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神祠，褚靈的聲音便在顧慎精神海中響起。
顧慎微微一怔。
“長生術真解？”
那種東西，隻有一部分，似乎意義不大。
“她快要死了。”
這一句話，褚靈說出來的聲音很是平靜，聽上去沒什麽波動。
但其實語氣低沉而快速，仔細聽便會覺察到，這不是毫無情感的AI能發出的聲音。
褚靈不想讓這句話聽起來很悲傷。
“她……李青瓷？”
顧慎這才後知後覺意識到，離開神祠之前，青瓷姑娘的欲言又止，是什麽意思。
“是。”
褚靈道：“長生術的全解，沒有人能拿到……即便是伊恩所拿到的，也隻是殘卷，但即便隻有一個楔子，也好過沒有。當年的伊恩可以憑借一部分‘真解’，活到一百二十歲，那麽拿到一部分真解，或許也可以讓李青瓷的壽命……延長一些。”
停頓。
漫長的停頓。
此刻顧慎坐在顧家接送的專機之上。
他不開口，褚靈也不開口，兩人就這麽保持着沉默，回首望去，神祠山的輪廓已經隐沒在了447公路的大霧之中。
有時候無聲，也會衍生出悲傷的情緒。
所以顧慎率先打破了心湖的死寂。
“你是猜的，還是看到了什麽？”
“在億萬個‘視野’之中，我始終保留着對‘神祠山’的關注，這些日子，李青瓷咳嗽漸多，呼吸漸微，她的生命氣息正在變弱。這些細節，引起了我的注意。”
褚靈道：“李氏的護道者，能夠動用祈願術，他們與其他施術者的不同之處在于……由于曆代傳承的血脈之力，以及‘護道者’身份，他們可以感受到，自己性命什麽時候會迎來終結。”
“這種感知，是流淌在血液裏的‘饋贈’。他們知道自己在‘命運天秤’那裏，還有多少籌碼，還能進行多少交易。”褚靈幽幽地說：“所以……她剩下的時間，真的不多了。這不是猜測，而是我親眼‘看’到的真相。”
“隻是李青瓷……才二十多歲。”
顧慎聲音有些沙啞道：“就算要支付祈願術的代價，這也實在太早了些。”
“别忘了，爲了李氏和你結交善緣，引入神祠，她支付了十年。”
褚靈提醒道：“當年李青瓷支付代價之時，你還并未出名，可在祈願術的命運天秤裏，大概已經知曉你與火種相關。十年，結一個善緣，這是很大的一筆交易。”
“……”
沒有李青瓷的十年，就沒有這份善緣。
也不會有後來的四盞銅人燈，以及成功降世的褚靈。
這是因果，是善緣，是一個循回的圓。
現在，到了自己這位“冥王”投桃報李的時候了。
顧慎看着窗外的雲與雪，輕聲說道：“青瓷姑娘，不應該這麽早死。”
……
……
在慕晚秋和穆青陽小隊失聯之後。
苔原腹地的所有搜查任務，就都結束了。
所有人在基地待命。
已經可以敲定……目标就在凍湖區域，隻是凍湖太大，再貿然搜索，隻會給韓當添加籌碼。
整座基地，都在等待顧慎的音訊。
當然。
他們也在等待天鞘武器的消息。
“滴。”
一個坐标，發送到了基地的主控電腦之上。
“是小顧先生的消息……”
“這是【碧王權界】的坐标？”
“根據‘巡查日志’，該目标區域在初次搜檢之時，并未發現異樣。”
“【碧王權界】的深度至少在地底五百米，精神感應儀的深度隻能抵達三百米……沒有發現異樣，并不能代表什麽。”
“是，總指揮長大人，坐标已鎖定！現在需要行動麽？”
“不要着急，繼續待命。南風……那玩意兒還需要多久？”
整座基地，開始忙碌起來。
北洲和東洲的執法者，在基地之中休息。
雖然腹地的搜檢任務中斷了。
但在凍湖之外，邊緣地區的“清查圍剿”，還在繼續……這群雪原罪犯内部出現了割裂，有許多倒黴蛋被“自己人”狩獵。
但也有一些“漏網之魚”。
這次圍剿，他們要确保，沒有一個越獄者，能夠逃脫。
最後的剿殺，其實在顧慎目标敲定的那一刻，就已經開始了……這一次的剿殺目标，隻有三人。
朱望，景山言，韓當。
“鑄雪先生，此次冒昧前來，我是想向您借一樣東西。”
顧南風來到了北洲作戰部的主艇上。
鑄雪剛剛結束了中央城的一場線上會議。
對于昔日的“CN021”，未來的顧家家主，鑄雪表示十分歡迎。
他親自爲顧南風拉開了座椅，微笑道：“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開口。”
顧南風并沒有直接表明來意，而是點開了投影界面，全息影像在辦公桌上搭建而出，整個作戰部都被顧南風的精神力籠罩在“領域”之中。
鑄雪略微有些訝異。
用領域籠罩自己，這麽大的仗勢，是要展示什麽畫面，畫面裏的東西很龐大麽？
下一刻。
他臉上的笑意變得有些凝固了。
畫面中風雪呼嘯，可以看出這副全息影像的拍攝場景是在苔原深處的一座基地，經過清掃的平滑鋼鐵地基之上，數十位顧家守夜人，小心翼翼地推出了一枚完成裝載的棕色巨型彈頭，一共有兩架重型機負責拉運，但勉強起飛繞行一圈之後又重新落下。
“這是……天鞘武器？”
鑄雪神情變得十分複雜。
很多年前，他就知道長野在研究這種禁忌武器……隻不過那時候他并不看好，【雪籠】監獄之所以建立，就是因爲天鞘堅不可摧。
想要建造天鞘武器，原材料從哪裏來？
而這一次的“天鞘脫落”事件，他依舊不看好。
這種技術，不是一朝一夕能夠研制出來的。
五洲之内，超凡武器研發水平最高的是中洲，緊随其後的便是北洲……中央城的“地底研究所”，聚集了全世界最尖端的精英天才，這次越獄事件之後，天鞘武器的出現成爲了可能。
但他們認爲，成熟的天鞘武器，至少還需要再等待好幾年才有可能完成研制。
一方面，碎片活性的提取問題無法解決。
另外一方面。
“風暴釋放”的具體方程式模拟太過困難，隻能通過不斷疊代，用最笨拙的實驗窮舉，來進行優化。
可現在。
不需要幾年。
甚至不需要幾個月。
隻是短短幾天……長野的苔原基地，就已經交出了“答卷”！
這是何等可怕的科研水平？難道當年顧家的藍圖，已經完美到了擁有材料即可量産的程度？
“是的。”
顧南風誠懇說道：“雖然研制成功，但畢竟隻是初代……我們能夠保證的，也僅僅就是能夠投入使用，老爺子的意思是，這次的苔原行動正好可以看看，顧家期待了這麽多年的‘終極武器’，到底配不配得上這個名頭。”
“沒有人知道天鞘武器的威力到底是什麽樣子……”
作爲北洲最大的“軍閥頭子”，鑄雪坐直了身子，他饒有興趣地問道：“你們搞定了風暴釋放方程式，将碎片活性穩定到了60%以上？這是怎麽做到的？”
“說來話長。”
顧南風有些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聲。
他沒有告訴眼前的男人，因爲冢鬼的緣故，如今天鞘活性在75%，按照最先的藍圖計劃，這種活性級别的“初代”天鞘彈頭，大概是研究成功之後的第三代，甚至第四代産品。
“不好意思，剛剛有些失态了。恭喜你們。”
鑄雪意識到了自己的多言，他連忙笑了笑，點了根煙，不解地問道：“既然你們已經成功研制出了‘天鞘武器’，直接投入使用就是，還有什麽事情需要北洲幫助麽？”
“東洲的‘重型機’，啓動效率有限。”
顧南風坦誠說道：“放眼五洲，能夠承載這種打擊力量的載具，似乎隻有你們才擁有……”
“你是來借源能艇的？”
鑄雪一聽這話頓時就明白了，他忍俊不禁地搖了搖頭，“東洲人可有意思，明明天鞘武器的研發難度，比承重載具要高得多，你們怎麽會隻有武器，沒有載具？難道之前的藍圖裏，難道沒有對應的規劃嗎？”
顧南風無奈輕歎。
當然有。
在原先的藍圖裏，天鞘武器一旦建設成功，基地的另外一邊，會立即建造出以“源能核心”爲主要驅動能源，專門負責發射天鞘彈頭的重型空艦。
由于這麽多年，藍圖計劃都處于擱淺狀态……這所謂的專用空艦，自然不會建造。
而誰都想不到，這短短幾天，天鞘武器已經建好了。
重型空艦還處于材料收集的狀态中。
“這些是最近要塞的源能艇……”鑄雪也打開投影，笑道：“你看中那艘，我現在就調過來。”
“這些，恐怕不行。”
顧南風根本就沒去看那些投影，他看着鑄雪，認真說道：“我想借用您的主艇。”
“主艇可是女皇陛下親自授封的專屬載具……理論上我也不具備借調權啊。”
鑄雪有些爲難地開口，他緩緩往後靠去，眯眼打量着顧南風。
“您可以在主艦上，親自觀看首枚天鞘武器的爆炸。”
顧南風淡淡道：“您覺得還有什麽，是比這更有意思的事情呢？”
“……”
長久的沉默。
整座主艇，安靜地落針可聞。
“啧，真他媽誘人啊……成交！”
向來斯文的鑄雪，忽然笑了。
他隻是看起來斯文，并不是真的斯文……每一個北洲人的血液裏都流淌着好戰的因子，他這位北洲最高大公，也不例外。
事實上整座中央城的軍事開銷，都是由他掌管，他每年都要審閱各個要塞的最新武器研發，顧南風說得沒錯，與“天鞘武器”相比，北洲制造出來的那些，實在是弱爆了。
顧南風也笑了。
他在北洲待過，他太清楚北洲人的行事風格了，所以他主動要求老爺子将這場談判交給他。
“這玩意兒……叫什麽名字？”
鑄雪手指輕輕點着投影，他看着影像中的那枚彈頭，目光又掠過了顧南風所展示的資料……其中有一些，是顧家基地青銀實驗室的撞擊實驗數據。
“風暴釋放”方程式的細節被隐去。
但整面玻璃幕牆被碎片從内部擊碎……這個畫面，沒有隐雪區區幾枚碎片，就可以制造出這種恐怖的殺傷力。
很難想象，一整枚彈頭炸開，會是什麽模樣。
“風暴釋放”的瞬間高壓，會在天鞘碎片失活之前，将其全部打出，同時徹底碾壓成齑粉，對目标打擊區域進行毀滅性的覆蓋打擊。
來自碎片的詛咒，會在一瞬間侵入每一位生靈的肌膚之中。
沒有“人”能夠從這種物理與精神的雙重打擊之下活命！
“它麽？”
顧南風輕聲說道：“它的名字叫稚童。”
“稚童？”鑄雪有些不解，問道：“爲什麽叫這個名字？”
“這是老爺子起的名字。”顧南風認真道：“或許有很特殊的含義？”
“這樣麽……”
林綢按了按眉心。
“既然您同意了，那麽我就遣人進行安裝……以及動力源對接。”
顧南風不再多言，而是準備轉身離開。
他站起身子，“這次……就多謝大公了。”
“等等。”
林綢用力猛吸了一口，然後用力将煙頭摁滅。
他回想着剛剛顧南風提到那枚彈頭時候的用詞，忽然感覺到有些不對。
這位中央城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大公爵，此刻也站起身子。
鑄雪一隻手按住顧南風肩頭，聲音複雜地問道：“這種東西……你們不會是一口氣造出了兩枚吧？”
“……還是沒能瞞過你啊。”
顧南風長歎一聲，他不善說謊，所以提到“稚童”之後，就想要快速結束對話。
沒想到。
鑄雪還是覺察到了。
“目前，一共生産了兩枚。”
顧南風笑道：“除了這枚‘稚童’，還有一枚，名爲‘肉山’，‘肉山’還在基地，這枚彈頭正在進行包裝。”
“包裝？”鑄雪微微一愣。
“是的……這将是我們還贈北洲的特殊禮物。”
顧南風伸出手，微笑道：“感謝林霖少将提供的‘神迹之銀’，鑄雪先生，希望未來的日子裏，東洲和北洲能夠成爲最忠實的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