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殺大将，以及背叛人類罪？！”
當【深海】的通緝出現在監察室衆人眼前，所有人腦海之中隻有一個念頭。
不可能！
顧慎爲北洲做了什麽，其他人或許不知道，但蟬翼城的那些戰士，卻是十分清楚的。
可是源能艇中的影像，卻是實實在在傳到了畫面之中，這次返航的飛艇隻有兩人……顧慎和白袖，與他們二人同去的銀狐大将并不在飛艇之中！
“請各單位注意，‘傘之防線’将在十秒内關閉，并且進行打擊。”
冰冷的播報聲音在蟬翼城要塞之中回蕩。
所有人都接收到了來自【深海】的通緝，伴随着機械森嚴的倒數聲音，傘之防線的浮空闆開始劇烈震顫，蟬翼城巨壁之外的世界進入了戰備狀态，那是應對大規模源質入侵之時才會采取的防禦措施。
傘之防線的浮空闆上加設了青銀火炮。
大量的火力傾瀉可以有效阻止風暴入侵……然而此刻那些浮空闆将光滑一面收起，露出漆黑的炮筒，璀璨的青芒已經在炮筒之中醞釀彙聚。
“青銀炮彈已經完成上膛！這是誰他媽允許的？！”
暴怒的聲音接入監察室。
衛誠的影像出現在另外一片屏幕之上，作爲如今蟬翼城臨時駐守者的他，正披挂着雪白的源甲在城區上空飛行，在【深海】的警報聲音響起之後，他連忙接入了監察室網絡。
這場通緝在他看來實在太荒唐！
謀殺大将？背叛人類？！
顧慎前幾天還在蟬翼城道場召開講座，因爲他的緣故，西北邊陲有許多的年輕俊彥都來到了此地！
“衛誠大人，是緊急自發程序。”
監察室負責人聲音沙啞，神情蒼白：“【深海】擁有‘傘之防線’的自主反擊權，當它判定邊陲巨壁可能遭遇源質侵襲的時刻，可以自行調動防線火力進行攻擊。”
在西北邊陲的要地，【深海】掌握的權限已經很小了。
原因很簡單。
比起【深海】，銀狐更願意相信他手底下的那些将領……但有些權限總還是要贈予的，畢竟如今五洲的每一個角落，都被精神網絡所覆蓋，想要搭建傘之防線，就必須賜予這最底層的權限。在當初看來，這所謂的‘自主反擊權’不算什麽，畢竟從【舊世界】抵達蟬翼城巨壁的，就隻有可能是源質風暴和外族人。
誰都沒想到這權限在今日會被如此觸發。
“停止！”
衛誠以精神力接入蟬翼城的主系統網絡之中，他憤怒對【深海】下達指令：“我以蟬翼城臨時駐守者的身份命令你，現在停止青銀火炮的攻擊！”
“抱歉。您的權限不夠。”
直至此刻，【深海】的聲音依舊平靜：“權限賜予協議中明确規定，當正式駐守者遭遇‘意外’之時，主系統隻聽從更高層次的權限指令，爲了防止背叛，以及霍亂……我需要最高席給出‘制止’的命令，才會終結此次行動。”
“你說什麽？！”
衛誠在空中飛掠的身影僵住。
深海的聲音再度響起。
“衛誠先生，特别提醒，您剛剛的行爲算是間接幫助‘背叛者’，這已經逾越了聯邦律法的界限。請不要再次下達制止命令，主系統正在升級，這次升級将重點審視疑似‘背叛者’的存在。”
衛誠的臉色十分難看。
他還想再說點什麽，再做點什麽，但一切都已經晚了。
數之不清的浮空闆緩慢打開，青銀炮彈完成裝載，這一切發生的速度太快，通緝下達之後不到三十秒，轟鳴聲音便在巨壁之外響起，【深海】屏蔽了來自舊世界的雜音，于是在監察室衆人的視野之中，整座世界都在一刹那變得寂靜。
數百朵青銀炮彈在虛空之中炸開。
青燦的光火将冰山折射而來的熾熱輝光盡數吞滅。
……
……
看到浮空闆開始調轉的那一刻，顧慎便意識到了危險。
一股強烈的不安預兆在心頭湧現。
他連忙以精神力接入駕駛室，向上攀升，然後在空中倒轉了一百八十度，源能艇底部朝上完成了攀升和回轉，向着遠離傘之防線的方向疾馳而去……即便他的反應速度很快，但青銀炮彈的齊射還是降臨了。
“轟隆隆隆！”
璀璨青芒在傘之防線的巨壁之前閃爍了一秒。
像是無數星辰在眨眼。
下一刻。
它們便齊刷刷來到了源能艇的尾部。
顧慎和白袖雙腳踩在地面，整個人身子倒懸，火靈和雷界行者同時出現在源能艇的尾部，兩座領域撐開，青銀炮彈的轟擊力度極其強大，因爲從設計之初，它是被用來抵禦“源質風暴”的。
北洲研究所的那些學者從沒想過，這上千枚青銀重炮會被用來轟殺人類。
在【冰海遺迹】的時候，兩艘源能艇交叉火力，保證火力全開的情況之下，可以穩定對“紅影”進行壓制，人類世界目前最高等級的科技，可以輕松完成對絕大部分封号的碾壓。
這些青銀重炮的第一輪齊射，便足以殺死九成的封号超凡。
但顧慎和白袖，不在這九成的範圍之中。
小袖子神情變得很是難看，他不敢相信蟬翼城軍方居然就這麽對自己開炮了……内陸到底是發生了什麽？雖然臨近陸地，但此刻【深海】的精神網絡鏈接依舊處于徹底斷開狀态，他根本就沒有辦法和内陸取得聯系。
“他們瘋了……”
白袖喃喃開口。
而一旁的顧慎，神情十分平靜。
“他們沒瘋。”
顧慎戲谑地笑了笑，笑聲裏滿是譏諷：“是【深海】瘋了。”
……
……
青銀重炮第一輪齊射之後，傘之防線的折光被強大的火力直接撕裂。
衛誠趕到了巨壁之上。
他神情緊張地望着重炮射落的方向……
雪花翻飛，逆光之處，隐約可見一道模糊的影子正在逃竄，向着遠離傘之防線的方向疾馳而去。
那模糊的影子。
就是來時的黑銀飛艇！
看到顧慎無恙，衛誠心底小小的松了口氣，但下一秒他就意識到，這個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巨壁之上還有許多巡守哨兵。
但凡臨近邊緣地界的超凡者，此刻都向傘之防線的所在之處投去目光……
他們很關心剛剛的那輪炮擊，取得了怎樣的成果。
其中有很多人是和衛誠一樣，因爲和顧慎有所接觸，所以相信這中間一定存在着誤會。
他們希望顧慎安然無恙，誤會可以就此解除。
可總會有一部分人。
他們不這麽認爲……
這個世界上的顔色，不隻是黑色和白色，這個世界上的人，也不隻是好人和壞人。
對于這段時間在蟬翼城駐守，實實在在與顧慎接觸過的超凡者……他們心中有一個“先入爲主”的念頭。
顧慎是好人，這是誤會。
可還有很多人，他們沒和顧慎相處過。
七年前，他們聽說過顧慎的名字。
不久前，他們觀看了顧慎和賈唯的戰鬥……
除此之外，他們的人生便和“顧慎”這個名字，再沒有任何關聯。
三大軍團的任務，絕大多數都是由【深海】直接發布，【深海】在這些年來處理了三座邊陲之地的數百萬上千萬宗超凡案卷，每一件都提供了極大的幫助，對北洲軍團裏的很多人而言，【深海】就是他們的第三隻眼睛，第三條手臂。
他們信任【深海】，就猶如信任自己的大腦。
所以通緝令下達的那一刻。
他們震驚，他們錯愕，然後……他們接受。
因爲【深海】給出的，不隻是通緝的預告，還有通緝的證據。
随着青銀炮擊的發動，一段影像被上傳到了深水區中。
那是發生在銀狐源能艇之中的對話。
“顧慎，你要殺我？！”
白蜥大将尖銳憤怒的顫抖聲音在源能艇中回蕩。
顧慎冰冷地與他對視。
然後回應白蜥的。
就隻有無盡的熾火。
這是一段無比清晰而且完整的影像……上傳之後迅速發酵，深水區的每一位超凡者都接受到了【深海】的推送，這段影像成爲了點燃輿論火藥桶的引線。
關于顧慎叛逃的消息，短短片刻便傳得沸沸揚揚。
作爲蟬翼城駐守者的衛誠，精神海瞬間接收到了數百條消息。
東洲艦隊最先抵達。
顧南風直接撥通衛誠的精神鏈接，直截了當開口：“放開傘之防線的權限，我要率領艦隊直接進入【舊世界】。”
“這不合規矩。”
衛誠很難辦，鑄雪大公給的建議就是穩住蟬翼城。
一旦開了口子，後面就難不住了。
“你應該也知道吧，所謂的通緝令根本就是扯淡！”
顧南風冷冷道：“我們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麽，顧慎也一樣不知道裏面發生了什麽……炮擊之後，顧慎隻能向【舊世界】深處轉移，我必須要把他帶回來。”
“我明白……”
衛誠頭疼開口：“你率隊北上了，其他人怎麽辦？”
“你知道現在有多少源能艇正在北上嗎？”
顧南風沉聲道：“比【冰海遺迹】的艦船數量還多！你能攔得住麽？如果要塞注定要開口，那麽就一定要讓我先走！别忘了，我的老師就在【舊世界】！”
鏽骨大将就在【舊世界】的虛空之中，而且是和白蜥一同前去的。
顧南風看似冷靜。
但其實他也着急——
那段影像之中，隻有白蜥沒有鏽骨，如果白蜥遭遇了不測，那麽鏽骨呢？
自己的老師在哪裏？！
“我……明白了。”
衛誠深吸一口氣，道：“我這就打開權限。”
傘之防線吹來凜冽寒風。
東洲飛艇艦隊掠過天頂，顧南風眯眼望着那些青銀炮彈炸裂的碎片，雷界行者和人形熾火抗住了這次轟擊，此刻虛空之中還彌漫着濃郁的強邏輯火藥氣息。
就當艦隊即将跨越傘之防線時，顧南風心湖忽然收到了一道熟悉的女子聲音。
“南風，是我。”
這是孟西洲的聲音。
顧南風回頭望去，第二位抵達蟬翼城的，便是光明城的雲船艦隊，由神女孟西洲率領。
一旦離開傘之防線，便不會再有如此穩定的精神網絡鏈接……
于是在即将駛出防線的這數十秒，兩人進行了短暫的鏈接會面。
顧南風隔着屏幕與孟西洲對視。
孟西洲的目光一如既往地澄澈。
隔着屏幕對視僅僅一秒，顧南風便想起了與她相處的那些往事，這些過往一幕幕翻轉，最終他記得最清楚的一幕，反而是在紅湖地底，禁忌書樓中的畫面。
“……抱歉，這次我就不等你了。”
顧南風輕聲道：“我先行一步。”
孟西洲還想開口說些什麽，精神鏈接便就此斷開。
東洲的飛艇逆着硝煙和強光，撞入蟬翼城防線之外的【舊世界】中，地平線盡頭隻剩下一輪雪白到晃眼刺目的“太陽”，那是冰山折射而出的虛假輝光，雖然看上去隆重盛大，但實際上卻是寒冷徹骨。
……
……
“【深海】瘋了？”
黑銀飛艇重新調轉回來，恢複了平穩。
白袖神情複雜。
剛剛的青銀炮擊，直接擊碎了他想返回陸地的念頭。
“我本以爲，殺掉‘白蜥’，可以讓我們變得安全……可我錯了。”
顧慎低聲道：“殺掉‘白蜥’，我們隻會變得更危險。”
這次相遇，的确是【深海】刻意的安排。
但這次安排的最終目的，卻不是爲了讓自己救下白蜥。
【深海】從一開始所想的，就是讓自己殺死白蜥，想要調動北洲内部的矛盾，就需要借助一個足夠有影響力的事件……還有什麽是比大将被殺死更加嚴重，更加容易挑撥情緒的大事件呢？
“深海和我的那場對話，看起來是在引導我猜測‘鏽骨’的身份。”
“但其實，它是在爲‘自殺’做準備。”
顧慎輕歎一聲：“它從一開始就沒想過活。”
“隻是你殺人殺得很完美。”白袖皺眉道：“在這種情況下被殺死，連精神都無法傳遞回去……這裏還是【舊世界】，它又能得到什麽？”
“這就是誤區所在。”
顧慎沉默了片刻。
他望向自己逃亡之前的方向，傘之防線已經化爲了一張小小的蛛網，閃爍的輝光在漆黑虛空之中輕微不可細見。
“你，我，我們……所有人都認爲，【深海】是人類的工具，它被創造下來之後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需要按照權限和規矩行事。所以【深海】不可能做出違背權限的‘法外之事’。”
白袖皺起眉頭，沉默不語。
“黑與白之間，有模糊的灰色。總有些事情，是權限所無法明确界定的。”
顧慎忽然問了一個看似與這無關的問題：“在凡俗社會中，倘若有一個瘋子，失心瘋攻擊無辜者，深海是否有權予以制止？”
“……有。”
白袖記得安全委員會中的相關規定，他喃喃道：“如果情況特别嚴重，深海在能力範圍之内，甚至可以進行緊急幹預。”
這是人類賦予深海的權力。
本意是讓人類的生活更加美好，穩定，和平。
顧慎繼續問：“那麽在他成爲瘋子之前，深海預測到了他即将成爲瘋子，它是否有權制止？是否有權緊急幹預？”
“……”
白袖沉默了。
他忽然明白了顧慎的意思。
“白蜥這件事情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誘餌，而且還是我不得不上鈎的那種。它隻需要按照既定的軌迹推進……我就一定會殺死白蜥，至于證據，連劇本都是它寫好的，哪裏還需要【舊世界】傳回？”
顧慎自嘲地笑了笑：“蟬翼城的邊陲都已經對我開炮了，【深海】一定掏出了足夠重磅的證據，如果我猜得沒錯，大概率是‘背叛人類罪’這種頂級罪名，說不定還有‘SSS級’的通緝等級。”
看到白袖沉默的眼神。
顧慎笑着問道：“怎麽，覺得荒唐？”
“的确很荒唐。”
白袖聲音沙啞，道：“我沒想到……有一天你會被打上背叛人類罪。”
“是件好事，也算是走上前輩的路了。”
顧慎開了一個隻有自己能聽懂的玩笑。
他搖了搖頭，旋即正色道：“但很可惜，【深海】算錯了一點，它的确可以給我安上天大的罪名，但這份罪名這麽大……它當真能按在我的頭上嗎？”
如今的古文會，和當年情況可不同。
顧慎背後真真切切得到了兩位神座的相助……
如果【深海】要通緝自己。
東洲和北洲可不會就這麽慣着它！
隻是從蟬翼城開炮這件事情，可以推斷出一個很重要的消息……
白術和女皇陛下，目前極有可能被隔絕在這起“事件”之外。但這畢竟是兩位神座，即便【深海】有天大的手段，也不可能将他們一直屏蔽在外，這兩位就是顧慎最大的底氣。
“小袖子，我如今背負罪名……但你不一樣。”
顧慎低聲道：“背叛人類罪這種東西，可不是随随便便栽贓陷害的，深海極大概率隻将它按在了我一人的頭上。”
白袖神情凝重起來。
“比起等待神座出手……我想要自己做點什麽。”
顧慎深吸一口氣，道：“我需要你幫我。”
……
……
（剛剛那句打多了。不是故意這麽斷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