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茵。
這座港口城市的夜景極美,微風吹拂海面,倒映出遠岸萬千燈光,一艘艘巨大貨輪停靠在萊茵碼頭,其中有一艘貨輪,周圍布防森嚴。
這艘貨輪名爲“矮子”,出發地是南洲錫銀,今天剛剛抵達中洲,據說紅葡集團與錫銀高層完成的某場“重要交易”。
在“矮子”周圍,有好幾位超凡者負責巡守。
萊茵算是中洲東部的标志性城市,港口要地,負責鎮守此地的“星使”隻有兩位,可這兩位星使的實力可不是林茨小城的駐守者能夠相比的。
他們都達到了四階,并且每人麾下都有一定數量的神官超凡者。
“玫瑰大人。”
夜幕降臨,抛錨之後,矮子号的甲闆随海浪起伏,趴在欄杆處正在觀海的大波浪女子,緩緩回過頭來,她望向身後負責巡守的幾位超凡隊長。
海風吹拂她披在身上的寬大暗紅色法袍,露出窈窕有緻的纖細曲線。
“第三輪巡視,依舊沒有發現異常。”
幾位隊長低聲開口,彙報着巡查結果。
他們垂首之餘,彼此對視,眼神之中還隐有不解……
今日的玫瑰大人,實在有些反常。
“矮子号”已經順利抵達萊茵,隻等紅葡集團的那位星使大人明日前來交接即可,按理來說,此地已是中洲地界,受源之塔雙神福光庇護,尋常人等不敢謀亂。
這幾番巡查,也都是十分平靜,不見絲毫意外。
玫瑰大人,爲何如此緊張?
“還是沒有異樣麽?”
葉卡洛琳蹙眉。
自昨夜開始,她心神便不太安甯……難道是因爲這次貨運任務的緣故?她已派人仔細檢查了好幾遍。
“再查一遍。”
她壓低聲音,道:“把‘矮子号’的每個角落,都查清楚!”
……
……
“這次的會談十分圓滿。”
萊茵城紅葡大廈的宴會廳,曲調悠揚,燈光流轉,從東洲出發的花幟商隊,脫下西裝,整理襯衫,體面地享受今夜的“慶功晚宴”,與未來的合作夥伴把酒言歡。
這次交易前所未有的順利。
宴會廳二樓,柳祎正在和萊茵的第二位星使交談。
“賀蟬公子。”
柳祎舉杯,道:“倒是沒想到,您如此年輕,行事風格卻如此果斷。”
她的對面,坐着一位年輕男子。
“柳領隊說笑了,其實這場談判,隻是走個過場。你我都很清楚,放眼五洲,花幟是這個項目中,最優秀的合作夥伴。”
二樓的隔間,燈光稍微明亮一些,與下面慶祝的商隊成員不同……賀蟬披着一件相當别緻的長袍,那是象征他身份地位,以及實力的星使法袍!
他的法袍之上,一共有八顆星!
源之塔的“星使”實力劃分十分明确,至少需要抵達“第七層”,也就是超凡大境界中的“三階”,才有資格成爲披挂法袍的星辰使者,想要晉升法袍上的星紋數量,途徑有且隻有兩種,要麽是增強自身實力,要麽是對駐地做出巨大貢獻。
源之塔的“星使”,彼此之間默認,兩顆星辰,算做一個大境界。
而在中洲上城,有許許多多的準三階強者,還在第六層之時,便已經拿到了屬于自己的“星使法袍”,這是源之塔發配的“準星使法袍”,由于他們資質不錯,早晚都會突破三階,而中洲四境諸城缺人,饋贈“法袍”,便算是一種身份的認可。
一旦晉升,便可以拿到正式法袍,至少有兩顆星。
所以,七層強者,紋袖之上,便至少有兩顆星辰。
八星……
這就意味着,眼前的賀蟬,是實打實的十境人物,已經掌控了四階領域的超凡強者。
看上去,賀蟬不過二十多歲。
這個年齡,比小顧也大不了幾歲啊……
如此強悍的實力,竟然沒法留在上城麽?
“柳領隊……這次談判,不是夫人親至,倒是有些可惜了。”賀蟬放下茶盞,惋惜道:“其實在此事之後,本來還有一個絕密項目,想和花幟談一談的。”
“還有一個絕密項目?”
柳祎挑了挑眉。
絕密二字被賀蟬重讀,這話外之意,倒是很明确了。
這是覺得自己的身份地位低了,還不方便知曉。
“上面交代……如果是夫人親至,或者是那位小崔先生來談判。此時此刻,便可告知……”賀蟬遺憾道:“以您如今在花幟的地位,恐怕還差了一些意思。”
“小賀公子,有些事情,我雖做不了主,但還是略有見識的。”
柳祎不動聲色,道:“夫人和小崔先生是何等身份?您也該清楚,單單是這次與紅葡的合作項目,可請不來他們二位。您若真有更好的合作機會,不妨稍稍透底,我好轉交給那二位做決斷。”
“今夜,從南洲送來了一批‘貨’。”賀蟬伸出兩根修長手指,輕輕敲打透明桌案。
柳祎有些不解:“貨?什麽貨?”
賀蟬笑了笑,道:“覺醒法案已經在南洲頒布……【深海】封鎖了實驗化的那片區域,程序啓動之後,爲了防止外力幹預,我們都失去進入封鎖區域的權限,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實驗’結果,以及部分‘樣本’。我想,這麽重要的事情,如夫人這般雄才偉略的大人物,必定不會幹等着。”
“‘貨’……是人?”
“是,也不是。”賀蟬淡淡道:“這些是被【深海】清理出來的‘無效樣本’,他們已經失控,必須要移交處理……這樣的生物,已經不能稱之爲‘人’。”
“怎麽會這樣……”
柳祎深深皺起眉頭。
東洲作爲強烈反對法案的大洲,當初全是依靠夫人挺身而出,力排衆議,才改變了法案頒布的走向。
正因如此,花幟的超凡者心中都不太喜歡“覺醒法案”,這個法案的頒布,很可能會改變人類社會搭建許久的秩序體系。
而最後,東洲衆人的努力,成功挪走了壓在頭頂的這座大山。
但……隻是挪走。
覺醒法案的頒布,隻是換了另外一片區域。
七神之中享受最多信仰之力的“風暴”,同意了覺醒法案在自己封地内實施的決策,從那一天起,【深海】便對一整片區域進行了深層次的“精神鏈接”,通過“獅醒技術”,來刺激封閉區域内的超凡者覺醒……這段時間過去,誰也不知道南洲那片封鎖起來的實驗之地,究竟發生了什麽。
柳祎沉聲問道:“深海不是确保‘覺醒’十分穩定嗎?”
“‘覺醒’從來就不穩定,哪怕如你我這樣的人物,也有可能會‘失控’。”賀蟬語氣裏帶着笑意,更多的是冷漠:“在一片封鎖區域集中進行大規模的‘覺醒’,當然會有許多超凡者失控……哪怕失控概率再小,總體基數龐大,這些‘失控者’搬運出來,也足以堆積成山了。”
“你們把‘失控者’從南洲運到萊茵了?”
柳祎心底覺得一陣震撼,當下擡眼看了眼賀蟬……想出這種點子的人,都是什麽瘋子,得了什麽病?
南洲竟然還有人做這種買賣?!
“是‘屍體’。”
賀蟬笑眯眯道:“失控者當然要被處死,在這項實驗中,我們掌控着‘獅醒技術’,我們是至高無上的神,一旦失控,【深海】是怎麽賦予他們能力的,就将怎麽收走……”
“伱們怎麽殺死‘失控者’的?”
“他們都死于極其強烈的‘精神刺激’,水可載舟,亦可覆舟。”
賀蟬打了個響指,一副模糊的影像,浮現在柳祎面前。
“‘矮子号’,這艘貨輪,船艙底部儲存着六十具失控者屍體……他們是‘覺醒實驗’的第一批樣本,具有極高的研究價值。”
賀蟬緩緩道:“試想一下,覺醒法案還在試驗階段,可遲早會普及……在早晚‘放開’的大局勢下,難道花幟就不想擁有屬于自己的‘穩定激活技術’嗎?對你我這樣的戰鬥人員而言,這些樣本不具備任何價值,可對于那些研究人員,這裏的每一具屍體,蘊含着大量的信息,或許我們可以将手頭的‘獅醒技術’,更進一步的推向完美。”
這一次的法案推行,所依靠的源之塔技術,本質上就是花幟當年的“獅醒”。
這是當初陸承所做出的研究!
花幟在這方面的造詣成果,衆所周知……所以這個條件,無疑是具有誘惑力的。
柳祎深吸一口氣。
她盯着賀蟬看了許久,道:“這種事情,爲什麽要讓給‘花幟’?”
“利益,當然是利益。”
連一秒鍾的思考都沒有花費,賀蟬直接笑道:“與誰交易,不是交易,我們隻看誰出價最高。當然,研究‘失控者屍體’也有風險,無需我提醒,這種事情你們一定也清楚。”
“……呼。”
柳祎強制性地讓自己冷靜下來,實在沒想到,這位年輕的紅葡掌權者,看上去笑意盎然,滿面春風,但實際上是一位吃人肉不吐皮的“冷血惡魔”,做起這種生意,竟然毫無愧疚和自慚之意。
“我需要請示夫人。”
她站起身子,默默離席。
賀蟬望着柳祎遠去的背影,臉上的笑意逐漸消失,變得面無表情。
……
……
第四次巡視。
目前來看,依舊是一片風平浪靜。
幾位超凡者隊長,帶着麾下,檢查着這艘巨大貨輪,最後來到了底部貨艙……按照賀蟬星使的要求,他們隻需要看守貨輪即可,至于“底層”的具體情況,無需過問,更不必探查。
隻是,如今玫瑰大人的命令是,檢查貨輪的每個角落。
“要打開麽?”
幾位隊長,彼此對視,拿不太準主意。
兩位星使大人的命令,似乎有些沖突啊……他們隻知道,這是一場“保密性”很高的交易,可具體交易是什麽,卻無人知曉。
“你們随意,我就算了。”
一位隊長打了退堂鼓,他認真說道:“今晚的氣氛着實有些吓人,好奇心害死貓……我還是查清自己負責巡守的範圍。”
他打着手電,離開底層,正當其餘幾位隊長陷入糾結之時,沉重的腳步聲音重新響起。
“老夏,你又回來了?”
一位隊長下意識對着逆光的身影開口。
那道身影站在底層與外部的鑄鋼台階之上,渾身都籠在黑暗中。
他沉默了一秒,聲音沙啞道。
“是啊……我又回來了。”
這道聲音說出口的一刹。
幾位隊長瞬間毛骨悚然……常年在萊茵巡守的經驗告訴他們,這個嗓音低沉的家夥根本就不是“老夏”!
第一時間,他們就啓動身子,準備開始戰鬥。
隻是對面那身影反應速度更快,在他們啓動之前,便猛地揮手,擲出一顆鮮血淋漓的人頭,旋即自己如利箭一般疾射而出!
這顆頭顱呼嘯如炮彈,直接在半空中炸開——
鮮血四濺,戰鬥隊形還沒擺開,便被撕碎,無數熾熱的“血火”在貨艙底部滾滾燃燒,這道身影沐浴着猩紅的大火,直接撕碎了這幾位超凡者的身軀。
起了殺心的高階超凡者,面對低階,根本就是碾壓!
四階的“領域”,全力施展,根本就不是深海五六層超凡者能夠抵抗的。
底層貨艙,焚燒着滾燙的烈焰,濃濃的煙霧。
原先寂靜的“矮子号”,頃刻之間,便被血色火海所點燃……
貨艙的塵封巨門前,沐浴血火的身影駐足,他伸手按在塵封之門上,火焰缭繞,将門燒地粉碎,露出裏面那一枚枚浸泡在“紅銀液體”中的新鮮屍體。
枭的眼神變得複雜起來。
他緩緩挪首,對着不遠處的入口位置,低聲笑着問道:“你何不走近一些,親自看看這裏的景象呢?”
血色火海中,有狂風呼嘯,撐開一片狹小的無垢之地。
葉卡洛琳在最後時刻趕到了貨艙,望着滿地屍體,無邊紅火,她神情冰冷。
憤怒幾乎溢出胸口。
她早已攥攏了手中的“荊棘鐵刺鞭”。
“怪不得……我心中一直覺得不詳。”
葉卡洛琳冷冷道:“原來真有蠢貨,敢在萊茵截貨。”
“蠢……貨……”
枭站在火海之中,他輕輕重複着葉卡洛琳的措辭,諷刺地說道:“玫瑰大人,爲什麽你會覺得,我是來截貨的呢?我對這些‘東西’,毫無興趣。”
葉卡洛琳皺起眉頭。
“我真正感興趣的‘貨物’,是美麗的萊茵玫瑰啊。”
枭癡迷地欣賞着女子的美貌。
下一刻,他忽然高擡雙臂,火海在轟鳴中沸騰呼嘯,男人低沉開口,一字一句如巨鼓震顫,帶着怒火:“我不是來截貨的,我來這裏,是要摧毀這艘貨輪上的一切……尤其是,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