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走。”
這四字在雲端之上蕩開。
紅龍目不轉睛地盯着眼前的雷光古将，雙手手掌輕輕壓在刀柄之上，他并沒有出手的意思，而是在給出通知之後，很有耐心地等待着白袖的回應。
白袖給出的回應很簡單——
“啪嗒！”
【雷界行者】的巍峨神軀瞬間緊繃，接着就是毫無預兆的出手，伴随着晴空之上一道輕微炸響，雷身直掠百米，瞬間欺入紅龍身前。
巨大手掌閃爍雷光，就要按在紅龍鬥篷翻滾遮掩的胸口位置！
“滋啦——”
雙手按刀的紅龍，寸步未退，他拔刀速度極快，左手将短刀拔離出鞘，豎斬成線，一道猩紅長光劃過天宇！
雷界行者的小臂就此斷裂！
炸雷磅礴。
下一刻雪白光華翻湧，雷界行者捂住小臂位置，輕踏虛空，止身後退，連踩數步之後，兩人重新拉開距離，元素化的神形不會被真正砍碎手臂，數秒之後，小臂恢複如初。
“我說了……我不是來找你打架的。”
紅龍緩緩将短刀插回鞘内，他神情淡然，絲毫沒有動怒：“更何況，你覺得打赢我，就能改變什麽嗎？”
坐在林木之中的白袖皺起眉頭。
“……”
紅龍望向陸地方向。
他悠悠說道：“東洲的計劃挺好，那些裝甲貨車，應該就是這次的任務‘載具’了吧？”
不等白袖開口。
紅龍繼續道：“我可以保證，這個小家夥踏出桑洲窟的第一秒，就會被發現。【雲鏡】權柄無處不在，天空神座的力量，遠遠超乎你的想象，隻要他願意，在五洲範圍之内，沒有他做不到的事情！”
白袖冷冷道：“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不明白……沒關系。”
紅龍平靜道：“重要的是，你想不想明白，願不願意相信我所說的……你們送不走顧小滿。”
“就因爲她是‘酒之主’？”
“是的，就因爲她是‘酒之主’。”
紅龍道：“至于其他人，全都不重要。那些中立者，那些蝼蟻……隻要天空神座願意，【雲鏡】同樣可以将其照得無所遁形，隻不過神從來不會在意地面的那些蝼蟻，所謂的‘積少成多’都是騙人的。在巨大的質差之下，再多的蝼蟻也無法咬死神座上的偉大存在。”
而顧小滿，則不一樣。
她不是蝼蟻，她是酒之火種跨越精神網絡給予“選定”的特殊者。
雖然此刻境界低微，但隻要給她足夠的時間，她未來會成爲七神之一……她可以站在至高之巅！
“東洲有鬥戰，還有冥王。”
白袖深吸一口氣，語氣依舊強硬：“如果天空想出手……我們可以試一試。”
紅龍沉靜了數秒。
他用憐憫悲哀的語氣緩緩說道：“别開玩笑了。”
雲端之上的空氣，也随之沉靜了數秒。
“神戰……你們沒勝算的，不然‘酒之火種’是怎麽回到源之塔的？”
紅龍一字一句道：“我知道白家出了一位了不得的人物，你很驕傲，很自豪。可是那位剛剛晉升的鬥戰神座再天才，能比得過當年的顧長志麽？”
白袖一時無言以對。
“顧長志最巅峰鼎盛之期，都沒有與源之塔争鋒，這是爲何？”
紅龍問道：“你是真的不清楚，還是在裝糊塗？”
中洲，六百年來都是五洲之中的最強者，雙神聯袂，牢牢占據鳌首之位！
而近些年，天空神座登頂。
捧冠者天水先生進行大改，神官制度耀光普澤。
上城誕生出了無數的天才，科技水準更是突飛猛進，當年的圖靈先生也是出身中洲，【深海】的主機網絡就藏在此地……
大量的資源堆積之下，使得中洲成爲唯一的超級大洲。
正是因爲有此等底蘊，天空神座才能在登頂之後，繼續韬光養晦，一直隐藏實力……這麽多年來五洲太平，除了陵園風波，天空幾乎沒有一次展露自己的武力。
世人早就忘記了他的真實實力。
可這也意味着……
沒有人知道，他究竟有多強大。
“至于外界盛傳的東洲有雙神……”
紅龍低眉，繼續笑着問道：“這更是荒誕。且不提冥王那個不祥與災厄之神戰力如何，退一萬步，二十年前被光明打到苟延殘喘逃離五洲的冥王，現在真的還活着麽？爲何這兩年絲毫沒有動靜？前些日子，北洲災境裏的‘冥河’都快被人連根拔起了，都沒有丁點反應？”
“有些真相，大家心裏已經有數，隻是懶得印證。”
“你我都很清楚，一旦開戰，東洲表面上的‘強大’和‘興盛’，瞬間就會被撕裂——”
“所以……别做這種蠢事。”
紅龍溫聲細語說道：“别讓你自己一人的決定，影響到一整座大洲。”
……
……
高空一千米的空氣，十分冰冷。
兩人之間的對峙，更加冰冷——
刀未出鞘。
可場面僵持，随時可能爆發。
“有些真相，隻是懶得印證……”
白袖緩緩開口，然後停頓。
“真的是這樣麽？”
他略有譏諷地開口：“這種話，糊弄糊弄靈智未開的孩子就算了。真相是中洲懶得印證麽，那麽酒之火種到底是怎麽空置出來的？”
此話一出，輪到紅龍無言了。
當年的酒神座狄玖，就是因爲想要親身“印證”鬥戰神座顧長志的生死存活問題，才會遭至滅頂之災。
“如果天空真的強到了這種程度，那麽五洲就不會是五洲……至少顧長志先生沉睡的二十年裏，東洲會成爲‘中洲’的附屬洲。”
白袖笑了笑，“可是容我馬後炮地說上一句，那位被你吹捧上天，幾乎坐穩‘七神第一人’席位的天空神座，似乎對顧長志先生深有忌憚啊，就連試探這種事情，都不敢親自出馬，而是讓替死鬼狄玖上。”
“……”
紅龍面皮微微抽搐了一下。
他無法反駁，因爲這就是事實。
“七神之間，必有一戰。”白袖面無表情道：“如果你覺得我送走顧小滿，會導緻開戰……那麽不妨，就此開戰吧。”
紅龍沒想到白袖态度如此強硬。
他輕歎一聲，道：“何至于此？你以爲神戰是這麽簡單的事情？”
白袖微微皺眉。
“此刻開戰，東洲，北洲，都将陷入不複之地。”
紅龍聲音沙啞道：“白術晉升鬥戰才多久，女皇執掌熔爐又才多久？不管你們能不能勝，這場戰争一旦爆發，最後便沒有赢家……七神之間的戰争，會導緻五洲的支離破碎。”
“一隻蝴蝶閃動翅膀，會導緻整片大洋的風暴。”
“送走顧小滿之後……命運将會掀起毀滅一切的風暴。”
“這，真的是你想看到的嗎？”
白袖怔住了，在東洲情報之中，紅龍并非是一個“悲天憫人”的慈悲者，四神使裏怎麽會有這樣的人，紅龍怎麽會對自己說這些話？
紅龍雙手離開刀柄。
火山灰漂浮在兩人之間，密密麻麻的灰暗之色，填補了天頂的空白。
“仔細想想，你我爲何會在這裏第二次相見？”
“再說一遍……”
“我來這裏，不是爲了打架。”
……
……
【昙曜】核心區。
這座巍峨火山的山脊，極爲坎坷，頗不平整。
數百年前，這裏曾經有過一次火山爆發，熔岩噴吐而出，風霜曆盡，重新堅硬，爲大地覆上了一層新殼，當年的那場天災，使得桑洲窟脫離陸地，成爲一座孤島，并且以每年五百米的方向脫離南洲内陸，逐漸向着冰海沉淪。
終有一日，這座小島會徹底離開陸地。
或許再過上很多年……這裏會重新變成一塊陸地。
“該死，人呢？怎麽還沒到？”
朱雀單腳踩在一塊巨石之上，努力向遠方眺望。
視線一片灰暗，一無所獲。
他的精神力在這裏受到了嚴重的壓制，火山灰濃郁到了極緻，他體内的源質流動都受到了阻礙，撐開領域，才能勉強對抗【昙曜】的山灰特質。
他已經抵達了與紅龍的約定地點。
隻是，隻有自己到了！
紅龍根本就沒有出現——
最糟糕的是，或許是因爲山灰太多，太過密集，連神座大人賜下的【雲鏡】權柄，好像都失效了，他取出鏡子想要聯系紅龍，但是四周雲霧缭繞，每次即将凝聚成型之時，便有一陣山灰飄來，直接将雲霧鏡面吹散。
“是我走錯地方了麽？”
朱雀皺眉：“以紅龍的行事風格，他向來準時準點，現在應該在這附近等我才是……”
現在，他面臨着兩個選擇。
一是直接動身，返回東窟，如今賈唯已經沒有繼續追殺……他是安全的，所以無需與紅龍會和，直接從【昙曜】核心區離開就好。
隻是他内心之中，隐約覺得有哪裏不對。
朱雀望向山灰更濃郁的昙曜深處。
“紅龍不在這裏，是因爲遇到了‘突發情況’麽？”
這座火山，隐含着特殊力量。
山灰可以壓制源質流動……這簡直是聞所未聞的事情，朱雀早就留意到了天頂霧霾的變化，他猜測接下來的“火種試煉”任務，就與這座火山有關。
源之塔絕不會放過這種程度的重要情報。
如此一來。
酒之火種的後續任務，便可以猜出——
大概就是深入昙曜，并且進行調查！
朱雀眼神微微亮起。
“所以……紅龍是獨自一人，深入‘昙曜’進行調查了麽？”
他的第二個選擇，就是踏入【昙曜】核心區！
這個念頭一出，朱雀心中的懷疑便更加濃郁，他可不相信紅龍會找錯路，自己在這裏沒有看到這家夥的身影……隻剩下這種可能了。
“紅龍看上去無欲無求，像是對‘酒之火種’不感興趣，可實際上，他才是最想要火種的人！”
朱雀喃喃道：“無論是桑洲窟本地天才，還是超凡獸潮，其實都不算是重要任務……天水先生一定早就把最重要的信息告訴了他，火種試煉最重要的環節，就是【昙曜】！”
“沒錯……定是如此！”
一番自語，他心中的念頭更加笃定。
朱雀收縮【離火領域】，他雖被賈唯戳中兩槍，受了一些傷，但不算嚴重，此刻這些“山灰”的幹擾，不足以讓他失去行動能力。
他向着【昙曜】核心區走去。
能見度進一步降低，四周漂浮的山灰，開始侵蝕他的領域……
不斷有熾浪撲面而來，行走了十多分鍾，朱雀原先堅定的念頭，忽然産生了一些動搖。
天頂之上，有鳥雀呼叫。
朱雀擡起頭來，看到兩隻漆黑大雀，在覺醒實驗的刺激之下，整座桑洲窟的生靈都産生了超凡變異，這兩隻大雀，原先可能不過巴掌大小，此刻竟是變成三四米之巨，凜冽遨遊于高空之上，就這麽義無反顧地展開雙翼，猛烈撞擊天宇，就此撞入火山山口之中——
連一丁點動靜都沒有生出。
“嘩啦啦啦——”
熱風吹過他的面頰。
一刹的恍惚，讓朱雀猛然清醒，生出警覺。
“我會不會是想太多了？紅龍根本就不在這裏……這種鬼地方，誰會靠近？”
四階頂級的精神直覺告訴他，前面可能有危險。
然而就在此時，朱雀無意間的一瞥，發現了地上殘留的一些破碎灰燼，他蹲下身子，伸出兩根手指，撚起地面上的結晶塵埃。
這是一塊風幹融化的碎石，其中還夾雜着一片猩紅的鬥篷衣角。
四階超凡者的感應能力，以及識别能力，都驚人地準确……朱雀一眼就認出來了地面上這片遺留之物的來曆。
這正是紅龍的衣袍殘留。
“紅龍……還真來過這裏。”
朱雀神情蒼白，眼神變得冷厲起來。
沒想到，自己原先那個堪稱荒誕的猜想竟然是正确的。
紅龍來過【昙曜】核心區。
重新站起身子。
朱雀面無表情地望向火山山口的方向，他一步一步，頂着漫天山灰的阻力，來到了開裂的山口之前。
這座尚未複蘇的火山山口，向外漂浮溢散着滾滾熱浪……對于那些低階的覺醒生靈而言，這裏是人間煉獄，隻要接近，就會被灼燒成灰燼。
可對于掌控着“離火”的朱雀神使而言，這裏的溫度不算炎熱，隻能說是“溫暖過了頭”。
他站在山口，向着内裏望去。
昙曜，昙曜，這座火山正如其名……正處于将醒未醒之際，猶如待開之花，隻是張開了花苞，未曾綻放花蕊，火山内部的光火猶如嬰兒稚童的呼吸，一開一合，一明一暗。
明滅之間，仿佛盛開了一朵血色的，猩紅的花。
朱雀的眼神有些迷離。
他看着火山裂口之内的猩紅紋路，神情變得有些癡迷……
大風鼓蕩。
最終他撐開領域，進行“元素化”，向着火山山口之中跳了進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