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之中,一青一白兩道身影對峙而立。
“掌握了本源之後……直覺也會變得敏銳麽?”
白蜥歎了口氣,笑道:“既然你看出來了不對,那麽應該在蟬翼城就說出來。那裏有很多人。”
他并沒有解釋自己究竟是誰。
但這已經算是承認鏽骨的判斷正确。
“人多并不是好事,涉及本源的戰鬥,他們幫不上忙。”
鏽骨眯起雙眼。
最開始,他隻是覺察到了白蜥的不對,并不能确定其真實戰力。
所以他不敢賭。
如果眼前的男人,擁有着和自己一樣的本源之力,一旦發生戰鬥……那麽整座蟬翼城都會被夷爲平地。
這也是他爲什麽和衛誠交代那些話,迫不及待要拉着白蜥進入【舊世界】虛空的原因。
他不僅不敢戳穿。
而且還不敢讓白蜥在蟬翼城久留——
剛剛的交手,完全印證了鏽骨的判斷,眼前之人,不僅僅擁有着白蜥的身份,而且還擁有着最關鍵的本源之力!
“白蜥的生命力僅次于神座,他的細胞活性是比不死者還要強大數十倍。隻是他有一個緻命的缺點,他的靈魂強度不夠。”
在鏽骨口中所謂的緻命缺點。
其實放在其他封号超凡來看,也根本算不上短闆。
三位大将,都是各方面接近完美的存在……他們之間的長短優劣,隻在彼此交鋒,各項數值都拉滿的情況下,才會有所顯現。
隻有抵達極緻,才能看到那細微的差距。
白蜥的肉身接近“神座”,可他的靈魂強度卻是三大将中相對最弱的。
“想在北洲掠奪大将肉身,即便女皇陛下久居閣樓……也絕無可能。”
鏽骨知道,女皇精通命運占蔔之術。
北洲陸地内發生的一切。
都在陛下的掌控之中。
陛下是神,可陛下也會有遺漏,有錯算……
目前來看,白蜥“換人”這件事情,并不在陛下的掌控之中,做出這等陰謀的幕後者心思可謂是陰險狡詐至極。
“所以,隻能在北洲之外。”
鏽骨沉聲道:“思前想後,我隻想到了一種可能。”
“哦?說來聽聽。”
白蜥氣定神閑,絲毫不慌,甚至還面帶笑意。
“多魯河。”
鏽骨輕輕吐出了三個字,極其笃定地給出了答案:“這場陰謀,是在多魯河發生的。”
白蜥臉上的笑意緩緩消失了。
他問道:“爲什麽?”
“王不見王,将不見将。陛下在閣樓内久居避世,北洲三座邊陲分别交給三位大将管理處置。”
鏽骨道:“平日裏大将級别的軍團最高領袖,彼此不會見面……但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前往中央城觐見。我仔細想了想,從多魯河災境事發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你了。”
“這不算什麽證據。”
白蜥搖了搖頭,道:“大将有太多事情要忙。”
“不錯,這的确不算證據。”
鏽骨平靜道:“而且你将第三軍團的事務處理地十分妥當,所以我更沒有辦法從這一點證明你是赝品,是虛假的。”
“隻是……你當真做得完美無缺麽?多魯河任務,你孤身一人完成了災境深處的黑河探索,帶回了大量的重磅信息,随後組織軍團精銳,開啓了‘重啓任務’。”
“那次任務,北洲遭遇了‘旅者’。”
“也是那次任務……陛下的熔爐收獲了新生的‘火種’。”
白蜥笑了:“你懷疑這些都是我做的?我有這麽大的能耐,能夠瞞着女皇做出這麽多的事情麽?”
“你當然沒有。”
鏽骨譏諷道:“所以你不止一個人。你的背後還有其他人,就在最高席,是光明,還是清胧?又或者是看似投誠實則動機不純的風暴?”
“……”
虛空之中迎來漫長的沉默。
白蜥并沒有回答鏽骨的問題,他反而主動抛出了一個問題:“你說了很多,我隻有一個問題。如果我不是白蜥,那麽我是誰?”
鏽骨怔了怔。
他不知該如何回答。
判定眼前之人,不是白蜥,源自于他的直覺。
可是……
他沒有證據。
剛剛所說的一切,都隻是基于猜想。
“你是誰,這不重要。”
鏽骨開口,說到一半聲音便戛然而止:“我隻要在這裏殺了你……”
他意識到了問題的所在。
如果他無法證明眼前之人是白蜥,那麽他在這裏出手,殺死白蜥,該怎麽向陛下交代?
“看。我是誰很重要。”
白蜥輕聲道:“在北洲這麽一個地方,處處遵守律法,事事講究規矩,隻要你需要向女皇彙報,那麽查明‘白蜥’究竟遭遇了什麽,便是無比重要的事情,你繞不過。”
“陛下不是傻子。”
鏽骨冷冷開口:“我所做的事情,是爲了北洲的安危,她定會理解我。”
“是麽?即便殘殺大将,她也會理解你麽……”
白蜥笑了:“四十年前,你曾是光明城麾下最忠誠的信徒,你曾是神殿最親密無間的夥伴,即便離開西洲,你依舊和光明城有書信往來,最得意的弟子顧南風,也是因爲你的引薦,才與孟西洲相識。北洲三位大将,看似風光無限,但實際功高震主,執掌本源之後被分駐到三座邊陲,平日裏不得碰面,這是爲什麽,你心裏不清楚嗎?退一萬步,三大将中,隻有你接受了最多次數的背景調查,如果林氏對你如此信任,何至于此?”
這一句話,猶如利箭。
鏽骨握劍的手輕輕顫抖了一下。
皇帝與臣子之間,哪有絕對的信任?
林氏對他的信任……到底到哪種程度,他也不清楚。
白蜥看到這,展開雙臂,認真說道:“如果你想殺我,你現在就可以動手。你殺不殺得掉我,另外一說,但這一幕一定會被後來者看見……”
至于後來者是誰,則不必多說。
顧南風看到師父鏽骨和白蜥對決,一定會加入這場戰鬥。
因此,西洲的雲船也會介入戰鬥。
不管最終結果如何,如果這些畫面,傳到中央城,林氏對鏽骨的信任,依舊不會有絲毫動搖麽?
“蟬翼城的事情,鬧得很大。”
鏽骨深深吐出一口氣,他的心湖已經不再平靜和堅決,但殺意已起,便不會平息。
他死死盯着眼前的男人:“要不了多久,陛下也會趕來。”
“我們可以賭一把。”
白蜥依舊保持着展開雙臂的姿勢,道:“你可以賭林蕾親自北上,處理【舊世界】的麻煩,如此一來,所有的真相和誤解都會破碎。可如果賭輸了,你該怎麽收場?”
微微停頓。
“或許,你可以問問自己。”
白蜥伸出手指,點了點自己眉心,認真說道:“倘若林蕾真的這麽厲害,我又怎麽會有機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奪取大将肉身。
并且以第三軍團最高領袖的身份,統領一整座邊陲數年。
“所以,賭麽?”
白蜥的聲音,在虛空之中回蕩。
“……”
鏽骨額頭滲出了汗水。
神不是萬能的,神也會犯錯。
他沉默了很久。
而這種時候的沉默,就是最好的答複。
“你不出劍是正确的,因爲林蕾降臨蟬翼城的可能性是零。或許她的使徒阿旒爾會抵達要塞,但相信我……沒有神臨的使徒,就隻不過是一個稍強一些的封号,如果沒法動用本源,在你我面前,就隻不過是蝼蟻。”
鏽骨被這句話的信息量震驚了。
“……阿旒爾,沒法動用‘神臨’?”
使徒隻要佩戴紋章信物,随時随地,都可以進行神臨。
神座隻需要一縷意志發動。
那麽信物就會作爲橋梁,将龐大的權柄本源,傳送出去。根據使徒體質和實力強弱的不同,神臨的時間也會有所不同。
無法動用神臨,隻有一種可能。
神座的意志,無法傳遞到紋章信物之上。
北洲最艱難的時候,便是女皇獨自一人幽居在閣樓中的那段年歲,中央城随時面臨着熔爐燃料燃盡,墜落地底的風險,可即便是在那段時間,阿旒爾依舊擁有着“神臨”的權限,女皇支撐熔爐再艱難,也能分出一縷意念,送出權柄本源。
到底是什麽情況,會讓女皇連一縷意念都分不出?
“這世界上的色彩不僅僅隻有黑和白,事情也不僅僅是對和錯。你的戰友同袍‘白蜥’雖然不在了,但我能做到的,比當年的‘白蜥’更多。”
舒展雙臂的男人緩緩說道:“第三軍團這幾年空前的強盛,正北邊陲也前所未有的安甯,既然這一切都很好,你又何必在意我是誰,我在做的事情……是爲北洲好,是爲人類好。殺了我,對你沒有好處,對其他人也沒有好處。”
鏽骨直視着那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他隻有沉默。
虛空之中寂靜地讓人心寒。
白蜥笑了:“所以,現在你還要殺我麽?”
“呼……”
鏽骨長長吐出一口氣,就在剛剛的幾分鍾,他經曆了人生最難忘的一場對話。
此刻握着鐵劍的那隻手,已經不再顫抖。
“現在……”
鏽骨凝視着白蜥的雙眼,他有些悲哀地開口:“我大概知道你是什麽東西了。”
“……?”
白蜥微微皺眉,這個回答和他預想中的不太一樣。
“你可能不記得了,很多年前我還見過你……在第二次主系統升級之前,你還隻是一堆破爛電線,堆在地上狗屁不是,我問什麽你答什麽。”
鏽骨笑了笑,道:“你還真是長本事了啊,嫌棄虛拟雲盤裏活得不夠盡興,跑到現實世界來體驗生活?”
這次輪到白蜥沉默了。
轟!
鐵劍忽然暴怒轟鳴。
“你哪來的臉,問我要不要殺你?”
鏽骨滿面猙獰,他的怒吼聲音将虛空灌滿,這一次的青銅劍氣長達千米,氣沖鬥牛!
“老子殺的就是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