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沒戴着鴨舌帽，坐在大廈三十九層邊緣，俯瞰着地面的那些建築。
這些年，大都變得更加繁華，從這個高度望去，整座大區猶如一枚鑲滿寶石的王冠，但隻有一塊區域未經打磨，顯得十分粗糙，那片區域沒有建設高樓大廈，隻有成片的紅牆白瓦，顯得十分老舊，格格不入。
那裏是老城區。
陳沒身旁還有一個男人。
宋慈的目光落在老城區，他淡淡道：“整片大都，我最喜歡那裏。”
“那裏挺好。”
陳沒去過幾次老城區，上個世紀遺留下來的東西，在老城區被保留下來……無論是建築風格，還是爲人處世。
在大都，已經沒什麽人會和路人打招呼。
但走在老城區就不一樣。
上次陳沒和宋慈去老城區兜轉了一圈，路上遇到了十幾個熱心的街坊鄰居。
也正是因爲宋慈的緣故，老城區目前被“保留”地很好，整片江南地區知道“烏鴉”的厲害，南灣花幟合璧，誠心會也不分南北，放眼東洲最能打的年輕超凡者，宋慈必有一席之地，而且是位次極高遙遙領先的那種。
“隻不過，時代會變。”
陳沒輕聲道：“中洲的事情已經傳播開了，大都這邊緊急封鎖消息，但是沒有用……要不了多久，全世界就會進入‘超凡時代’。”
超凡時代來臨，此後的東洲會變成什麽樣子，誰都不知道。
當然。
陳沒并不擔心南灣的地位會因此改變。
一旦超凡時代到來，如南灣和花幟這樣的超級寡頭集團，地位隻會更加牢固。
五大家永遠是五大家。
“話事人”的地位，隻會比先前更高。
陳沒擔心的是……接下來的戰争，該怎麽解決。
“聽說今天有許多‘貴客’，已經來到大都。”
他擡起頭來，掀了掀鴨舌帽，看着隐于雲層上空的那些源能艇影子。
那些源能艇，從東洲和北洲的各個區域駛來。
有資格搭乘源能艇南下，來到大都的，最低都是某座中型要塞的駐守者負責人。
要麽，是具備兩洲議員級别影響力的大人物。
由于情況緊急。
中央城甚至沒有讓這些駐守者先行集合。
“是啊。大都……從沒這麽熱鬧過。”
宋慈雙手插兜，也仰起頭來，他挑眉笑道：“你小子别想太多，整天愁眉苦臉的，如果打起來了，隻管往前沖就好，如果怕死的話，就跟在老子後面。”
“……”
陳沒不知道該說什麽是好了。
宋慈這家夥，是一個純粹的匹夫。
他腦子裏裝的東西并不多。
但……很純粹。
這家夥隻是“直”，不是“蠢”。
事實上，用武力解決問題，正是這世上最大的真理。
東洲北洲之所以拖延了這麽多年，都未和源之塔宣戰……隻是因爲，實力不夠。
如果實力足夠，怎麽會拖延？
同樣反過來，也能成立。
如果清胧真的強大到了隻手便能翻雲覆雨，直接将兩洲聯盟消滅，又何必和光明城形成“虛情假意”的聯盟。
所有人都不想看到神戰爆發。
所有人都沒有把握左右這場戰争。
可一旦打起來，非決策者，的确隻需要服從命令，往前沖殺即可。
“如果有可能的話，我還是希望世界和平。”
陳沒感慨道：“中洲那裏已經開始推行全民覺醒……一旦戰争爆發，我沒法想象東洲這邊所要付出的代價。”
如今孟西洲已經對【深海】宣戰。
可三座大洲聯合起來。
超凡者數量，也不可能有“全民覺醒”的中洲更多。
中洲軍團的那些普通戰士，一旦進行覺醒，哪怕隻是初階，配合大量的“外骨骼裝置”，強邏輯軍備，也可以立刻成爲具備戰鬥能力的超凡戰士。
【深海】已經站在了中洲這邊。
三洲一旦通過【深海】進行覺醒，那麽戰争不用發動，便已經失敗。
如果拒絕【深海】，那麽便會與深水區形成割裂。
深海所提供的算力輔佐，以及戰場動态計算，還有數據支撐……都會成爲中洲刺向三大洲聯盟的利刃！
“說起來，花幟這次召開的會議，到底要放出什麽内容？”
陳沒轉頭望向宋慈，他無奈道：“我提出想和父親同行……竟然被拒絕了。”
這次的大都密會，級别非常之高。
“别說你了。”
宋慈笑道：“就連我和小槿，都不知道夫人這次會議的具體内容。不過能讓夫人如此謹慎，這一定是足以改變世界格局的東西吧。”
“不過。”
宋慈微微停頓一下。
“我的運氣比你要好一些……花幟那邊人已經到齊了，接下來，我要作爲‘陪同者’一同出席，不好意思，我要走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來到大廈的樓頂，他背轉身子，背對大廈外的高空，說完這些之後，向後退了一步，背後展開一對聖潔無暇的光之羽翼。
……
……
花幟大廈，地底電梯。
“費舍爾中将，又見面了。”
“宮家主，别來無恙。”
北洲軍部的半壁江山，幾乎都來到了這裏。
除此之外，還有五大家的高層。
電梯裏的衆人紛紛打着招呼，同時小聲交流着情報，他們隻接受到了來到大都“開會”的命令，卻不知道這次會議的具體内容，本以爲到了現場就會知道，可沒想到這麽多的高層，竟然沒有一位知曉此次會議要說的内容。
直到他們進入花幟地底。
陸南栀在門口親自迎接，一身黑色西裝的宋慈，恭敬站在夫人身旁，另外一邊，則是披着裁決官黑色風衣的陸南槿。
“千裏迢迢而來，諸位辛苦。”
陸南栀輕輕揖了一禮，柔聲道：“中洲那邊的事情，想必大家都已經知道了。情況緊急，南栀不多贅述，請跟我來。”
沒有更多客氣的話。
花幟地底的秘門打開，陸南栀在前，宋慈南槿在左右。
這一層已經被徹底改成了【中立者】的實驗基地，莊肅和祁默這些年制造研究的“古文裝置”，比如“翼鐵”之類的古文封印物，都擺放在長廊兩側，陸南栀根本就沒有要将它們收起來的意思，而明眼人隻要看上一眼就會明白……
這是古文會研究的東西。
【深海】對陸南栀發起的通緝是真實沒有捏造的。
這位掌控大都花幟集團的傳奇女子，的确是古文會的成員。
不過。
此次來到花幟的大人物們，穿過長廊，沒有一個出現神色變化……因爲這個秘密，已經算不上秘密。
當年的事情，嚴格來算，反而是“他們”對不起陸南栀。
踏入長廊的那一刻，大家便隐約猜到了，讓陸南栀如此“保密”的會議内容，大概就與古文會有關。
“整座中洲，都開始通過【深海】進行覺醒鏈接。”
“根據數據庫的推演計算，如果三洲聯盟今日對中洲宣戰……即便完全聯手，也要面臨五倍以上的超凡者差距。這還隻是中洲‘覺醒初期’，一旦戰争被源之塔拖延下去，這個差距隻會越來越大。”
陸南栀一邊行走一邊開口。
“很抱歉打斷一下……”
一位西北邊陲的大型要塞駐守者困惑開口：“這幾天實在發生太多事情了，我可能還存在‘信息遺漏’。我有一點不解，全民覺醒的法案既然已經在中洲頒布，爲什麽我們不能一同采用？”
雖然這個問題很低級，但其實提的很經典。
女皇和白術已經奔赴戰場，兩位神座離開地太匆忙。
所以并非每個高層，都知曉這場戰争的内幕。
“還記得前幾天，光明城對【深海】發出的宣戰通告麽？接下來，我們也一樣，我們也會對【深海】進行宣戰。”
陸南栀平靜道：“所以，三洲聯盟的對手并不是源之塔，而是【深海】。”
那位駐守者有些茫然。
“你之所以信息缺失，是因爲這段日子，一直在爲‘銀狐大将’的事情忙碌吧？”
陸南栀沉聲開口：“三大将消失，通緝令頒布……近些日子的一系列事件，都是【深海】自主謀劃。它已經誕生出了自己的意志，開始替人類世界掌舵。”
“蟬翼城事變後，【深海】順利完成了第十一次主系統升級。”
“而後，它在戰火飄搖之際，推出了此次的‘全民覺醒’。”
“一旦我們采用【深海】的覺醒技術……這場戰争，便等同于結束。”
陸南栀站定身子。
她揮手引召出一副投影畫面，那是若幹年前的桑洲窟，這座小島如今已經徹底銷毀，隻剩下一些殘破的碎片。
這是【中立者】從桑洲窟帶回來的珍貴影像。
十年前，覺醒法案在桑洲窟初步頒布……那片區域的“普通人”全都通過精神鏈接，實現了覺醒。
隻是……
覺醒之後，他們的精神海，便完全聽從【深海】掌控。
畫面之中，是中立者接救回來的“桑島民衆”。
這些人被單獨關押，一個個神情猙獰……因爲他們全都失控了。
“這是？”
在場的大人物們都驚呆了。
這份影像，他們竟是未曾見過……因爲“古文會”身份不能暴露的緣故，這段影像始終被陸南栀壓在花幟地底。
但今日，卻可以大大方方拿出來了。
“這就是【深海】對覺醒者的掌控，它将取得制裁人類世界的終極權柄。隻要通過【深海】網絡進行鏈接，被動覺醒……那麽【深海】随時可以收走你的精神海，讓你成爲深水區的一部分。當年的桑洲窟覺醒實驗，大量民衆死亡，他們的精神被【深海】抽走，充當深水區的算力。”
陸南栀低眉說道：“這樣的覺醒，結局隻有失控，然後死亡。”
每個人後背都滲出了冷汗。
就連宋慈也不例外。
這是何等可怕的技術？表面看上去波瀾壯闊，無比壯觀，讓“超凡時代”轟轟烈烈到來。
可如果超凡者連自己的生命都無法掌控，那麽覺醒還有什麽意義？
最讓人感到可怕的是……
清胧竟然放任【深海】使用這種技術，身爲神座，必然知曉這一切的内幕，而他之所以選擇這麽做，便是因爲他根本不在乎！
這是嚴重的渎職！
而此刻的事态，已經發展到了不可挽回，隻有強攻的地步。
“【深海】……想要掌控人類世界？”
宮紫頭皮有些發麻。
“是。”
陸南栀平靜道：“這就是宣戰的原因，也是今日這場會議召開的原因。”
費舍爾聲音沙啞：“可是【深海】已經在中洲開啓覺醒……面對這種情況，我們有什麽解決方法麽？”
陸南栀手掌按在一枚按鈕上，看台凹陷，一枚青銅箱子緩緩浮現而出。
“有。”
她深吸一口氣，道：“我的父親……以及圖靈先生，留下了一門技術，一門可以讓每個人都掌握自己命運，成爲‘超凡者’的技術。”
“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