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狠擰了顧慎一把。
褚靈這才解氣。
顧慎表面上看似愁眉苦臉,但其實心底卻是感到了一陣釋然……褚靈在内陸等了自己五年多,就算再怎麽善解人意,心中也一定有怨念。
借着這個機會讓她發洩一下也挺好。
如果她一直理性,反而說明神祠山的降生是失敗的,她如今壽命雖短,可卻是實實在在的肉身凡胎,有喜怒哀樂。
捏得越疼,顧慎越開心。
褚靈狠狠捏完之後,心底舒服了許多,同時也感到了疑惑。
顧慎明明好好的,自己怎麽就感到揪心,怎麽就感到生氣了……
她看到顧慎眼底的笑意之後,頓時明白了一切。
在不知不覺間。
她已經習慣了把自己當做一個人類。
而這些情緒,這些反應,也都是人類才會擁有的,才會做出的。
感性會讓一個人變得愚鈍,數秒之後,褚靈才意識到真正的問題。
“熔煉火種本是造化……怎麽會動用【倒流】呢?”
“等等。”
她還是很快就猜出了真相:“冥王火種有問題?”
“嗯……火種内蘊大量不祥和災厄,我剛剛才和它們幹了一架。”
顧慎風輕雲淡傳音道:“如果我真把它熔煉了,未必是好事,這幾天你們出門都得小心點,喝涼水可能都塞牙……好了,表現正常點,别讓他們倆看出端倪來。”
褚靈眼神複雜,無言以對。
自己的降生,真不知道是好是壞,如果放在以前,她可不會被情緒左右,聯合這些信息,一瞬間就能猜到答案——
“小顧,你回去的消息還無人知曉,需要我通知大家嗎?”
宋慈忽然開口。
他離開内陵之時,就在想着此事。
“現在還不是時候。”
顧慎把自己的想法說了一下。
宋慈雖然不善布局謀略,但也不是傻子,他知曉顧慎的消息,不可随意透露。
在鬥戰神域内靜坐六年。
他已經可以做到以“心流”狀态極靜修行,這種事情,自然不會魯莽決斷。
顧慎一說,他立刻就明白了。
“可惜……”
宋慈感慨道:“這些年,有不少人來陵園裏看過我,他們都安慰我,生怕我失去理智,就這麽殺出陵園,做一些蠢事。”
“你想說,大家都很挂念我?”
“我想說……這些人都還以爲你死了,隻有我知道你還活着。”宋慈露出潔白牙齒:“這感覺真爽。”
三人紛紛沉默。
顧慎認真說道:“鹦集,你的演技我很不放心啊,要不再委屈你一段時間,繼續在陵園裏待着吧?”
宋慈:“???”
……
……
顧慎當然不會把宋慈重新扔回陵園。
這家夥爲了見上自己一面,已經在鬥戰神域裏等了太久,太久。
夫人也好,南槿師姐也好,都在等他。
隻不過這家夥的演技實在堪憂,顧慎可不敢讓宋慈在長野裏久待,别的不說,顧南風和宮紫這種機敏之人,很容易看出端倪,時間再長一些,自己“活着”的消息或許就滿城皆知了。
雖然宋慈對天發誓絕不露餡。
但有些事情,不是發誓就有用了。
那些聰明人套起話來有八百個心眼,宋慈他鐵定招架不住……
不過對于宋慈,顧慎已有安排。
片刻之後,幾人穿過雪禁城街巷,來到了一座偏僻的小院,六年前這裏一片清淨,好幾座墅院連在一起,可如今這裏已經有了些許荒廢之意。
春雨,潛龍,風來。
這三座墅院連在一起,因爲太久沒有住人,已經閑置荒廢,顧家少主很任性地這一塊地圈了起來,即便不住,也不讓外人踏入,就這麽嚴密地保護了起來。
宋慈和小滿皆是神情茫然,他們并不理解這座小院對顧慎的意義。
褚靈輕聲道:“這六年裏,他時常會來打掃……算算時候,應該快要到了。”
宋慈和小滿神情更加困惑了。
他們不知道褚靈口中的“他”,指的是誰。
“先入院吧。”
顧慎看着熟悉的庭院,眼神露出一抹懷念,他輕輕伸出手掌,推開鐵門,坐在自己常坐的位置上,捧起一本紙書。
陽光斑駁灑落,庭院很幹淨,當年的盆栽綠植,都擺放在原先的位置上。
六年過去,應是物是人非。
偏偏此地依舊。
正當宋慈,顧小滿四處打量這座小院之時,門外傳來了腳步,而後腳步停滞一刹,緊接着加快。
有人猛地推開了小院。
顧慎微微放下書頁,望着那站在春雨觀門前的身影,他神情平靜地伸手指了一處身旁的藤木躺椅,與當年一模一樣,語氣也無比平靜。
“來了,坐啊。”
這一刻的春雨觀靜地落針可聞。
沈離怔怔看着眼前的景象。
顧小滿順着聲音回頭,驚喜出聲:“沈離師父?!”
時間已經過去了太久。
她已然忘了,當年桑洲窟,她收了所有人的禮物,卻獨獨不願意叫沈離一聲師父。
往事回憶,洶湧而來。
沈離眼眶一下子紅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畫面,直到顧小滿一下子撲到了他的懷中,他才意識到……這一切是真的。
“顧慎……”
“你沒死?”
“你還活着?!”
小鐵人的目光死死凝聚在顧慎身上,春雨觀的天光垂降,也恰好落在那個位置,這一幕太過夢幻,他不敢挪動目光,生怕這座庭院重新回歸冰冷寂靜的模樣。
披着神隐黑袍的顧慎,眼中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
“對……我還活着。”
顧慎伸出一隻手指,豎在唇前,輕輕噓了一聲。
“不要聲張。”
……
……
顧慎并不準備把自己的死訊對外公布,但他也很清楚,這消息也不可能瞞過所有人。
他接下來要在五洲行走,總有人要知道真相。
這種事情,再怎麽瞞也瞞不住。
至少自己麾下的那兩位【使徒】,要不了多久,就能感應到異樣。
雖然自己沒有正式熔煉冥火,但畢竟回歸内陸了。
隻要慕晚秋和沈離嘗試動用【權柄之力】,便會發現那原本封鎖的精神鏈接,重新恢複正常……到那時候,他們自然也就知道,自己其實還活着。
所以顧慎離開陵園,便直接來到春雨觀,坐等沈離前來。
他很清楚,小鐵人和慕晚秋,自己是瞞不了的。
不如趁早“相認”。
正好接下來他要做的一些事情,也需要借着這兩位【使徒】的手腕,來展開。
春雨觀的相逢,并沒有多麽潸然淚下,多年未見的故人,往往就隻需要一盞茶,就能恢複熟絡。
沈離在顧慎身旁的藤椅坐下,慢慢聽着顧慎說這幾年來的遭逢。
他其實對冰海發生的事情一直有執念。
調查組中最拼命的也是他。
可如今,他一下子就不在乎了。
其實他真正在意的就是結果。
看到顧慎活着,冰海發生的那些事情,還重要嗎?
不重要了。
“好了……差不多就是這些。”
顧慎用了不到二十分鍾,簡單解釋了自己還活着的消息,然後他凝視着眼前褪去青澀之氣的沈離,笑着開口:“恭喜你啊,當上了第四審判官。”
他早就從褚靈那裏得知沈離這幾年來的經曆了。
桑洲窟任務結束之後,沈離加入了白家家主組織的調查組中,這幾年不斷奔波,調查桑洲窟的真相……隻不過桑洲窟沉淪破碎,真相也無從追查,最終調查組不了了之。
小鐵人再怎麽不甘心,也隻能就此作罷。
他的【食鐵之徒】,在顧慎幫助之下完成了進化,凝聚出了人形領域。
這五年多,沈離也沒有出現精神失控的情況。
他靠着顧慎的“福蔭”,一路修行,在四階橫行,擊敗無數敵手……
沈離如今已是三所之中赫赫有名的強者。
就在不久之前,他的老師宣布退位,将“第四審判官”的頭銜讓給他。
“接下來這段時間,你不能在長野待了。”
顧慎柔聲道:“長野調查組的那些人太了解你了,你和他們一接觸,他們就能猜到真相……”
沈離還沒從喜悅之中反應過來。
他詫異地看着顧慎:“等等,你不準備把消息放出去?”
小鐵人這幾年成長了許多。
他與顧慎目光對視一瞬,立刻心領神會……不再多問。
……
……
關于宋慈的妙用,就是帶着沈離離開長野,兩人一起返回大都。
顧慎叮囑一番之後。
宋沈二人便結伴出發,離開長野。
在離開初始号的返程路上,顧慎便在思考自己返回東洲之後要做的事情……
見完白術之後。
他的思路便無比清晰。
此次返回東洲,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熔煉冥火。
倒流之後,基本可以确定,直接登基神位的可能性爲零。
一步登天,成就冥王的念頭,暫時可以擱淺放下。
在查清楚當年冥王犯下的罪孽之前,顧慎不準備進行“冥王火種”的熔煉。
如今五洲的局勢,前所未有的混亂。
五片大洲俱是處于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緊繃狀态。
兩大聯盟肅清陣營。
風暴教會在來回搖擺之中,被迫加入中央城和長野,局勢看似分割清晰,但其實有諸多疑點,尚未處理。
七神坐于至高席上,高屋建瓴,落子總要顧全大局。
有些瑣事,他們看不見,即便看見了,也不好親自動手鏟除。
這種事情,反而适合顧慎此刻的“身份”。
他是隐于黑暗中的亡者,更是默默提線的掌棋人,清剿頑瘤,暗查矛盾,沒有人比現在的顧慎更适合處理“合流”陣營下的瑣碎盲點……
隻是在正式行動之前,顧慎決定帶着褚靈和小滿,以普通人的身份,看看雪禁城到底是什麽模樣。
他虧欠褚靈一次圓滿的新生。
也虧欠顧小滿一座完整的雪禁城。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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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