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與圖靈的對峙,在通緝令發布之後進入了短暫的寂靜狀态。
時隔三十年。
這封通緝令的威力,已經遠不如當初……
但并不意味着通緝令的影響爲零。
當深海完成了對五大洲的鏈接之後,它以“官方”身份發出的每一條訊息,都會獲得大量的擁簇,因爲女皇和白術提前覺察到異樣的緣故,這些年兩洲不僅僅做了大量的後手準備工作,也默默做足了群衆的思想工作。
所以這封通緝令,對北洲東洲地區的影響力大大削弱。
可在其他地區,可就不一樣了。
……
……
中洲,萊茵城。
當葉卡洛琳的名字出現在深水區通緝令上的那一刻,這位“風之玫瑰”正在紅葡集團的頂層處理公務,七年前,萊茵城的紅葡負責人賀蟬死在了桑洲窟,這片區域的分管權力便盡數交到了葉卡洛琳的手上。
伴随着【鑰匙】顧慎的出現,古文會那些隐藏身份的秘密聯絡者,逐漸在現實世界之中取得了對方的聯系。
葉卡洛琳和陸南栀已經互通了身份。
紅葡集團是不輸花幟的世界頂級财團,兩大财團有多項貿易合作。
在大都夫人的幫助之下,葉卡洛琳将萊茵城的财務大權牢牢掌握在手,她的影響力也迅速攀升,拔高。
如今這座港口貿易城裏的每一個人,都知道“風之玫瑰”的大名,如果一切按計劃行事,再過幾年她便會以滿星神官的身份,破格加冕成爲萊茵城的參政議員,到那時候她便是源之塔高層中的一份子,接下來再進行調任,便會離開萊茵,去往上城。
隻可惜。
原本美好的藍圖,在這一刻徹底被撕裂。
通緝令出現的那一刻,葉卡洛琳辦公室裏的出入口瞬間被封鎖,【深海】采取的措施,可不僅僅隻是發布通緝而已。
紅葡集團的内部管理人員,已經将大廈内部封鎖。
超凡安保隊員則是迅速集合。
誰都不敢相信,玫瑰大人竟然是古文會派遣在紅葡内部的卧底……但來自上城的命令已然下達,他們必須要行動起來。
萊茵城的第二位分管神官,身子看起來很是瘦弱,披着及地的湛藍色神袍,他的名字叫池绶,從上城學院畢業之後便被派遣到這座港口之城,和葉卡洛琳已經共事長達五年,這五年裏兩人逐漸從陌生變得熟悉,比起和前一任神官搭檔賀蟬之間的“勾心鬥角”,葉卡洛琳和池绶之間的合作很是默契。
抛開源之塔的神官搭檔身份,即便在日常生活之中,兩人也是親密無間的朋友。
甚至關系……
比朋友,要更高一些。
“池大人,紅葡大廈已經封鎖……上城已經開始緊急派遣高階超凡奔赴萊茵城。”
紅葡集團麾下也有一位四階強者,名叫谷厲。
他和葉卡洛琳之間的關系,就沒那麽友好了。
這些年紅葡集團在萊茵城的交易,全都被葉卡洛琳掌握在手中,他谷厲好歹是一位四階強者,然而在來到萊茵後,便變成了一個形同虛無的擺設,隻剩一個沒有的供奉職稱,每天做着一些沒有意義的安保工作。
整座城市的權力都被源之塔神官握在手中,他當然感到不快。
看到通緝令的第一時間,谷厲便聯系了上城的大人物——
那邊傳來的回複很簡單。
一個字。
殺!
“谷先生想說什麽?”
池绶面無表情,冷冷望向一旁的壯漢。
“真是沒想到,古文會的餘孽竟然潛伏如此之深。本以爲一個葉卡洛琳已經十分驚人了,竟然連紅龍神使都是叛徒……這件事情想必已經傳到了塔尖那位的耳中,要不了多久,便是傳遞整座大陸的震怒。”
谷厲聳了聳肩,道:“我們身在中洲,管不了中洲之外的事情,緝殺紅龍,自然是幫不上忙,但眼前的任務,卻是立功的好機會。”
“緝殺紅龍?”
池绶冷笑一聲。
由于前段時間元汀島的海岸線沖突,紅龍神使一直率隊在冰海地帶執行公務。
如今任務剛剛完成,紅龍應該正在返程路上。
萊茵城是中洲臨東南岸的貿易港口,如果紅龍登陸,那麽他們會優先得到消息……在通緝令前,紅龍便沒有傳回要登陸的消息,可見這位神使目前還在南洲境内。
“如果紅龍此刻正在萊茵城,谷先生,您真敢上去緝殺嗎?”
池绶望向谷厲,雖是臉色沒有顯露,但話意裏卻滿是諷刺。
四階,一個區區的四階,也敢放言緝殺紅龍!
即便是七年前的紅龍,想要拍死四階,也不過是一個念頭的事情!
這位源之塔神使第一人隐居幕後已經很久很久了,久到中洲有人忘記了他曾經的強大。
“緝殺我做不到,但阻攔一二,總還是敢的。”
谷厲雙手負後,淡然說道:“身爲源之塔麾下一員,有些事情,我必須要做。”
“你是源之塔麾下麽?你的神官袍在哪,星辰徽又在哪?”
池绶語氣更不客氣。
源之塔廣招神官,中洲四地有許多超凡者都在響應……但總有未響應者,源之塔給神官的待遇并不差,但畢竟是面對全洲。
總有一些其他大家族,大集團,會給出比源之塔更高的待遇。
而谷厲,就是放棄了源之塔号召,接受了财團雇傭的那些超凡者。
對于池绶這樣的學院派出身,最看不起的就是谷厲這樣又當又立的人物,拿了财團的好處,又要蹭源之塔的榮勳,此人之所以會被外派到萊茵城,其實就是紅葡集團總部希望有一個牽制之力,可以看住葉卡洛琳,不至于讓萊茵完全淪爲“一言堂”。
事實上紅葡總部的政策很成功,他們既收獲了大量的利益,也安置了一顆老鼠屎。
對于池绶的攻擊,谷厲絲毫不惱。
他反而笑眯眯道:“您瞧,我連源之塔的神官編制都沒拿到,還願意挺身而出,這不更彰顯了我對中洲這片土地的熱愛麽?”
話鋒一轉。
谷厲笑意驟然消失,他仰望大廈,輕聲開口:“池大人,您是尊貴的神使,還是聖十字學院出身的貴族門生,如今上城的命令已經傳來……您總不會要眼睜睜看着葉卡洛琳逃出萊茵城吧?”
“……”
池绶默默攥攏拳頭。
“說來也巧,聖十字學院的院長已經傳來了訊息。”
谷厲冷冷道:“他說古文會的餘孽,絕對不可姑息……葉卡洛琳必須要爲她的欺騙付出代價!這些年紅葡和陸南栀的合作,一定也是利益私通!”
“嘩——”
便在此時。
紅葡大廈頂層的玻璃應聲破碎,一道驚豔倩影在高空之中掠出。
雖然大廈被【深海】封鎖,但葉卡洛琳還是找到了破局辦法……那就是暴力摧毀大廈外壁,她撞碎玻璃的那一刻,精神力也感應到了地面上嚴陣以待的超凡者隊伍,其他人并沒有吸引她的注意力,唯一讓她多看一眼的,便是那個同時擡頭與自己對視的年輕男人。
池绶。
“池大人!”
谷厲拔出腰間手槍,裝填紫銀子彈,擡手就是一發疾射!
砰!
葉卡洛琳則是反手一鞭,在空中隔着數米便将這枚子彈打至爆炸,璀璨的紫色光火在空中炸裂成炫目的煙花。
她沒有絲毫停留,破壁之後,領域之力發動,無數藤蔓在大廈外立面生長化爲一條長繩,她拽着堅硬藤蔓直接遊蕩出數十米,就這樣消失在衆人視野之中。
但沒有意義。
因爲整座萊茵城,都在【深海】的掌控之中。
每個人都接受到了關于葉卡洛琳的身份定位圖,以及城區的3D立體浮繪。
“呼……”
池绶深吸一口氣。
一圈雪白氣浪從他腳底擴散而出,當他再度擡起頭來,目光以及穿透幾棟大廈,直接鎖定了遠處的目标。
“心界,囚!”
池绶咬緊牙關,他做出了屬于自己的選擇。
雙手交疊結印,十指搭結成界。
正在飛掠的葉卡洛琳,瞬間撞上一面透明牆壁,她知道自己這位搭檔的厲害……雖是學院出身,但天賦高得吓人,如果早些年參與源之塔的神使試煉,有很大幾率可以争搶到正式神使的頭銜!
【心界】是A級精神系能力,隻要成型,便等同于雙方都進入精神囚籠狀态之中。
葉卡洛琳後退,轉變方向,全都碰壁。
她知道自己是精神被鎖定了。
這種情況,想要破壁,要麽是自身擁有極其強大的物理攻擊力,那需要碾壓池绶一個大等級的超凡境界。
要麽,就是與池绶消耗精神,耗到囚牢破碎。
她看着遠處掠來的衆人,以及那個保持結印姿勢,目光流露不忍的年輕人。
“很好……”
谷厲輕笑一聲,這一次他放棄了強邏輯子彈,而是取出了自己的封印物,一把珍藏多年的古樸臂弩。
纏繞金光的青銀弩箭上膛。
他對準葉卡洛琳擡臂。
轟!
劇烈的轟鳴聲音在平地響起,這一發弩箭猶如炮彈一般,将發射點方圓數米的空氣都擊碎開來,氣浪翻滾,谷厲眯眼看着金光射穿虛空,葉卡洛琳迎着弩箭揮舞長鞭,但這一次長鞭被撕裂割破,她的一邊肩頭被青銀弩箭射穿,重重釘在虛無透明的籠壁之上!
“啊……”
痛苦的呼喊聲音在空中響起。
谷厲臉上并沒有絲毫憐憫,他反手就是第二根弩箭上膛,但這一次,在金光弩箭射出的刹那,池绶出手了。
隻是輕微的發力。
弩箭偏轉方向,疾射而出的暴怒金芒沖向天頂!谷厲被巨大後坐力震地微微踉跄,暴怒道:“你做什麽?”
“夠了。”
池绶冷冷道:“她已經沒有逃跑的餘力了……”
【心界】解除。
葉卡洛琳從空中墜落而下,當真如一朵玫瑰,隻不過是凋零的玫瑰。
她摔落在地,掙紮着想要站起身子,但最終隻是徒勞,這一箭實在太過兇狠,青銀已經融入血液,将她體内的源質全都融合消散……
“上城那邊的命令是擊殺。”
谷厲想要安上第三發弩箭。
“那是來自上城的命令,不是源之塔的命令,上城……不等于源之塔。”
池绶伸出一隻手,他看似瘦弱的軀殼,竟是蘊含着極大的力量,五根手指攥握住谷厲的粗壯手臂之後,後者驚駭發現,自己竟然連挪動手臂絲毫都做不到。
這是何等恐怖的力量?
一個如此文弱的學院派超凡者,還是精神系……有這麽強大的實力麽?
“你願意給财團當狗,那是你的選擇,無論你背後是繼續搖尾示好,還是翻臉辱罵,都與我無關。”池绶面無表情道:“但如果你想要越過神官,踐行源之塔的律法……抱歉,你可以試着射出第三箭,【心界】會直接将這一箭反彈,事故報告上我會寫明,你是主動自殺。”
“你……”
谷厲瞪大雙眼。
“不相信的話,你可以試試,看看我的【心界】,到底有沒有這種力量。”
池绶說着松開了手指。
但谷厲終究是沒有射出第三箭……他後背已經滲出冷汗,心中的直覺告訴自己,這第三箭還是不要射出爲妙。
谷厲聲音沙啞道:“聖十字學院的院長說過,要殺死葉卡洛琳,你這麽做,是渎職。”
“我會把她押入囚牢。”
池绶垂眸道:“我信奉源之塔,我等待源之塔那位大人的命令……”
至此,谷厲不再開口。
這場通緝令中,中洲出現了兩個至關重要的“大人物”。
一個是紅龍神使。
另外一個便是葉卡洛琳。
從目前的局勢來看,由于身處外洲的緣故,紅龍神使很可能會逃脫緝殺……畢竟他的實力實在太強大了,如果不是神座親自出手,整個五洲也沒多少人能夠真正殺死他,剩下的便是這位風之玫瑰。
在震怒之下,天空神座會對這位叛徒做出怎樣的處置,幾乎所有人都能猜到結局。
這也是谷厲乖乖閉嘴的原因。
他已經體會到了這位上城學院派的實力,現在沒必要再和池绶犯沖突,等到神谕下達之時,他必定會親臨現場,看池绶處理掉這位古文會叛徒捏。
到那時候,這小子還有什麽不動手的理由?
……
……
除了萊茵城,其他地區,也有類似的畫面在上演。
這些年來,古文會成員參與這場會議室鏈接的超凡者,還活着的,零零散散有二十幾位……除了身處東洲北洲的那幾位核心成員,其他那些幾乎全部落網,他們的身份地位不怎麽高,有些隻是參與了一次古文會的内部會議,平日裏的工作是潛伏,以及提供古文數據。
通緝令将他們的信息暴露。
而後【深海】親自操刀,将他們殺死——
陸南栀,林霖之流,他的确無法輕易殺掉,但這個世界很大,除了少數地域,其他都處于他的手掌可觸之地。
戰争,注定伴随着鮮血。
在短暫的沉寂之後,深海将五洲四處的“血色畫面”,投影到圖靈的面前。
他臉上沒什麽笑意。
但冰冷的話語,卻在闡述一個事實。
“你看……通緝令,還是有用的。”
“……”
圖靈面無表情地喝着第三罐飲料,他之所以沒有神情,不是因爲感受不到悲傷。
相反。
這樣的畫面,他三十年前就已經看到了。
三十年前的犧牲,比今日還要慘烈……以至于他對于鮮血已經産生了麻木的情緒。
此刻看着五洲四地的那些血色畫面。
圖靈隻是輕輕地開口,問了一句和先前沒什麽差别的話。
“就隻有這些嗎?”
屏幕中的黑影輕聲笑道:“你們已經沒剩多少了。”
“可我還活着。顧慎還活着。”
圖靈道:“除了我和他,還有其他人活着……你沒有殺幹淨。”
“真是奇怪的要求。”
深海微微歪斜頭顱,問道:“在我的理解中,這已經屬于輸掉棋局之後的嘴硬行爲了。清胧最開始也說過類似的話。”
“我不是清胧。”
圖靈搖了搖頭,道:“你在五洲成長了這麽多年,難道還不明白……人類最強大的地方在于什麽嗎?”
深海譏諷道:“你仿佛在說一個很好笑的笑話,在我看來,人類沒有什麽強大的地方。”
“人類的強大之處,在于隻要還有一縷餘光,就可以繼續燃燒。”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圖靈輕聲道:“你殺不完古文會,殺不完潛沉在深海之中的‘救世之人’,他們如天上的星辰,熄滅一顆,就會有另外一顆繼續點燃。你永遠也找不完,滅不盡……隻要給一些些時間,這片黯淡的夜空,就會重新變得群星閃耀。”
深海眯起雙眼,冷冷道:“所以,那又怎樣?”
“你很快就會看到了。”
圖靈喃喃說道:“我一直想着當年那幕重演,我該做些什麽……”
深海環抱雙臂。
他看着締造自己的那個男人,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在第十一次升級之後,他對人類的态度……已經轉變成了俯視。
圖靈所說的那些話,他也發自内心地覺得好笑。
“所以,你得出了什麽結論?”
微微停頓一下。
深海笑着問道:“與其說你該做些什麽,不如說你能做些什麽。我真的很好奇,現在的情況,你能做些什麽?”
一張通緝令。
他殺掉了那間會議室裏大部分的古文會成員——
至于剩下的那些,今日殺不掉,以後有的是機會。
圖靈擡起頭來。
三十年前的畫面,一幕幕倒映而過,他狼狽逃亡,滿身風霜,回到五洲之後卻發現昔日的戰友,已是盡數死去。
深海将古文會摧殘得隻剩一座空殼。
在那時候,他便開始布置如今的一切。
圖靈深吸一口氣,語氣無比堅定地開口,僅僅吐出了兩個字。
“開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