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之塔塔尖，三道神輝交相輝映。
大成【倒流】将半邊天幕渲染成金色，冰雪【熔爐】則是将另外半邊天幕染成銀白……
但無論天幕是什麽顔色。
天幕始終是天幕。
“二位……總不會有閑情逸緻，來源之塔做客。”
清胧背負雙手，此刻源之塔尖的那些雲鏡紛紛調轉鏡面，一時之間金光銀光交錯，将神域映照如仙境。
他輕歎一聲。
“所以，你們是來殺我的？”
沒有回答，也不需要回答。
清胧心底很清楚，在他即将動身前去掠殺孟西洲的關鍵時刻，白術林蕾登門拜訪，總不會是巧合……能夠聯合西洲策劃出這場騙局，并且可以說服兩位神座親臨源之塔神域的人，隻有一個。
他将目光投向自己的老師。
天水先生沉默地坐在棋盤中心，仿佛這裏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世人皆知，清胧是七神座中壽命最長的那一位。
然而清胧的老師天水先生，比他活得更長。
清胧活了一百多年，那麽天水活了多久？
無人知曉答案。
因爲在上城存在之時，天水就已經存在了，他始終佩戴着這副面具，以面具上的刻紋面容示人，行走世間卻不留下真實姓名，隻留下“天水”這麽一個代号，如果有人可以回溯曆史，翻看上城的歲月河流，便會發現……
天水存在的時間，比人們想象中還要長。
大部分超凡者都認爲，天水先生大概是一百五十歲的年齡。
畢竟當年清胧還年輕的時候，天水已經很有名氣了，憑借着天水的力量，清胧才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少年，一步一步登上源之塔頂。
這座白骨之塔，最開始其實是天水建造的。
但一百五十年前發生了什麽？
五洲世界之内，從來沒有人能活這麽久，即便是伊恩也沒活到這個歲數……哪怕未曾遇見顧慎，這位聖十字學院老教授最多也就再苟延殘喘十年。
所以，天水是誰？
這個問題始終是上城的未解之謎。
此刻，清胧将這未解之謎的答案，緩緩撕開一角。
他看着輪回之境棋盤，很是失望地問道：“老師，讓兩位神座圍攻我……就是你的計劃麽？”
“……”
天水擡起頭來，與清胧對視。
沉默，便是他的回應。
“看來你真的很希望我就這麽死掉……”
清胧惋惜說道：“但很可惜，兩位神座，想要殺我，還不夠。遠遠不夠。”
天幕重新變了顔色。
無論是【倒流】的金色，還是【熔爐】的銀色，此刻都被一股壓抑的猩紅之色蓋過，清胧擡起雙臂，這片蒼穹的絕對王者在這一刻喚醒了屬于他的神域。
白術和林蕾均是神情凝重。
兩人對視一眼，看出了彼此的想法……
對他們而言，這一戰的目的，并不隻是殺死清胧，在戰前的戰力計算之中，兩位神座都有明确清晰的預估。
如果隻是他們二人。
想殺清胧，沒有可能。
就連戰勝，都希望渺茫！
天空神域的權柄威壓剛剛降落，【倒流】和【熔爐】的施展空間便被瞬間壓縮，白術林蕾立刻意識到，這一戰絕不輕松……
圖靈說的“或許會死”，并不是誇大其詞。
而是真實可能發生的事情。
真正的神戰，容不得有絲毫怠慢，但白術林蕾來到此地的更重要目的，則是摧毀【深海】主機！
【深海】主機就隐藏在天空神域之中。
開啓這場神戰，或許打不赢清胧……但如果找到機會，可以直接摧毀【深海】，便也等同于結束了這場戰争，這種手段對于五洲世界而言是一種負面的打擊。
太多人依賴于【深海】。
可一旦【深海】完成超凡鏈接，将覺醒法案頒布。
那麽五片陸地上的凡俗，都将成爲超凡……
從那一刻起，局面就很難掌控了。
【深海】可以進入每一個超凡者的精神海中，對于他親自開啓覺醒的凡俗，他擁有絕對的掌控權。
顧慎不是冥王。
他才是！
隻要一個念頭，覺醒者就會立刻迎來精神隕滅。
真到這一步，【深海】便算是直接攥握住了這片本來屬于人類的文明！
“殺！”
白術頂着天空神域的威壓，強行引召出雙重黃金神域，在【倒流】的作用之下，源之塔的神威被驅逐開來，一片金燦之色重新在虛空中醞開。
方圓千米，化爲一片金燦曠野！
白術将“黎柔”的棺木，留在了清冢陵園。
他孤身一人，踏入源之塔，而這片曠野，就是他留給清胧的見面禮物！
“四季曠野？”
清胧眯起雙眼，看到這片金燦曠野的時候，他忍不住笑了。
三十年前，其實他很想與顧長志交手……當年的這位鬥戰神座，實在太出名了，由于一生無敗，驚才絕豔程度受到世人贊譽，顧長志甚至被譽爲是五洲曆史第一人。
五洲曆史第一人？
這是何其至高的評價？
隻可惜。
兩人并沒有真正交過手。
因爲當年光明神座對于顧長志的保護實在太周密了。
光明神座最喜歡的弟子，就是顧長志。
顧長志隻是在光明城進修了一段時間，便完成了光明神座留下的所有課業，回到長野繼承火種，成爲神座，這所謂的“五洲曆史第一人”盛譽，便是從光明城中傳出，可見光明對顧長志的認可程度。
雖然這位弟子無敵當世，但光明仍然對其十分看重，甚至在最高席會議室中，單獨找到了清胧，告誡他不要動顧長志的注意。
一旦清胧對顧長志出手，那麽光明定會第一時間幹預……
正因如此。
顧長志才得到了寶貴的“火種熔煉”時間。
不過後來很快他就隕落了。
東洲的知情人，到如今還認爲，顧長志神座是在域外遭遇了不測……事實上那張通緝令，以及外出【舊世界】的狩殺任務，就是【深海】的安排，之所以會這麽安排，當然也免不了清胧的意志幹預。
想要傷害顧長志，未必需要自己動手。
既然顧長志是太陽。
那麽傷害他最簡單的辦法，就是讓他發光……燃燒自己，然後燃盡自己。
當年的那場指派任務，顧長志無法拒絕。
因爲圖靈已經離開要塞，去往【舊世界】，所以哪怕他不相信圖靈是背叛人類的罪人，也要追出去，去試着找到圖靈，找到真相。
“我一直都很遺憾。”
“顧長志活着的時候，我未和他親自交手……”
清胧笑道：“如今有了新的鬥戰神座，我倒是想看看，傳聞中的‘四季曠野’，到底有沒有那麽強大？”
金色曠野瞬間延伸到他的腳下。
清胧不躲也不閃，就這麽站在金燦神域之中，任憑白術的拳頭砸來。
鬥戰本源的權柄之力，盡數蘊含在這一拳中！
當初的風暴神座，隻是硬接這一拳，便失去了繼續戰鬥的念頭，開始考慮如何撤離……但清胧則不一樣，他主動選擇了出拳！
“轟！”
整座神域爆發出一道磅礴氣浪。
白術與清胧對拳之處，虛空破碎，金色曠野被天頂的猩紅雷霆撕裂，兩股強大力量在此刻陷入僵持和凝滞之中。
“咔嚓！”
一道清脆聲音響起。
白術瞳孔收縮。
他拳頭上覆蓋的那層金色，竟然碎裂開來一層……
“鬥戰？不過如此！”
清胧輕笑一聲，他神色如常，積攢了百餘年的深厚底蘊，讓他可以在權柄對攻之中，輕松壓制白術的鬥戰本源。
另外一邊，女皇出劍了！
“嗖嗖嗖！”
【熔爐】神域也頂着清胧神域的威壓，強行撐開一片劍幕，數之不清的寒氣凝聚成劍，這一招在閣樓林蕾曾經試過，隻不過這一次引召出來的飛劍數量，沒法與先前相比……畢竟先前是在中央城，林蕾自己的主場，而此刻戰鬥地點換成了源之塔。
這片神域汲取着源之塔的力量，清胧的源質幾乎是無窮無盡。
他瞥了眼女皇引召出來的劍幕，很是不屑地一笑。
當初在閣樓，他都可以輕松接住女皇的攻勢……
如今這一殺，又算得了什麽？
“去！”
林蕾兩根手指輕輕劃過，成千上萬的飛劍對準清胧疾馳而去。
清胧看見飛劍來襲，依舊是輕輕一笑。
他被白術的黃金曠野拖住，此刻按理來說應是“分身乏術”，被兩面圍攻，難免要陷入困境。
但隻一道念頭掠過。
便有數百枚雲鏡，自神域雲層之底，拔地堆砌而起，化爲一面剛好籠罩自身的護罩！
【雲鏡】權柄的防禦力量渾厚到了極緻。
先前在閣樓對決，【雲鏡】都可以完美接住這些飛劍，此刻更不用說。
但……
就當這些飛劍即将撞入【雲鏡】護罩，進行一場硬撼之時，林蕾忽然并指橫切，無數飛劍如遊魚一般開叉，繞開清胧堆砌而起的那片【雲鏡】護罩，而且本就突破音障的速度，此刻更是暴漲數倍！
“？？？”
清胧瞳孔地震。
這些飛劍，不是奔着他來的，而是奔向王座方向的那一團墨影！
這些飛劍的速度太快！
甚至連清胧的精神反應速度，都沒跟上，當他意識到林蕾真正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深海之時，一切都已經晚了。
當初在閣樓對弈之時。
林蕾與清胧對攻……她看似“竭盡全力”以飛劍轟擊雲鏡大傘，但實際上她留了一手。
真正的底牌，留在此時此刻！
踏入源之塔，他們要殺的，從來就不是清胧，而是深海！
這也是圖靈告訴他們的“最優解”！
“嚓嚓嚓嚓！”
無數飛劍如遊魚一般穿過那團墨影，熔爐飛劍之快，不僅清胧沒反應過來，深海自己也沒反應過來，它的腰身在一瞬間被攔腰切斷，這些飛劍不僅僅蘊含着“冰冷霜凍”的元素屬性，女皇所參悟的北洲大寒，其實也算是受到顧長志的啓發。
這些飛劍之中，還蘊含着“寂滅”的恐怖規則！
一旦被飛劍擊傷，砍中……
那麽“寂滅之力”，便會爆發！
“寂滅”的力量會直接破壞目标的精神，瓦解目标的生命！
源之塔尖的神域之中，無數劍氣如遊魚一般炸裂，大量的冰霜霧氣在猩紅雷霆閃逝之下爆裂開來，深海凝聚的那團墨影在一瞬間被千劍傳身，最終無數寂滅劍意爆發，它就這麽直接爆裂了開來！
浩浩蕩蕩的霜雪席卷擴散，吹過每一個人的面頰。
“……”
坐在棋盤上的天水先生，大袖飄搖。
白術與清胧保持着僵持。
引召飛劍的林蕾，額頭已有汗珠凝聚……這一殺的布局并不算深，也不算妙，但神戰就是如此。
大家都是熔煉了火種的超級強者。
一念之間，毀天滅地。
想殺死非神座的生命體……真的就隻需要一個念頭。
神座級别的超凡者想要殺人，十分容易。
而想要保護凡俗不被神座所殺……則要困難許多。
這也是白術林蕾提前踏入源之塔的緣故，一旦讓清胧踏入西洲地界，雖然他會失去“天空神域”這片主場優勢，可如果清胧執意要在光明城中大開殺戒，殺死孟西洲，兩人很難阻攔。
“結束了……麽？”
林蕾死死盯着自己飛劍穿過虛影的爆炸位置，此刻有源源不斷的冰寒氣浪正在翻湧而出。
她的精神力仍然鎖定着爆炸地點。
能夠殺死一切生命體的“寂滅”劍意，大量穿透了深海的身軀……在這種層面的毀滅力量之前，不應該有什麽活物。
但……
林蕾的心底，并沒有感到輕松。
神座的直覺告訴她，這一切并沒有結束。
天水也是輕歎一聲，惋惜吐出二字：“可惜。”
冰浪散去之後，滿是狼藉的天空神域地面，散落着無數斑駁的漆黑影子，這些影子被女皇劍氣撕裂，化成了無數碎片，此刻這些碎片不斷向着中央“蠕動”，寂滅的霜寒在它們表面覆蓋，但卻無法阻止它們“蠕動”靠攏，而且速度越來越快。
數秒之後。
深海的虛影重新凝聚，它依舊站在原先的位置，侍奉着清胧王座的那一側。
“沒有殺死……怎麽可能？”
林蕾神情并不好看。
她死死盯住那團如墨一般的影子，忽然明白了原因。
寂滅劍意，的确可以殺死一切活着的生靈。
可深海……
算是活着的生靈嗎？
“真遺憾啊，這麽驚豔的一劍，沒有殺死我。”
凝聚身形的深海，輕輕笑了笑，雖然這一劍沒有将它摧毀，但它的笑聲此刻聽起來，卻是明顯多了三分疲倦。
“如果我真的‘活着’，那麽現在應該已經死了吧？”
從第一次升級以來。
活着，就是深海主系統拼命追求的事情。
但可惜的是，無論是借助白蜥大将的身軀來到現實世界，還是偷取光明神座的肉身，盜用西洲化爲己用，他都不算真正的活着，他隻能算是嘗到了“活着”的滋味。
所以這一劍，可以殺死白蜥，也可以殺死光明。
唯獨……
殺不死深海。
深海從未活過，談何殺死？
“……”
看到那團墨影并沒有被劍氣摧毀，而是重新凝聚，清胧的神情明顯輕松了許多。
“抱歉，雖然很想見證您的勝利，但我恐怕不适合待在這裏了。”
深海沒有避諱白術和女皇。
它直接當着所有人的面開口：“這二位，似乎是奔着我來的……如果我繼續待在這裏，或許他們真能找到殺死我的辦法。”
深海禮貌地揖禮。
“所以，我想要申請轉移，暫時離開這片‘天空神域’……清胧大人，希望這項提案，您能夠批準。”
到了此刻，它還在征求清胧的意見。
但其實。
如今的它，也隻需要征求清胧一人的意見。
清胧冷冷望着眼前的白術，幹脆利落答應道：“準了。”
話音落地。
一面雲鏡，忽然浮現于深海背後，化爲一扇二人高的巨大門戶。
通過這扇門戶，便可以離開天空神域。
深海所化的墨影并沒有直接撤離，而是在此刻繼續柔聲開口：“在離開之前，我還有一件事情……想要申請您的批準。”
“……？”
清胧微微皺眉。
“按照我的預計，這場神戰會持續很久，雖然我認爲您會取勝，但這段時間，外面恐怕會發生許多事情。”
深海客氣禮貌地說道：“我知道您可以分出足夠的心流之力，來處理源之塔的各項事務……但畢竟身處神戰之中，容不得有絲毫怠慢。關于外面的事情，如果您同意的話，我便從此代您做出決斷了，我所做出的每一項決斷，都會從中洲的本土利益進行考慮。”
毋庸置疑！外面的世界，此刻已經徹底沸亂了！
在光明神座的遺言曝光之後。
西洲教會會對源之塔宣戰——
與此同時，東洲，北洲，也會順勢加入這場戰争！
清胧沉默了一小會，他知道深海所說的“代勞”，指的是什麽意思。
有一件事情，深海已經跟他提起過很多次了。
此刻。
清胧不再猶豫。
“既然戰火已起……”
他面無表情地說道：“那麽就按你說的那樣，讓中洲進入‘覺醒時代’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