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顧慎刻意爲之。
而是他如今的“精神力”受到肉身限制，能夠将淨土投影引召而出，便已經抵達了極限。
“鄒海……還活着？”
林霖恍惚了很久，回過神問道。
“是冥王的權柄之力。”
不等顧慎回答，紫雨軍團長便開口，三十年前，冥王對北洲造成了很大的影響……關于這“亡者複生”的恐怖權柄之力，她還是十分熟悉的。
隻不過顧慎身上所釋放的冥火氣息。
與當年的冥王，截然不同。
當年冥王所過之處，散發出的氣息讓人心悸，讓人恐懼。
但如今顧慎的氣息，則是讓人感到“溫暖”。
或許是因爲顧慎眉心的火焰，不僅僅是冥火的緣故？
凝神望去，顧慎眉心的火光隻有一縷纖細的漆黑，更多是柔和的熾紅之色。
“鄒海，以及牯堡要塞的那些戰士們……他們的魂靈都還在。”
顧慎柔聲開口：“我将他們的精神全部收了起來，理論上來說，他們并不算是‘死人’。”
但活着，應該也算不上。
“這便是傳說中能夠讓亡者免死的冥王權柄……”
紫雨軍團長低聲感慨：“當年很多人都認爲這是不祥，是災厄，但隻有女皇陛下認爲，這是黑暗中的光明，是絕望中的希望。”
的确，林霖原先黯淡的眸子，在聽到顧慎回答之後，立刻多了幾分神采。
他最自責，最痛心的事情。
便是離開牯堡。
他知道……即便自己留在這裏，也改變不了什麽。
但這裏是他駐守了二十年的地方，這些戰友都如同他的“親人”一般，沒有任何事情，比看着源質風暴将這裏摧爲平地更加痛苦。
他情願自己也葬身在這片風暴之中。
“所以，他們還有機會……重新活過來嗎？”
林霖滿懷期冀地望着顧慎。
顧慎很想點頭。
但……他終究還是搖了搖頭。
“林霖，我不能騙你，他們活過來的可能性，幾乎爲零。即便是‘冥王’也沒有辦法讓亡者真正複蘇。”
“神座無法和生死鐵律進行對抗。”
神座本人，都将經曆生老病死。
熔煉一枚火種，豈能打破這天地間最大的規律？
林霖身軀輕輕顫抖一下，但他眼中的火光并沒有消散，他并沒有因爲顧慎的回答，而就此放棄希望。
作爲牯堡要塞的駐守者，他早就做好了“戰死”的準備。
要塞的其他人，自然也是如此。
鎮守北洲咽喉之地，哪能沒有犧牲？
能看到這些戰友的影像，哪怕隻是殘餘的精神意志，便已算是極大的寬慰！
“呼……”
林霖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讓自己清醒過來，他沙啞的道：“抱歉，剛剛有些失态了。”
他如今是坐鎮中央城的軍團接掌者，負責協助紫雨軍團長，共同處理四大軍團的戰争細節。
來牯堡要塞一趟。
便是爲了祭拜。
而如今……沒有比這更好的祭拜結果！
“說起來，你來到牯堡，應該不隻是爲了收集這些‘魂靈’吧？”
紫雨挑了挑眉，望向顧慎，她總覺得沒那麽簡單。
“的确不是。”
顧慎輕聲笑了笑，道：“我在等人。”
“等人？”
紫雨軍團長怔了一秒，她怎麽沒聽說有人要來北洲……
“你在等白袖和顧小滿吧。”
林霖猜出了顧慎在牯堡停留的另外一個原因。
白袖在萊茵海港的那一戰後受了不輕的傷勢，連天鞘打擊的會議都缺席了，這些日子應該是恢複了七七八八。
如果顧慎有人要等。
那麽……便隻能是這兩位。
說罷，林霖紫雨的背後便響起了破空之音，兩人回過頭來，那破空之聲，并非是源能艇航行的聲響。
而是一縷雷光以極快速度在雲層上方穿梭。
雷界行者懷中抱着顧小滿，白袖展開兩片璀璨雷翼，如鷹隼一般掠行着。
大戰之後，重傷初愈，小袖子神色略微還有些蒼白，但氣血已經恢複了七成，他很快就鎖定了牯堡廢墟的坐标，而後降落。
“林兄，軍團長大人。”
白袖帶着顧小滿緩緩平穩落地。
小滿很是懂事地揖禮，她已經開始行長野的古禮儀了。
紫雨看着小姑娘，眼神之中滿是歡喜，笑着問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酒之主’？”
“不錯。”
顧慎也笑了，認真解釋道：“戰火已起，小滿在中洲并不安全，即便逃出來了，【深海】也一定會制定各種計劃，對她進行打擊。”
作爲酒之火種最适配的人選。
在【深海】的計劃中，顧小滿的結局，隻有兩個，要麽繼承火種，成爲源之塔的新神座，要麽就此死去，不留任何影響。
一旦讓顧小滿活着……
這必将成爲源之塔未來的一大禍害！
以顧小滿對酒之火種的感應，她很可能會成爲三洲會盟栽培出來的第三位神座！
“初始号的确是最适合她的地方。”
林霖沉聲開口：“五洲接下來會陷入極度的動蕩混亂之中……無論待在哪裏，都不能算是真正的安全。”
“其實……我不怕的。”
顧小滿深吸一口氣，在此刻開口：“隻要不在中洲，我待在哪裏都可以！”
她在源之塔的修行，向來殘酷。
清胧推行的強者選拔制度，便猶如“養蠱”一般，将千萬隻蠱蟲放在一起厮殺，最終決勝的那一隻便是蠱王，顧小滿便是她身邊這些同齡人中的“蠱王”，如果沒有蟬翼城大事件的波及，她将繼承紅龍的神使之位，成爲新任的四神使之首。
按照天水先生的原先計劃，這個時候，顧小滿便有機會初次觸碰到“酒之火種”了。
可惜。
計劃沒有變化快。
如今的顧小滿，隻能逃離中洲……至于觸碰火種，那便是實力成長起來之後，才能考慮的事情了。
“留在五洲，沒你想的那麽簡單。”
白袖搖了搖頭，他按着小滿肩頭，輕輕說道：“深海要殺死一個人……實在太難提防了。”
人類的算力，無法與這種超級AI相比。
況且，在全新的精神網絡覆蓋三洲之前，三洲會盟始終要面臨被【深海】精神滲透的風險……
顧小滿留在五洲一日，便多一份危險。
“初始号那兒有上好的道場，也有足夠的資源。”
小袖子溫和道：“我會陪你一同修行。”
白袖身上的傷勢，還沒有完全痊愈。
不過他一恢複對【雷界行者】的掌控，便匆忙帶着小滿來到這裏。
因爲，他也很着急……
他急着尋找傳說中的【熄燭】。
小袖子當然想晉升神座，但在沒有多餘火種的情況下，這根本就是妄想。
哪怕是想觸碰“本源”一二，都是希望渺茫。
對他而言，當前階段，想要增強自身戰力。
最大的指望，還真就是【熄燭】了。
小滿眨了眨眼，對她而言，待在哪裏都沒關系。
初始号亦或是東洲都可以。
隻不過……如今她最重要的人，都在初始号上，她已經沒有什麽可拒絕的理由了。
小家夥認真道：“我願意去初始号……初始号上有師父，還有顧慎哥哥。”
不過說到後面，她語氣停頓了一下。
顧小滿神色複雜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稚童”，哥哥這兩個字，多少說得有些猶豫。
顧慎現在的模樣，看上去比自己還要小得多。
早已經習慣了的哥哥稱呼，現在實在有些叫不出口啊。
顧慎看出了小家夥的顧慮。
他無奈歎了口氣，道：“直呼其名就好。”
見此情景，向來嚴肅的白袖忍俊不禁，嗤了一聲。
紫雨軍團長也是忍不住笑了。
“除了收留亡魂，以及接人……其實此行還有一件正事。”
顧慎正色說道：“林霖，我本想精神鏈接傳訊給你的，但正好今日遇見，便一并說了。”
初始号在【舊世界】已經停泊十數日了。
阿弗願意動身離開東海，一個原因是愛之主的勸說，另外一個原因就是“顧小滿”！
如今順利接到顧小滿，按照阿弗的計劃，接下來初始号會逆着北洲要塞當年移民者的足迹，向遠方航行，它要追尋熔鐵之主的痕迹，看看主人有沒有留下什麽東西……當然出于對顧慎和顧小滿的支持，它會留下一些紅影和資源，用來幫助三洲會盟，取得南洲戰争的優勢！
“初始号會留給三洲會盟大量的資源，包括黑銀，神迹之銀，以及熔鐵之主遺留的戰鬥機器。”
顧慎鄭重道：“這些物資，我會親自取出，然後交付到北洲手上。”
他心目中最好的“取件人”，其實就是林霖。
對于三洲會盟而言，在神座成長起來之前，此次戰争最大的利器，就是“紅影”！
放在特定的環境之中，一具紅影所能爆發出的戰力，堪比一位封号！
當然……紅影也有缺陷。
初始号上的紅影，都是受到“阿弗”精神掌控，一旦離開初始号，它的“靈活程度”必然會受到影響，在三洲會盟無法動用【深海】進行輔佐的情況下，紅影的戰鬥力會下降一個檔次，但即便如此，這依舊是超越時代的戰争利器。
一旦紅影介入南洲戰争，三洲會盟的超凡者犧牲數量會大大減少。
“既然如此，不妨就即刻交付，我就在此處等你。”
林霖神情凝重。
對于三洲會盟而言，初始号提供的幫助是極大極大的。
此言落定，小袖子當即撐開雷域，在顧慎的熾火庇護之下，帶着小滿踏入天鞘碎片翻飛的牯堡廢墟之中。
……
……
初始号上，一共十具紅影，整整齊齊擺列在雪原之上。
“小滿，終于等到你了！”
苦等已久的阿弗，看到三人回來，直接忽略了顧慎和白袖，它興奮地圍着顧小滿轉了一圈，看到小家夥安然無恙地回來，長長松了一口氣，然後才開始介紹紅影的用法。
在初始号上，使用紅影，幾乎沒有任何限制。
因爲熔鐵之主制造這機器之時，所設想的最大用處，便是自衛反擊。
所以“紅影”的基礎程序設定裏，并沒有離開初始号這麽一個選項……阿弗進行了一定的修改，并且修改了這十具紅影的命令主人。
“如今這十具紅影的主人，我改成了你們三人。”
阿弗鄭重道：“換而言之，一旦離開初始号，這十具紅影，便隻會聽從你們三人的命令。即時高戰力的代價，就是需要時刻提供靈活的命令，如果你們希望這東西能夠在戰場上發揮出足夠的作用，那麽便需要時刻對其保持精神關注……”
戰争，并不隻是圈在籠中格鬥。
想要讓紅影介入戰争，必然要付出代價。
這很合理。
“你的意思是……我要時刻分神，保持對‘紅影’的掌控，而且要進行精神指揮？”
顧小滿怔住了。
她還是第一次聽到這麽離譜的條件。
源之塔的修行，并不強調心境，所以顧小滿還不知曉“心流之力”的存在。
“初始号與三洲會盟之間已經成功搭建了精神鏈接。”
阿弗道：“你随時可以和五洲進行精神會議，紅影這邊的精神印記，是主人當年親手錘煉打造的，即便我們身處【舊世界】，相隔距離很遠，也不會輕易斷裂。”
它誤以爲小滿擔心的是“聯系”問題。
“你就把它當做日常修行的一部分好了。”
顧慎望向小滿，簡單解釋了一下心流之力的存在。
“酒神座最強大的長處就是‘精神’，如果你想繼承酒之火種，就必須要把自己的精神錘煉到足夠強大的程度。”
他伸出五根手指，輕輕攥了攥。
阿弗修改命令之後。
顧慎感覺到，眼前這十具紅影與自己産生了冥冥之中的聯系。
他攥拳之後，其中的七具紅影，都随着一同攥拳。
砰的一聲！
僅僅是握拳，初始号雪原上便響起了清脆的音爆之音，可見紅影的肉身強度有多可怕。
“七縷心流之力……”
白袖眼神一亮。
他望向顧慎，沒想到顧慎在熔煉冥火之後，心境修行又一次突破了！
七縷心流之力，已經是當年銀狐大将的巅峰水準了！
這家夥的心境天賦實在強得令人發指！
“在你有能力接管這些紅影之前，我和小袖子會負責接管一部分，用來對接五洲戰場。”
顧慎收回精神，柔聲說道：“未來你的精神越來越強大，這些紅影的歸屬，便會逐漸轉移到你這裏。”
“不錯，這便是我的安排。”
阿弗微笑說道：“初始号上的紅影數量足夠多，但這不是屬于五洲時代的文明産物，送得再多也沒有意義。”
十具紅影，顧慎七具，白袖兩具，顧小滿一具，以當前情況來看，十具紅影，滿打滿算正好夠用。
未來如果要離開五洲遠航，三人也可以通過“紅影”保持與五洲的聯系。
……
……
（明天中午12點前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