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往的百年裏，整座南洲最南的孤島，其實常年處于悶熱潮濕的氣候之中……隻不過随着“源質之海”的異變，冰海寒流北上席卷大陸。
最先遭受寒流影響的就是桑洲窟。
這座小島的氣候，開始變得極端起來……
此刻，S3生活區的上空，飄起了冰冷小雨。
顧慎重新回到了莊先生的墓碑前。
作爲拯救了S3生活區的英雄，這裏的超凡者們，都受到了莊先生的恩惠。
隻不過，沒人知道他的全名……
維亞斯和帕蒂爾靜靜站着，沒敢打擾，他們不知道顧慎要做什麽。
“嗤！”
熾火在雨幕之中點燃。
顧慎緩緩蹲下身子，直視着墓碑上的悼文，他的指尖輕輕觸碰濕潤的泥地，一縷冥火穿透土壤，迅速抵達了“屍骸”所在之處……墓碑地底，埋着一口棺木。
這口棺木，在土壤之中保存地很好，桑洲窟的降雨帶有些許“腐蝕性”，滲透進入泥土，這些年卻沒有将棺木侵蝕一絲一毫，這口棺的表面，好像還紋刻了一些具備精神力量的“古代文字”。
如果隻是在棺外“觀看”，那麽無人可以窺伺内裏的情況。
單單是這些“古文”，便足以讓顧慎心中笃定。
莊先生，中立者，一定和古文會有關……
緊接着，冥火滲透棺木。
厚重的木棺散發出威嚴的精神壓制，這股力量對于其他超凡者，興許還具備威懾作用。
可在“冥火”之前。
連阻攔一秒，都無法做到——
顧慎的精神随着冥火，一同抵達了棺木内部，裏面躺着一具人形的枯灰。
但也僅僅隻是枯灰。
冥王的權柄無法從這蓬灰中感應到一丁點的“生靈氣息”，可能這就真的隻是一些灰燼，甚至在燃燒之前，根本就不具備“生命”。
除此之外。
棺木再沒有任何東西了。
“……”
顧慎瞳孔微微收縮。
他收回冥火，神情有些複雜。
身後的維亞斯和帕蒂爾，覺察到了有些古怪，墓前的沉寂時間實在有些太久了，最終帕蒂爾有些忍不住，先開口詢問：“小顧先生，有什麽問題嗎？”
有。
當然有。
顧慎意味深長地回過頭來，看着滿臉真切的帕蒂爾，以及一頭霧水的維亞斯，他很想說……作爲冥王，剛剛精神力探查的結果真是見鬼了。
莊先生的墓下面沒有莊先生。
有的隻是一蓬灰。
“沒什麽問題……”他沉吟着開口，“隻是我有些好奇，莊先生是怎麽死的？”
“莊先生好像得了很重的病，可能是因爲過度勞累的緣故？”
帕蒂爾回憶道：“總而言之，前幾年的日子十分難熬，大家一起建立起了高牆，還沒過上安穩的日子，莊先生就病倒了。”
“我們去看望他的時候……他的病情已經惡化到了難以醫治的程度，大家照顧了他很久，可最後他還是離開了人間。”
帕蒂爾眼神黯然，聲音低沉沙啞：“再後來，我們遵循遺囑，把屍體進行了‘火化’，最後裝入了棺木，下葬……”
再後來，就沒有後來了。
聽到這，顧慎心底大概就明白了。
不管莊先生現在是否還活着。
至少當年，他是沒有死的。
這位默默爲S3生活區奉獻的“中立者”，九成九是一位高階精神系，這些剛剛覺醒，還沒開始修行的超凡者，怎麽可能能在高階精神系的“夢境”之中洞察真相？
莊先生離開了S3生活區，這才是真相。
線索沒有中斷。
如果莊先生沒死，那麽無論自己的“冥王權柄”多厲害，肯定都沒法從墓碑裏搜刮到有用信息……
沒關系，莊先生在S3高牆内生活過，隻要是活人，就一定能留下點什麽。
一路追查過去，還是有希望找到真相的。
“一路走好。”
顧慎也沉聲開口：“莊先生是一個偉大的人，可以帶我看看他的‘故居’麽？”
“這……”
帕蒂爾看了看維亞斯。
他猶豫片刻，深吸呼一口氣，認真問道：“可以是可以，但你要告訴我，爲什麽對‘莊先生’的事情這麽感興趣？”
對S3生活區而言，莊先生是他們的救命恩人。
至于顧慎。
目前，顧慎還隻是外來者。
即便有“維亞斯”做擔保，他們也無法完全信任這個外來者。
“爲什麽對莊先生的事感興趣？”
顧慎笑了笑，道：“如果我說，我是純粹的‘敬重’，你相信麽？”
帕蒂爾搖頭。
心如白紙的人，在桑洲窟活不過一周。
生活在高牆内，就要把人心想得很壞，在這三年，不是沒出現過“高牆傾塌”的事情，不是因爲超凡生靈的進攻，而是因爲誤信了“極端者”。
“我懷疑‘莊先生’沒有死，我想試一試，能不能找到他。”
顧慎開口之後，帕蒂爾整個人身子如遭雷擊，呆呆怔在原地。
莊先生沒死？
“當然，我想找他，隻是想見一見傳說中的‘中立者’。”顧慎平靜道：“這一點我沒必要撒謊……因爲以我的實力，我如果想對你們做一點什麽，早就做了。”
“……”
帕蒂爾無話可說，因爲顧慎說的是實話。
顧慎一己之力。
完全可以碾壓整座高牆。
S3生活區裏，也有天賦異禀的，能打的好手，隻不過和顧慎比起來，實在差太多了。
這是一個剛剛步入覺醒時代的中小型片區。
沒有資源，沒有引導，沒有好的呼吸法……
就算環境很好，虛空遊蕩着數量可觀的豐盈源質，也沒有太大意義。
更何況，【深海】的覺醒實驗，并不在意超凡者覺醒的能力水準，很多人覺醒的精神系，修行了三年，也隻能做到隔空取物，還隻是攝取與拳頭差不多大小的石塊。
這種戰力，隻是比普通凡俗稍強一些。
但晉升四階的高階超凡者，擁有了“領域”，就不是這些歪瓜裂棗，可以靠數量取勝的了。
如果顧慎願意。
那麽拿出從毒鬼那搜刮來的【鼻煙壺】，隻需要傾倒冥河河毒，不到半天，整座S3生活區的超凡者，就會被全部殺光！
好聽點來說……全部送入淨土。
“是……”
帕蒂爾聲音複雜，“您的确有這個實力。”
強者走到哪，都會赢得尊敬。
“桑洲窟的入界口權限已經開放，要不了多久，外洲的強者會盡數湧來。這三年的‘封閉’已經抵達盡頭了。”
顧慎沒有隐瞞當前局勢。
他對帕蒂爾說道：“這一次的聯合行動，像我一樣擁有‘四階’實力，掌握着‘領域’的超凡者，數量很多……并不是每一個人，都像我一樣，願意對‘牆内住民’給予尊重。”
帕蒂爾眼神浮現出過往的慘象。
雖然桑洲窟被封閉，各個生活區開始修築高牆，抵抗超凡生靈，可這三年……卻恰恰是他過得最舒心的三年，在高牆上值守夜班，點燃【燈籠】，明亮輝光和熾熱燭火，會吓跑那些猛獸。
比猛獸更危險的。
是不畏懼光火的“人”。
“你的意思是……”
帕蒂爾聲音顫抖：“教會……也會回來？”
顧慎吐出兩個字：“或許。”
如果說，高牆裏的人民，對顧慎這種外來者的到來，是陌生，警惕，不敢相信，不願靠近。
那麽對教會，那些曾經支配這裏的“高位者”……他們的心中，就隻剩下恐懼。
表面上，這一次參與桑洲窟任務的，沒有南洲。
但實際上。
南洲早已經将“信仰”植入，他們無需參與，他們無處不在。
“嘩啦！”
顧慎拂袖。
四神使，以及新任光明賜福之子和賈唯的影像，浮現在雨幕之中。
“這是我要面臨的對手。”
顧慎平靜說道：“也是我要尋找‘中立者’的原因……”
他沒有保留，以精神力盡可能模拟出這四人的精神威壓。
僅僅是對視。
帕蒂爾的精神海便繃緊到了極緻。
他咽了一口口水。
這副精神影像中的任何一人，給他的壓迫感，都足以窒息。
就在先前休息的時候，帕蒂爾很興奮地問起了維亞斯的超凡境界，因爲莊先生曾說過，維亞斯是S3生活區中最有天賦，最有實力的天才。
的确。
四十歲，成爲四階，在桑洲窟，已經算是奇迹。
在得知維亞斯是四階的時候，帕蒂爾又興奮地追問起了他和顧慎等人的差距。
于是維亞斯用精神力，讓這個傻小子親身實地的沉浸了一次在F區觀看頂級四階大戰“女皇鳥翼蝶”的戰鬥畫面。
此後帕蒂爾臉上的興奮笑意便徹底消散了……他本以爲，維亞斯的回歸，是S3生活區振作起來的關鍵，可現在他才意識到，這座被遺棄的孤島，再過多少年都無法追趕上與這個世界的差距。
差太多了。
顧慎這種人物，竟然還有敵人。
也就是說，他們随便一人出手，都可以将S3生活區摧毀。
“我可以代表東洲，做出承諾，隻要S3生活區位于東洲駐紮區内，就沒有人會強迫你們信仰任何教派。”
顧慎平靜說道：“我和這些人之間，要展開一場‘較量’，必須分出勝負的那種，如果我輸了，東洲撤離S3生活區，這份承諾就會作廢。至于他們會對你們做什麽，我無法保證……”
維亞斯俯在帕蒂爾耳旁輕輕說了幾句。
他把四神使，以及賜福的身份說了一遍……這些年他駐守基地，對于五洲格局，還是頗爲了解的。
如果這幾位“大人物”接管生活區。
那麽這裏的安甯，一定會被打破！
沉默了片刻。
帕蒂爾深吸一口氣，道：“小顧先生，請跟我來。”
……
……
三人歪歪曲曲，來到一間小屋。
這就是莊先生的屋子。
覺醒實驗開始之後，桑洲窟内的一些“工廠”被迫停轉，幸好當地人已經掌握了技術，但即便如此，還是過了很久才勉強恢複運轉。
最開始，修築高牆的材料，都十分緊張。
更不用說建造漂亮的樓屋，那根本就是癡心妄想。
所以這件屋子十分破舊，是用磚瓦搭建的，不過質量還不錯，這幾年南窟氣候惡劣，時常多變，它依舊挺立，未曾受損。
屋檐黑瓦，在雨幕之中垂灑出串串水珠。
顧慎點燃熾火，緩緩進入屋子之中。
“熾火視野”覆蓋。
他檢查着這裏的每一件物品，同時對這件古舊屋子進行最簡單的精神側寫……屋子外，維亞斯和帕蒂爾都緊張站着。
他們逐漸從“莊先生活着”的震驚之中恢複。
是了。
經顧慎這麽一說，莊先生的死，的确有些蹊跷。
這麽多年，爲何在S3生活區中活躍的人物，就隻有莊先生一人？
就算是維亞斯，也沒見過其他“中立者”。
如果“中立者”是一個組織……那麽他們真正奉行的目标是什麽，除了拯救苦難者，對抗風暴信仰，一定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或許這就是莊先生離開的原因。
屋子裏，顧慎的檢查十分細緻。
因爲過去了三年，而且帕蒂爾等人打掃屋子十分勤快，這裏已經沒有留下毛發，體液之類的基因信息……即便是側寫，能夠看到的影子，也十分淺淡。
“熾火視野”之中。
一道淺淡的，瘦削的身影，忙碌地進出屋子。
按帕蒂爾所說……這屋子修建之初，隻是用來休息，大部分時間莊先生會和他們出去修築高牆，所以顧慎在屋内能看到的“影子”很少。
但很快顧慎發現了一個值得注意的細節。
“莊先生”的影子，會時常坐在一張桌子前。
顧慎循着側寫的軌迹，來到了桌前，認真觀察。
莊先生的影子開燈。
然後取出了一個本子，他在寫着什麽……
日複一日。
這個習慣沒有改變。
直到側寫結束的那一天……莊先生從桌前點燃了火，将本子燒毀……
灰燼翻飛。
側寫結束。
顧慎沉默地看着這一切，他伸出手，想要捕捉曆史縫隙之中的一角灰燼……但很可惜，側寫再精準，終究隻是側寫。
想要窺伺曆史迷霧中的塵埃，是側寫做不到的事情，這種事情，恐怕隻有“執掌命運”的女皇陛下才能做到了。
就在顧慎準備放棄之時。
腦海之中，一縷靈光乍現！
“在這等我。”
對維亞斯甩下一句話後，顧慎快步離開老屋。
不多時，他拎回了亞當。
亞當一臉茫然，被拽了過來，坐在了莊先生曾經久坐的椅子之上。
“看。”
顧慎平靜說道：“用你的眼睛，好好的，仔細的看。”
還有半句話，他本來想說，但是止住了。
“看到什麽，就說什麽！”
這句，對亞當而言，純粹是多餘了。
那隻可以窺伺“命運”的眼睛，會讓他吐露出一切心迹。
“我……”
亞當原先還有些懵，但坐在桌前的那一刻，他的命運之眼瞳孔陡然收縮。
他看到了一張張翻轉的書頁。
“新曆610年1月13日，雨，‘神眷之子’未蘇醒。”
“新曆610年1月14日，雨，‘神眷之子’未蘇醒。”
一頁頁寫滿了記錄。
“新曆639年11月7日，雨，風暴教會開始撤離，源質數量開始增漲，聯邦政府應該是選擇了桑洲窟作爲實驗地，由于‘神眷之子’未蘇醒……中立者決定放棄撤離，準備迎接桑洲窟封閉。”
“……”
“新曆639年11月9日，晴。”
“桑洲窟徹底封閉，南窟S3生活區，大量平民開始變異，【深海】切斷精神鏈接，我和‘組織’的最後聯絡被切斷。”
“最重要的信息沒有傳出。”
“神眷之子出現蘇醒迹象。”
……
……
（PS：這一章修改時間長，所以遲了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