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慎望向師姐。
羅洱仍然沉浸在參悟之中，谷之女神的火種在虛空中靜靜懸浮，分散出數千上萬縷金燦輝光，跨越大半座時間道場，彙入她的眉心之中。
羅洱背後浮現出一方巨大“淨土”，伴随着金色輝光的閃爍，這方“淨土”緩慢呼吸，仿佛也具備了屬于自己的生命。
不得不說，大師姐的精神天賦極高！
當年顧長志先生留下春之呼吸，江南江北裁決所加起來不知有多少天才，唯獨隻有羅洱能夠将這門呼吸法拓印在精神海中！
從這一點來看……她與“谷之火種”的契合程度的确很高。
按圖靈先生的話來說。
如果當年顧長志先生沒有和鬥戰火種相融，那麽來到時間道場，很可能就會直接成爲“谷之火種”主人，如今這個空缺的席位，便正好落在了羅洱頭上。
放眼五洲，恐怕也找不到幾人，比羅洱更适合這枚火種。
完美參悟顧長志先生遺留的呼吸法者，極少。
顧慎算是一個。
而除了顧慎，修行天賦比羅洱高，修行速度比羅洱快的，便一個也找不到了！
“因果際遇，命當如此。”
顧慎看着師姐沉浸參悟的背影，輕聲呢喃道：“師姐是大氣運者，被火種認可，也算是情理之中。”
“是。”
鏽骨笑了笑。
他悠悠感慨道：“周濟人這個老家夥，的确會挑弟子。”
如果羅洱順利熔煉“谷之火種”，那麽周濟人的門下，便有了兩位神座！
這是何等彪炳的戰績？
以周濟人的性格，回到五洲之後，指不定還要吹成什麽樣子，怕是辮子都翹上天了！
“警報！發現未知生命！”
“警報！發現未知生命！”
便在此時，操縱星艦主體的那縷心流之力，突然傳回了重要的精神訊息。
顧慎神情一凝。
這一幕被鏽骨看在眼裏。
“怎麽了？”鏽骨皺眉道：“外面的世界出什麽事了麽？”
他的火種參悟，已經告一段落了。
雖然顧慎安慰鏽骨，未來還有機會繼續嘗試熔煉獵之火種。
可鏽骨的心底，已經放棄了這個機會。
想要成就神座，抛開一切外在因素，排在首位的便是“心氣”！
一位超凡者，無論天賦再高，資質再好，一旦自己氣餒，不敢相信自己能夠成就“神座”……那麽他便一丁點成功的希望也沒有了。
火種不會認可這樣的人。
所以……接下來的鏽骨，待在時間道場，也沒有意義。
他的實力已經很多年沒有長進了。
如果不是遇見顧慎，踏入時間道場，有機會觸碰“獵之火種”，那麽他的實力，隻會随着時間推移，而逐漸下降。
如今關于“毀滅本源”的參悟，已經抵達了瓶頸。
再待下去，也隻是消耗壽命。
“外面檢查到了未知生命。”
顧慎正色道：“我可能要出去一趟。”
他可以本體外出，剩下的心流之力，依舊沉浸在道場之中繼續修行。
“我和你一起。”
鏽骨也正好準備離開這裏。
顧慎催動古文陣紋，帶着鏽骨大将離開道場，返回星艦主體，他的熾火神念日常籠罩星艦方圓三千米的地界，這個距離對顧慎而言不會消耗太多心力。
心流之力的運用，顧慎已經算是五洲有史以來的第一人。
雖然可以一心多用。
但“精神”的總量卻不會變。
如果顧慎要分出九縷心流之力，那麽便等同于九個自己共享一片精神海。
其中一縷心流之力，全力催動精神海的力量，必定會導緻其他幾尊“心流分身”受到影響。
“還真有一個超凡生命……”
熾火神念所至之處，浩瀚無垠的漆黑虛空之中，漂浮着一具殘破的屍骸。
顧慎帶着鏽骨瞬移來到了“屍骸”所在之處。
“咦？”
鏽骨眼神一亮，詫異道：“這具屍體……還是新鮮的！”
屍體主人的軀幹已經破碎，但依稀可見，他身上披挂着類似源甲的外骨骼裝置，這源甲的做工很是粗糙，看上去是拙劣的北洲仿制品。
“是五洲人。”
顧慎伸出手掌，引出一縷冥火。
冥王權柄，亡者複蘇！
隻要亡者的“精神海”還沒有破碎，這道權柄便可以讓死者迎來“複活”……這道權柄之力的本質是複現亡者的精神海，以冥火本源強行搭建現實世界的精神橋梁。
如今的顧慎，可以輕松複蘇這種剛剛死去的“屍體”。
但這一次的複蘇……卻以失敗告終。
因爲這具“新鮮屍體”的精神海，已經被徹底破壞。
冥火落在屍體的眉心位置，熊熊燃燒。
顧慎皺起眉頭。
“這裏剛剛有‘空間紊流’出現。”
【舊世界】的空間很不穩定，常年出塞的調查軍團，根據環境不同，将【舊世界】的空間，大抵分爲兩種區域，無風帶和紊流帶。
【門戶】的存在，便是因爲紊流帶的“空間不穩定性”。
調查軍團每年都會更新邊陲地帶的地圖。
有些地方，雖然已經完成了探索，但還是會定期派遣調查隊伍，重新繪制圖紙。
便是因爲星艦文明有很多遺留在【舊世界】的物件，會通過“紊流帶”的破碎空間，漂泊流浪，今年探索發現這片遺迹空無一物，但過兩年便可能會找到不得了的封印物。
同理推測……
這具屍體，極大概率是通過“紊流帶”的臨時門戶，漂泊而來。
“根據血液的凝固情況，可以推測，此人的死亡時間不到十二小時。”
顧慎收回冥火，遺憾開口：“這具屍體的确很新鮮，但他的運氣不好，被紊流帶的空間亂流吞沒，肉身完全無法承受這種程度的攻擊，以至于精神海都被撕得粉碎。”
可惜。
這具屍體并沒有給出特别有效的訊息。
“一個四階不到的超凡者。”
鏽骨看着那張血肉模糊被削去半顆顱骨的面孔，平靜道：“我看他不像是北洲人，也不像是東洲……”
“哦？”
顧慎挑了挑眉。
“您的意思是……”
“如今三洲會盟，正在和旅者族群開戰。”鏽骨緩緩說道：“如果這一戰已經打到了北洲邊陲之外，會盟派遣的‘戰士’不可能披挂如此劣質的源甲。”
不錯！
顧慎重新望向這死者身上的裝備。
這源甲的确很劣質……自己當年離開五洲之時，地底研究所的源甲已經比眼前的外骨骼裝置領先好幾個版本了。
“這家夥是南洲人。”
顧慎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他眯起雙眼，望向虛空漆黑的遠方。
“如若我猜得沒錯，四年前風暴神座抛棄聖城，啓航去往【舊世界】，他們必定是從跨越冰海，一路複刻當年星艦文明的逃亡之途。”
顧慎的話語，讓鏽骨一怔。
鏽骨大将聲音隐約有些顫抖，“而我們……我們的方向正好和他們是相反的。”
“是的。這個世界是一個完整的球。”
“從北洲邊陲出發，找準一個方向，隻要航行足夠久……便可以，回到冰海。”
顧慎的神色有些複雜。
“紊流帶的‘亂流’将這具屍體送到了星艦之前。”
他輕輕吸了一口氣，分析道：“雖然不知這屍體死時的地點，但有一點可以确定……我們和風暴神座的星艦，距離應該不算太遠。”
“風暴神座……”
鏽骨的神色緊張起來。
他望向顧慎，眼神之中隐有擔憂之色。
這具屍體的出現，是好事，也是壞事——
如果顧慎剛剛所猜測的無誤，那麽接下來的航行，他們很有可能會正面迎上風暴神座的星艦！
“鏽骨先生，您似乎在擔心？”
顧慎笑了笑。
“是……我很擔心。”
鏽骨揉了揉眉心，苦笑道：“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很擔心遇到風暴神座。”
隻有掌握了本源的超級強者，才知道神座的戰力有多可怕！
北洲三大将，被譽爲站在凡俗頂點的至強者。
可在神座面前。
他們什麽也不是。
即便三人聯手，面對女皇也沒有一丁點勝算。
所以……即便鏽骨在時間道場參悟了四年毀滅本源，實力大漲，他也不認爲自己可以直面神座。
一旦遭遇風暴神座。
這艘星艦，很可能會受到毀滅性的打擊！
至于顧慎。
鏽骨知道，顧慎有一枚“冥王火種”，未來必定可以成爲一位極其強大可靠的神座！
可這四年過去，顧慎在時間道場取得的修行成果，鏽骨并不知曉……在他心中顧慎是一個值得珍惜愛護，修行歲月不長的“年輕人”。
因爲奉獻戰鬥了一輩子的原因，所以鏽骨還下意識認爲，如果遭遇風暴神座。
這艘星艦，需要他站出來！
在“重啓夢境”之中，顧慎已經和鏽骨坦誠相待，他太了解這位大将的品質和性格了，所以他知曉鏽骨的擔憂源自于何。
“鏽骨先生……您不必擔心‘神戰’。”
顧慎溫和說道：“如果遇到風暴神座，沒關系，我會出手。”
輕飄飄的一句我會出手。
讓鏽骨怔住。
“這四年……你到底成長到了什麽程度？”
鏽骨看着眼前的少年，忍不住開口問道。
四年過去。
顧慎還隻是一個“少年”，和重啓夢境之時的面容幾乎一樣。
這副年輕皮囊實在太具有欺騙性。
“我現在……大概算是一個合格的神座了？”
顧慎忍不住笑着開口。
他伸出手掌，想着在胸前比劃一下，但想了想，還是作罷。
看到鏽骨随身佩戴的那把青銅劍，顧慎提出了一個更加直截了當的方法。
“不如您對我全力遞出一劍，試試便知。”
顧慎也很好奇。
這四年的時間道場苦修，他的“火種熔煉”抵達了何種程度。
神座的修行之路，其實十分孤獨。
他們已經沒有了對手可言。
除非進行神戰。
否則……大家都是各自路上的“獨行者”，真正實力如何，隻有戰過才會知曉！
“這樣，妥當麽？”
鏽骨有些猶豫。
不是他不相信顧慎，而是和顧慎接觸的那幾次，顧慎的“戰力”都并不高。
而他所參悟的“毀滅本源”，正是諸多本源力量之中，對殺傷力提升最大的本源，沒有之一！
此劍出鞘，可不是簡簡單單引出一道劍氣。
顧慎向後退了幾步，依舊是風輕雲淡的那幾個字。
“試試便知。”
說罷，他伸出手掌，對着鏽骨招了招，示意後者可以就此拔劍了。
鏽骨聞言也不再多說什麽。
他本就是三大将中最爲好戰的那一位，修行“毀滅本源”之後，胸腔中的戰意更是堆疊翻湧，愈發難以遏制，這四年來他早就想找人酣暢淋漓打上一架。
可他總不能找周濟人打架，畢竟這老家夥身上還帶着舊傷，毀滅本源的力量太霸道，真打起來很容易造成誤傷。
而他的年齡又比羅洱顧慎打了一圈，身爲長輩，主動找晚輩切磋，也不合适。
“如此……我便拔劍了！”
鏽骨沉聲開口，他直接拔出青銅長劍！
嗡！
一道清冽如龍吟的震顫之響，籠罩方圓百米！漆黑虛空被煌煌劍氣點亮！
鏽骨對準顧慎一劍斬下！
顧慎看着面前的漆黑長虹，搖了搖頭，他甚至沒有動用火種之力，隻是将自己這四年參悟的部分“毀滅本源”蘊含在指尖。
屈指輕彈。
隻一道脆響！
鏽骨劈砍而下的這道毀滅劍氣便直接被震得擴散開來，化爲圈圈漣漪——
“鏽骨先生，不要留情。”
顧慎輕笑道：“請祭出您四年來全部的參悟成果……這一劍，不是給我看的，而是給那枚拒絕你的‘獵之火種’。”
鏽骨神情一滞。
他的眼神瞬間變得冷冽，整個人的氣勢也變得威嚴起來。
“嘩啦啦——”
毀滅本源之力化作狂風倒灌，将一整張鬥篷披風盡數撐滿！
鏽骨大将兩根手指在青銅古劍劍面抹過，漆黑雷霆噼啪作響，指尖抹過之處，古銅劍面寸寸染爲漆黑墨色！
一尊巨人在虛空之中拔地而起，顧慎擡起頭來，看着面前巍峨高聳如巨山一般的“本源凝像”舉起鋒利長劍，仿佛要将整片混沌虛空都切斬劈開！
這一劍的劍尖對準自己。
顧慎神情凝重了些許，唇角卻多出了三分笑意……
這一劍，才是他想看到的一劍。
“轟！！！”
鏽骨祭出本源之像，竭盡全力将長劍貫穿天地，對準顧慎斬下！
虛空之中炸開無數氣浪！
但下一刻這漆黑的毀滅本源便被更強大的力量托舉接住，顧慎，并沒有什麽通天徹地的異象籠罩，隻是伸出兩根手指，便将這看似有千萬鈞重量的毀滅之劍，輕描淡寫接住！
指尖萦繞漆黑熾烈兩縷火焰。
顧慎輕輕撚住劍尖。
火苗瞬間掠出，撞入鏽骨的毀滅本源之中！
咔嚓一聲！
自劍尖開始，那尊全力向下抵壓長劍的巨人，乃至鏽骨引召而出的“毀滅本源”，都開始破碎！連綿不絕的玉器破碎之音，寸寸響起！
鏽骨神情複雜地看着那一縷火苗，懸停在自己面前。
這一戰……
根本就沒有打的意義。
他知道，顧慎對冥火的控制力度，已經抵達了“入微”之境，剛剛的對攻，顧慎完全摧垮了自己的毀滅本源，而且沒有傷害到自己分毫。
這種無力感，他曾在面對女皇之時，深深感受過。
鏽骨喃喃道：“四年……僅僅四年……你便參悟了冥王火種……”
他實在沒想到，顧慎參悟火種的速度，如此之快。
當年的女皇陛下，熔煉火種到這一步，大概花費了十年？
顧慎隻是笑笑。
“怪不得，你無懼風暴神座，看你剛剛的樣子，甚至有要主動尋找風暴神座的氣勢。”
鏽骨感慨道：“原來你已經成就了‘神座’。”
“不錯，我的确是要主動找他。”
顧慎神情認真，“風暴神座的船上還有一個對我而言很重要的人……”
當年的紅龍，他未能營救成功！
如果風暴神座選擇逃離南洲，那麽紅龍必定在風暴的星艦之上！
鏽骨心底的那塊重石，此刻徹底放下，他豪邁笑道：“看到你的‘冥火’，我心底踏實了許多，顧慎，哦不……顧神座！咱們什麽時候打過去？！”
不愧是北洲出身！
說打就打，毫不拖泥帶水！
“就現在！”
顧慎喜歡鏽骨的脾氣，他認真回應道：“風暴神座的星艦，一定就在附近，此次機會難得，絕對不可錯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