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似乎認定顧慎不會輕易死去……爲什麽？”
“有些事情不需要理由。”
清胧和女皇此刻已經坦誠相見。
在剛剛的交手之後，二人已經沒有什麽秘密可言。
關于這一次的“動蕩”，其實雙方目的都很簡單，由于雙方對于自己的“勝利”都勢在必得，所以此次會見，隻需要拖延彼此時間即可。
隻不過清胧與林蕾有一點不同。
他通過【雲鏡】與深海精神相連。
而【舊世界】深處的那些殘破畫面，正不斷通過【天眼】送到深水區，再送到他的心海之中。
所以清胧将那場動蕩，看得清清楚楚。
清胧露出了譏諷的笑意，搖頭問道：“林蕾，我是看着你長大的，我可太了解你了。你從來都不是乖孩子，也從來都不喜歡說實話。”
“這世上的所有笃定都需要理由。”
“你之所以相信顧慎不會輕易死去，之所以願意在閣樓之中陪我浪費這麽多時間，無非就是知道……顧慎身上還有一個後手，可以應付光明神座追殺的後手。”
清胧一字一句開口，聽得林蕾皺起眉頭。
“那個後手……是顧長志留下的信，對吧？”
清胧這一句話，讓女皇臉上的神情陷入凝滞。
她眯起雙眼。
很顯然，此刻在【熔爐】神域之中與自己對峙的清胧，還有另外一種途徑，可以掌控【舊世界】的畫面，那家夥大概率看到了顧長志信封的顯聖場景。
既然看到了顧長志留下的那封信。
爲何清胧此刻仍然沒有絲毫慌亂？
林蕾冷冷道：“你想說什麽？”
“我猜你大概看到了關于這封信燃燒力量的畫面，可卻沒有看到這場好戲的最終結局。”
清胧很是大方地揮袖，将【舊世界】虛空之中的畫面映射而出。
“林蕾，你賭輸了。”
清胧微笑道：“顧慎……已經死了！”
畫面之中，正是孟西洲揮劍斬顧慎的畫面。
光劍斬碎血肉之軀。
聖火灼破虛空。
一顆頭顱被切斬而下，最終被孟西洲提拎而起……
“……”
看到這一幕，女皇的神色變得蒼白了許多，她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個字。
“這的确很精彩。”
清胧笑道：“顧長志留下的區區一封信……竟然還能有如此威能，或許你先前說得沒錯，如果他再多活幾年，還真有機會挑戰我的位置。隻可惜，這世上什麽都有，唯獨沒有如果，這一切已經結束了。”
顧慎死，通緝令失去了意義，最大的懸念，變數，也塵埃落定。
他不必再留在這神域之中。
甩出這副畫面之後，清胧轉身推門而去。
林蕾沒有去攔，她知道自己攔不住……
一旦真打起來，這位天空神座，絕對不是憑她一己之力，就能強行留下的存在。
……
……
清冢陵園的神域之中，神戰已經快要接近尾聲。
無量大海被白術死死壓制。
二重黃金神域，将天穹燃成金黃色，白術已經不知道将風暴神座的肉身擊穿幾回，後者憑借着權柄本源的力量，不斷元素化，不斷從大海之中抽取養分，來填補神軀……
單純從戰鬥力上來說，風暴神座離開南洲主場，發揮地實在差勁。
他完全被白術碾壓。
可從生命力的表現來看，風暴在這一點幾乎拉滿，理論上來說，隻要這片無量大海沒有幹涸，他便可以不斷治愈傷勢，不斷抽取海水填補殘缺之軀。
隻是這一戰，風暴已經打不下去了。
他再是能抗，被壓着暴打的滋味也不好受。
二重黃金神域一鋪展，他連還手的資格都沒有，隻能不斷挨打，不斷治療。
此刻。
兩道精神訊息，分别傳入了這兩位神座的心海之中。
“嗡！”
“嗡！”
白術和風暴神座的神情都變了。
白術接受到了來自林蕾的精神傳訊，【舊世界】虛空之中，顧慎身死道消的畫面傳入他的精神海中。
另外一邊，風暴也接受到了來自【深海】的傳訊！
“好！好！好！”
風暴大喜，他早就已經想好跑路了，此刻得知顧慎隕落，他正好可以開逃！
無邊海水頓時席卷收起，向着他的袖口倒灌！
風暴不準備和白術這瘋子繼續打下去了，三十六計，走爲上計，同爲神座，一心想要逃命，這白術攔不住自己！
“想走？！”
白術看完這精神傳訊，神情變得無比陰沉。
他伸出大手，直接對準風暴抓去！
他看出來了，風暴神座這趟前來陵園，就是刻意爲了拖延自己……讓自己無法脫身，【舊世界】發生的事情已經無法改變，但此刻他絕對不能讓風暴就這麽離開！
轟隆隆！
陵園鐵穹坍塌，一隻金燦巨手從天頂伸出，直接抓向風暴，這隻金燦巨手由純粹的鬥戰本源凝聚而成。
風暴回過身子，面色蒼白，戰至此刻，他已别無選擇，面對白術如此聲勢浩蕩的進攻，他如果一昧逃跑，還真可能被囚禁在這片神域之中……畢竟此次是客場作戰，他想要離開，必須要付出代價！
“嘩啦——”
隻見風暴單手擡起，五指張開，手掌對準天頂垂落的巨手，遠遠做了一個擊掌的姿勢。
虛空被海水撕裂，那被收入袖中的萬鈞潮水頃刻之間盡數翻湧而出，一隻湛藍色的碧波手掌拔地而起，風暴動用全部神力，與白術進行對轟！
“砰——”
湛藍色的碧波手掌，在交撞刹那便被直接捏得粉碎！
第三重黃金神域，在此刻降臨！
【倒流】有三重領域。
而白術閉關七年，參悟鬥戰火種，最終參悟出來的殺招，便是将三重【倒流】融入鬥戰神域之中，讓這片神域疊加三次——
轟！
一刹那，金燦巨手拍中了風暴，後者神情驟然蒼白，無比駭然地吐出一大口鮮血。
白術猛然握拳！
“咚！”
整座清冢陵園，即便有陣紋封鎖，依舊有極其沉悶的一道巨響爆裂于天地之間，猶如敲響萬鈞之鼓！
周維，顧騎麟，宮青，白小池等諸位長野聲名煊赫的大人物，此刻都在陵園之外等待。
他們知道。
神座大人封鎖陵園，多半是遇到了“麻煩”。
這麻煩并不難猜，真正的有心人，結合蟬翼城和北洲的反應，就能猜到——
此時此刻，陵園之中極有可能還有第二位神座！
而封鎖起來的陣紋，就是爲了防止神戰的氣息，波及到陵園之外的無辜衆生！
衆人紛紛來到清冢陵園，他們看不到陵園内部的景象，但随着陵園天頂蒼穹被渲爲一片金色，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如果這是一場神戰，現在的情況如何？天頂有屬于鬥戰火種的激烈異象浮現，是不是白術先生占據上風？
就在這道悶響聲中，神戰的結局在衆人面前揭露！
陵園陣紋被三重黃金神域的力量沖擊破碎……磅礴氣浪翻湧而出，白術完美地掌控了這股力量，他的神力和意念第一時間籠罩覆蓋了陵園外圍數十裏的土地，确保這股沖擊波不會傷害到與神戰無辜的生靈。
周維，顧騎麟，宮青等人紛紛撐起領域，庇護身邊的下屬，族人。
白小池神情蒼白。
“神座大人……赢了麽？”
他隻看見，一隻巨手垂落于天地之間，在陵園的上方凝固。
宮青神情凝重，正色道：“應該是赢了……不過陵園内怎麽有‘海水’的潮濕氣息？”
“是風暴神座。”
顧老爺子面無表情開口：“平日裏叫的最兇狠的狗，遇到麻煩時往往最靠不住……我知道南洲教會是一把倒戈之刃，可我沒想到他們倒戈地如此之快。”
就在前段時間，南洲教會還在尋求長野幫助。
而今日。
風暴神座直接來陵園打架了！
這如此震撼的動靜，能隻是切磋？除了淡淡的海水氣息，所有人都還感受到了鮮血的腥味！
“……還真能逃。”
白術緩緩松手。
金燦巨手也随之松開，一具由海水凝固的高大身影，已經被捏得粉碎，鬥戰本源的力量将這具軀殼沖擊破裂……但很可惜，這具軀殼屬于S級封印物，起到“替死”之類的作用，在最後時刻，風暴神座無法抗擊白術三重黃金神域的力量，最終做出了犧牲。
他獻祭了這件僅可使用一次的S級封印物，成功逃離了清冢陵園。
這件封印物，是很多年前風暴神座探索【舊世界】遺迹之時所得，能夠代替主人承受無論多大限度的一次攻擊，這些年風暴神座一直将其珍藏。
這的确是無比珍貴的物品。
隻是今日，它徹底被三重黃金神域碾碎。
當然。
神戰并沒有那麽簡單，清冢陵園豈是風暴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即便有這件替死鬼封印物擋災，白術最後一掌，依舊擊中了風暴神座，三重黃金神域的恐怖威力，是風暴需要休養很久才能恢複的。
陵園塵埃散去，衆人紛紛踏入戰場，來查看白術的傷勢。
硝煙彌漫，水汽擴散。
在這一戰中完勝的白術，最終以“孩童”模樣示人，他本意并非如此……隻是維持巅峰狀态，是需要付出代價的，沒有人可以真正完全掌控【時間】，即便是他也不例外，熔煉了鬥戰火種，隻是讓他更加順暢地掌握【倒流】領域。
這場神戰，他以青年之姿戰勝并且重傷風暴。
看起來是大獲全勝。
可如果互換主場，風暴神座鐵了心要苟命，繼續和白術耗下去，情況就沒這麽樂觀了，等到【倒流】加持效果結束，白術便很難精準控制自身的生命狀态。
孩童和老者狀态，會取代青年。
而那個時候，他的戰力也會大大下跌。
看到白術此刻的狀态，每個人都很緊張，眼前的孩童個頭很小，衣衫很大，到處都是殷紅的鮮血，看起來極其狼狽。
但白術擺了擺手。
“無妨……”
他聲音沙啞，輕輕安慰道：“我沒有受傷……這些血都是風暴的。”
聽到這句話，衆人才松了一口氣，緊接着他們面色變得古怪起來。
這些血，都是風暴的？
的确。
白術先生雖然變成“孩童狀态”了，但他并沒有受傷的痕迹，看起來氣息仍然深不可測……這場神戰，白術從頭到尾都沒有流一滴血？
“白術先生，陵園封閉的時間，外面發生了很多事情……”
看到老祖宗沒事，白小池松了一口氣，他沒有猶豫，當即前踏一步，将蟬翼城的那些變故，全部說出。
針對顧慎的通緝令下達之後，東洲已經炸開了鍋！
長野五大家第一時間派出了顧南風爲首的先行艦隊！
隻是……
東洲艦隊，一旦去往【舊世界】就不會再傳回消息，他們想要等待【舊世界】那邊的情報，還要很久。
所以他們并不知道。
顧慎已經身死道消。
“……”
白術沒有動身追擊那狼狽逃亡的風暴神座，正所謂窮寇莫追，以自己如今的“透支狀态”，能不能殺掉風暴，尚不好說，如果追到南洲地界，很可能會遭遇聯手伏殺，從而導緻原本占優的情況變得急轉直下。
所以他隻是站在陵園之中，并沒有外出的意思。
在結束神戰之後，白術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重新撐起神域，黃金神域将陵園重新籠罩，将【深海】的訊号屏蔽在外。
做完這些之後。
白術才開口。
“關于【舊世界】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
白術并沒有直接把顧慎的死訊說出，他望向顧騎麟，道：“顧南風人呢，他沒有和你聯系麽？”
“目前還沒有。”
顧老爺子皺起眉頭，喃喃道：“他此刻應該還在蟬翼城外……”
“這段時間，諸位好好休息。”
白術沉默了一小會，輕聲說道：“無論發生什麽，都不要太過悲傷，太過憤怒，千萬要保持冷靜，不要私自行動，這段時間，盡可能把家族裏的年輕子弟，精銳戰力全都召集過來。”
這句話，讓彙聚在陵園之中的這些大人物們，一陣茫然。
其實在“通緝令”頒布之時，他們便已經有了強烈的不祥預感。
隻是……
在确鑿的聲音傳出之前，誰也不敢确定。
白術神座的這番話，其實意思已經很是明顯了，以五大家在東洲的勢力，如果開始召集家族裏的精銳子弟，那麽便隻有一種可能。
接下來，東洲要迎接戰争。
顧騎麟的神情無悲也無喜，此刻他望着白術，輕聲問道：“所以，是要開戰了麽？”
老爺子的年齡已經很大了。
他經曆了好幾場戰争，身上滿是傷痕，在場沒有一人，比他參與的戰争更多，也沒有人比他清楚，戰争這兩個字意味着什麽。
白術沒有回答。
他望向老爺子，一切盡在不言中。
“我懂。”
顧騎麟笑了笑，道：“這一天總要到來的，能在我有生之年看到，其實是一個很幸運的事情。我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白小池挺直脊梁。
他深吸一口氣，道：“白家等這一天也很久了。”
來到陵園之中的，都是長野有頭有臉的大人物，而其中最年輕的，便是李氏家主李青穗，小丫頭雖然已經出落地處處大方，但她那張青澀稚嫩的臉龐，在一衆大人物中還是顯得格格不入。
此刻她揚起臉，小心翼翼地問道：“白術先生……【舊世界】會有什麽不好的消息傳來嗎？那個消息，與顧慎有關嗎？”
“……”
白術眼神很是複雜。
先前的那個問題，白術是不用回答。
而這個問題，則是他不願回答。
他沒有回答李青穗的問題，而是輕聲開口：“都回去吧，準備迎接戰鬥……這一戰，比你們預想中還要複雜。”
……
……
衆人散去之後，陵園重新變得寂靜，潮濕的水汽被鬥戰本源蒸發。
黃金神域顯得有些寂寥。
白術站在山陵之上，他向南方投去了自己的目光，這一眼跨越了數十裏，抵達了神域籠罩的盡頭……鬥戰神域的精神其實将整座雪禁城都覆蓋在内，這神域範圍内的風吹草動，都在白術的感應之中。
他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雪禁城的入口之處。
若在以往，他不會動用神力去做什麽。
但這一次，則不一樣。
白術伸出手掌，對準那身影輕輕一握，下一刻【倒流】神域便裹挾着那道文弱身影，出現在清冢陵園的山陵之上。
那身影剛剛踏出一步，便倏忽來到了陵園，身形有些站立不穩，險些踉跄摔倒。
“這麽沒耐心麽？”
身影笑着開口：“再等一會，我不就到了。”
“【舊世界】發生的事情，已經超出了我的耐心範圍。”
白術冷冷開口：“你先前說過，顧慎不會死的，現在……這是怎麽回事？”
太陽輝光炸裂的畫面，被他以鬥戰神力演化，在這片隻有二人獨處的神域世界中倒映而出。
那人推了推眼鏡，輕歎道：“這麽多年的朋友了，連基礎的信任都沒有麽？”
“我沒興趣陪你玩‘角色扮演’的遊戲，平時你想怎麽玩，那是你的事情……可如果你想要我參與到這最終一局中，最好現在就給我答案。”
白術面無表情：“如果顧慎真的這麽死了，你應該知道後果。”
男人依舊是一聲歎息。
“我當然知道……”
他摘下眼鏡，将其收入胸襟兜中，然後擡起頭來，露出一雙平靜如湖面的雙眸。
“如果顧慎死了，你會直接殺到源之塔天頂，鬥戰火種之主從不怯戰，顧長志是這樣，你也一樣……哪怕，你會輸。”
“……”
白術皺起眉頭，沒有反駁什麽。
“但如果你真把我當很多年的朋友，那麽你應該記得，很久很久之前，我說過一句話。”
崔忠誠将雙手插入兜中，其實在三十年前他還有一個更響亮的名字，叫艾倫圖靈。
圖靈微笑說道：“死亡不是終點，死亡才是真正的新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