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已經滿足了成爲“封号”的基本條件。
差的，就是那一點造化。
“景前輩，你覺得……齊宙想做的事情，能成功嗎？”
無盡幽暗的潮水來回沖刷，在這片漆黑的牢籠之中，有一盞明燈高懸，這裏是【碧王權界】的最深處，此刻疊加在“權界”之上的第二層領域，讓這裏看起來更像是一間……審訊室。
韓當高高坐在【真言】潮水凝聚的王座之上。
他看着不遠處，簸坐在地，四肢垂落，渾身染滿鮮血的那個老者。
景山言低着頭顱，他的精神氣息，已經衰弱到了極點，用奄奄一息來形容，絲毫不爲過……數之不清的天鞘碎片，插在他的身上，在【真言】領域的法則掌控之下，這些碎裂石屑，像是一枚枚蠕動的肉蟲。
誰都沒法把眼前的垂死老人，和昔日監獄所的大審判長聯系到一起。
這副景象，實在駭人。
韓當說完話後，場面一度寂靜。
許久之後，便是韓當的再歎：“不肯說……還是不肯說……”
“景前輩，我還真是佩服你的骨氣啊。”
“關于‘群星’計劃的秘密，你一字不說，也就罷了。我和你閑散聊天，你竟然也不回複，是想裝死嗎？”韓當不緩不慢，翹起二郎腿，居高臨下看着老人，一字一句道：“知道麽，你現在離死也不遠了，‘天鞘’已經爬滿了你渾身上下……再不開口，以後都沒機會了。”
“……”
景山言擡起頭來。
他連擡頭，都十分吃力。
整座【碧王權界】，如今還在下沉。
這座領域，已經徹底超出了他的掌控……這完全是韓當領域第二道法則的能力。
封号被四階壓制……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隻不過景山言的“受困”，有許多前置條件，他雖然身爲封号，但在苔原監獄之中，待了接近二十年，甚至比鬼雪二人的監管時間還要漫長，作爲古老級的【雪籠】重犯，他所享受的關押待遇也是最嚴苛的，每一年都會被改變牢獄住所。
在核心區中，景山言受到的“輻射”最大。
因此。
他的超凡能力，衰退地最多。
最開始景山言試圖和朱望合作，聯手打造一個“無垢之地”，于是他搬出了當年埋在苔原附近地帶的那些無人艙體，施展了【碧王權界】，在凍湖開始下潛。
可萬萬沒想到。
朱望竟然毫不猶豫地發動了突襲……
在重創之下，韓當的四階領域，侵入了他的【碧王權界】，于是最恐怖的事情發生了。
他的領域被接管了。
【碧王權界】仍然是他的，隻是被韓當所借用，這座領域包裹着群像計劃的生存艙，在這段時間，至少已經潛入到了地底三百米的位置。
而且還會繼續潛沉下去。
外來者，如果沒有韓當的允許，即便來到了凍湖，也根本找不到能夠進入【碧王權界】的那扇【門】。
“差不多就行了。”
一道低沉的聲音，在【真言】領域之外的黑暗中響起。
韓當挑了挑眉。
這聲音雖然聽起來宏亮，但其實是針對他一人的傳音。
“老師，您回來了？”
韓當微笑開口，回頭望向背後：“行動還順利麽？”
外出歸來的朱望，重返凍湖，他卸下破爛大氅，懸挂在【碧王權界】籠罩範圍之内的一塊礁石之上。
“枯籠雪山那邊，有些波折，長野的援軍來得很快。”
朱望回想着自己先前的經曆，皺起眉來。
他和高天纏鬥到一半。
長野的顧南風便直接趕到了……這個年輕人的速度極快，幸好他及時抽身，否則很可能就要交代在枯籠雪山上了。
“不過，一切都按計劃進行。”
“饕餮被帶回來了，正在營養艙中沉眠。”
朱望抖了抖身上沾染的雪霜，語重心長道：“你要知道，景山言是很重要的‘談判籌碼’，再這樣折磨下去……恐怕他真的會死。”
“老師，他可是封号啊……”
韓當一聲長歎。
他舔了舔嘴唇，沙啞笑着問道：“封号，哪有那麽容易死？”
朱望再次皺眉，冷冷提醒道：“還記得我先前對你說的麽，無論你的第二道法則之力有多麽好用，多麽強大，千萬不要過度依賴它……在超凡者的世界裏，永遠有一杆天秤，衡量得失。眼前階段你得到的越多，等到未來失去的也就越多。”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韓當面色依舊帶着笑，而且絲毫看不出不耐煩的模樣，他瞥了眼時間，道：“再過……五分鍾，一切就都結束了。”
朱望還想再說些什麽。
語音落地，韓當揮了揮手，【真言】化爲一面黑牆，将他的老師朱望和【碧王權界】最深處牢獄的感應切斷，此刻這座天地之中，隻剩下韓當和景山言兩個人獨處。
黑暗籠罩，隻剩【真言】一縷光焰猶存。
那束熾光，照在景山言頭頂。
垂死老者，神情枯白，他攤開雙臂，也挺直脊背，顯然是做好了迎接折磨的準備。
但這一次，韓當沒有再給他種下天鞘。
“景前輩啊。”
韓當柔聲說道：“您看，人老了就是會糊塗……我的老師，也老了，他竟然糊塗到了，真的要和聯邦政府談判。您應該也清楚的吧，談判是沒有活路的，我們每一個‘越獄者’，都得死。”
……
……
“所有越獄者，都得死。”
白鲸山脈，站起身子的男人，輕聲低語。
齊宙渾身燃燒着幽暗的黑色火焰，關于苔原的局勢，他看得比任何罪犯都清楚。
兩洲執法者，已經起了殺心。
這些日子的“圍剿”，全部以擊斃告終——
以這種執法态度來看，韓當這種“困獸”，絕無活下去的可能。
【碧王權界】下潛，看上去天衣無縫，可實際上……一旦聯邦政府有手段，能夠查到他們的方位，将其鎖定。
那麽就算朱望景山言韓當這幾個家夥，有天大本事，也逃不出來了。
“想要活，就必須要跨越第二道牢籠。”
之前的牢籠，是苔原的鐵壁。
這一次，則是執法者的圍剿。
這也是齊宙這次行動的原因，他選擇北上，直面中央城執法者，而不是往南，便是因爲……北洲的執法者隊伍之中，封号強者的數量，相對較少。
長野的封号陣容，隻需要看一眼，便足以讓所有罪犯，感到畏懼。
顧騎麟，顧南風，白沉，高天！
以這幾個人的實力，别說圍剿【雪籠】逃犯了，就是直接攻打北洲中型要塞，都是有機會拿下的。
個個都是以一當千的猛人。
而中央城那邊，就顯得相對單薄了。
坐鎮後方的，就隻有調查軍團軍團長紫雨一人，而且還是個“女流之輩”。
“砰！”
一道劇烈的炸響，在白鲸山脈的山坡之上爆發。
齊宙知道，這是北洲執法者，終于忍不住發動進攻了，在漫長的等待之下，這幫好戰者已經做足了“萬全準備”，接下來……就是等待韓當的“引爆”手段。
齊宙在【碧王權界】靜修了一段時間，這幾天，也外出執行了一兩次任務，帶回了一些碎片。
這一次，韓當希望他借着白鲸山脈之戰的機會，帶回更多的碎片。
但……齊宙并不準備遂他所願。
他要的是什麽？
是自由！
從一開始，踏入【碧王權界】，他就覺得不太對勁，一群人躲在營養艙裏往地底鑽，表面上是下潛，但實際上“圈地爲牢”。
這裏面的有些人，進入“艙體”之後，就沒出來過。
還有些人，外出執行任務，就沒回來過。
這兩種狀态，都很詭異，當然最詭異的還是韓當……作爲頂級四階超凡者，齊宙擁有着極其強大的本能感應，他一靠近韓當，渾身就覺得不适。
韓當身上，好像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在【碧王權界】待了這麽久，齊宙連景山言的面都沒見過一次，執掌這座領域的人，更像是韓當。他隐約覺得，景山言可能遭遇不測了，而且就和韓當有關。
所以，齊宙準備……借着這一次白鲸山脈的沖突，直接逃出剿殺！
如果僅僅隻有他一個人，那麽想突圍還不夠。
可再加上“韓當”的詭異手段，就不一樣了！
這家夥給一部分逃犯種下了精神種子，按照原先計劃，要不了多久，這些逃犯，就會帶着“天鞘碎片”炸開……而那時候，自己要做的事情，就是趁機收取一部分碎片，順便給予中央城執法者隊伍重創，最後抓緊時間逃走。
可現在不一樣了。
他決定趁着白鲸山脈大亂，直接沖出包圍圈……屆時，他所需要面對的“敵手”，應該就隻有一位，北洲的調查軍團團長。
紫雨。
他的“鬼火領域”，兩道法則，已經開始合一……
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已經超脫了四階，像是半個封号。
這已經是齊宙拼命修行的結果了，縱然這個境界，還不足以和“貨真價實”的封号對抗，但逃命，還是有機會的。
他調整呼吸。
白鲸山脈的戰鬥已經爆發，他看到了無數火光，以及好幾道強悍的精神氣息……這其中也有北洲的四階強者，這些人應該是軍團中的隊長級領袖。
不過都不重要了。
他所處的位置十分隐蔽。
他所等待的，就是白鲸山脈的那場“大爆炸”——
韓當的“引爆”，會帶出數之不清的天鞘碎片，對正面上山的北洲執法者，進行一輪劇烈沖撞，而在動蕩最猛烈的時候，就是他抽身行動的時候！
他站在山頂，精神力掠過無數雪林。
兩道法則，已經交融，随時準備沖擊“合一”……
在齊宙的“俯瞰”視野之中，這場戰争的每一秒，都變得十分緩慢，直到北洲執法者，踏上了白鲸山脈，沖入了天鞘碎片的有效沖擊範圍。
爆炸在一瞬間點燃。
血光迸濺。
但緊接着一堵光明壁壘拔地而起，那是一面由熾色火焰組成的巍峨火牆，并不算高但十分寬闊，施術者是北洲執法者隊伍最前方的一道年輕身影，他單手推着火牆，看上去像是一個人，撐開了整隻隊伍的光明。
齊宙微微一怔。
他注意到，這個年輕人的穿着，和北洲軍團超凡者截然不同……黑色風衣在火光包裹之下上下翻飛，倒映神輝。
“顧慎，長野執法者？什麽時候跑到這裏的？”
齊宙當然認得這個年輕人。
這時候他意識到了不妙……
或許，北洲執法者在等待一夜之後選擇的最終行動，并不是“魯莽”出擊。
而是真真正正的确保萬無一失。
他們在等待的，不是黎明曙光。
而是某一個人！
那個撐起光明壁壘的年輕人，而更讓齊宙感到毛骨悚然的是……這個年輕人撐開火牆，竟然盡數接納了那些疾射而來的“天鞘碎片”！
撐開火牆，一人擋在所有人面前，這個舉動很帥。
但……這是要付出代價的。
不管是誰，與“天鞘碎片”這麽直接對抗……就意味着接下來，他将會被數量龐大的天鞘詛咒纏身。
要不了多久，超凡源質便會流盡，并且永遠淪爲凡俗！
“他怎敢……”
齊宙發怔的那一刻，便已經有一縷精神力掃了過來。
他低下頭。
看到那個撐着火牆的年輕身影，正盯着雪山山頂……
這是，鎖定了自己？
……
……
顧慎平靜注視着雪山山頂。
即便他獨自一人承擔了絕大部分的“天鞘”沖擊。
在中央城隊伍後方，還是有人被碎片擊中。
不過……有自己在，這些不幸被擊中的軍團戰士，也不會有什麽危險。
“小顧先生！”
“顧兄！”
“你竟然來了！”
這一次任務，他的加入，是直接與中央城指揮後方溝通的，他趕到白鲸山脈，林綢下達命令，所有人一起前壓，發動剿殺，這些事情，都是一氣呵成發生的。
直至此刻，那些北洲領袖，才發現顧慎的到來。
他們一個個傳音，招呼這位前不久才“并肩作戰”的熟人戰友。
“有一條‘大魚’，還在山頂。”
顧慎壓低聲音，說道：“請大家保持警戒，他可能要沖出突圍。”
話音剛剛落地。
山頂之上，便有轟隆隆的洪流之音翻湧——
一道纏繞黑炎的身影，如炮彈般，從白鲸山脈，迸射而出。
鬼火狂野燃燒。
總控頻道之中，一道氣定神閑的女子聲音響起。
“所有人，放開警戒線，不要強行抵抗，避免無謂的損失，讓他突圍。”
軍團長紫雨，緩步走出基地。
她站在白鲸山脈山腳之下的雪潮中。
女子雙手環臂，看着那道越來越近的鬼火，平靜說道。
“重複一遍。”
“讓他突圍。”
……
……
（今晚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