生的機會。
鍾洄毫不掩飾自己的贊賞,“我們很像,說不定我們以後會合得來。”
他甚至已經能聯想到自己未來和方田成爲同事共事的情景。
“我們可一點都不像。”
方田卻淡然道,“你的問題,似乎并沒有提前交卷的選項,前幾天我參加微電影社的活動時,明白了一個道理——遇到沒法解決的難題時,隻要把它交給别人來做就可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