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前。
數十艘微型飛艇,掠出一道道流光,竭力追趕着前方那越跑越快的巨人。
軍團長的飛艇沖在最前面。
【龍湮】的領域已經将飛艇盡數包裹,她強行将微型飛艇的能源核心燃燒效率提升到了120%,推背感抵達極緻……即便如此,也隻是堪堪跟得上旅者的行進。
其他人,更不必說。
除了阿旒爾的超大型源能艇,因爲神力的推動,能夠保持着持續跟進,諸公諸将,都隐約被甩開了一段距離。
“阿旒爾!陛下還不準備出手嗎?前面就是東洲界地了!”
鑄雪對着精神鏈接低聲開口。
在北洲釋放旅者,自然不需要征求東洲同意……但如果這個大家夥跑到苔原,那可就糟糕了,一旦這家夥越過苔原無人區,抵達某座東洲北部城市,後果不堪設想。
“陛下說……”
站在巨艇之上的阿旒爾,擡着那片收斂萬千銀劍的光幕,神情複雜,她剛剛接受到了閣樓二層傳來的訊息:“看着。”
“……看着?”
不僅僅是鑄雪,就連紫雨,也被這個回答驚到了。
阿旒爾的聲音,通過精神鏈接,傳遞到每一位微型飛艇之上。
諸公諸将,面色甚是古怪。
他們倒是想看着,可那大家夥的速度實在太快了……就這麽一再加速地奔跑下去,誰還能看得到蹤影?
“他要去的地方,很可能是苔原監獄……”紫雨再次開口:“你确認,陛下要我們看着?”
“是的。”
阿旒爾的聲音十分冷靜:“我們剩下來要做的事情,就隻是安靜地看着。”
很快,旅者抵達東洲。
北洲的源能艇保持着極速推進,東洲三所的重型機也第一時間出動……雙方碰面之後,進行了情報上的交互和對接,由于雙方都收到了高層命令的緣故,這次交流十分順利。
北洲軍部和東洲三所達成了共識——
“看着。”
于是,雪原上空,出現了這麽一副靜默無聲又蔚爲壯觀的景象。
數十上百艘飛艇重型機,懸吊在巨人之後,全力推進,所有人屏住呼吸,注視着這個在大地上全力奔跑的怪物,看看它究竟要跑到哪裏。
……
……
苔原上奔跑的旅者,的确像是傳說中那個追逐太陽的巨人。
隻不過,他最終撞上的,不是沉沒地平線的熾日。
而是……包裹着天鞘的層層鐵壁!
“轟!!!”
長野的三所高層,嚴厲地下達了圍觀旅者的命令,沒有一輛重型機貿然開火,激怒巨人,于是它順利抵達了【深海】所推算出來的終點站。
苔原監獄。
數萬噸的熱霧擴散,北洲軍部和三所進行了娴熟的避退,無數電子眼在雲層之中下潛……但可惜的是,旅者撞擊鐵壁釋放出的霧氣,帶着強烈的灼燒之力,【深海】無法第一時間捕捉到有效的畫面。
在熱霧翻滾的時間裏。
整個世界,都靜默了下來。
苔原監獄的高塔塔尖之上,站着一黑一白兩道身影。
鬼先生和雪先生,這兩位【雪籠】的鎮守者,是最先接到長野命令的人……他們二人默默看着“天鞘”核心區域的方向。
“真是令人驚歎的舊世界生靈……”
渾身慘白的雪先生,沙啞道:“撞碎鐵壁,隻用了一秒鍾,如果它想要殺死封号,應該隻需要這個時間吧?”
熱霧翻滾。
這次撞擊的沖擊力度之強,即便是鐵壁最外沿的兩位鎮守者,都能感覺得到……很顯然,天鞘區域内的牢籠已經松動了。
隻不過兩位大獄官,并沒有絲毫擔憂。
他們所接收到的命令……來自長野清冢陵園。
鬥戰神座大人,正在注視着這裏!
這種時刻,想要“越獄”,無疑是愚蠢的……比起在【雪籠】服役,顯然是碾碎鐵壁,闖進來的那個大家夥,更加可怕!
什麽封号,什麽高危犯人,隻需要一腳,就能碾碎。
而此刻核心區域的狀況,也正如鬼雪二人所預料的那樣。
旅者撞擊鐵壁的那一下,對【雪籠】造成了極大的破壞,讓許多犯人都有了逃脫的機會……隻不過這些犯人們,目前爲止都紋絲未動,不僅僅是不敢,更是不能!
磅礴的神之威壓,如瀑布一般沖刷大地!
方圓數裏,都被“旅者”的神威壓制,無法動彈!
……
……
熱霧翻滾。
沒有人能夠看清,此刻的天鞘核心區域,究竟是怎樣的一番景象……除了距離旅者最近的冢鬼。
“鬼……鬼啊!”
冢鬼神情一片慘白,近距離遭受了如此重創,他吓得一屁股跌倒在地。
那個大家夥的神威過于猛烈。
他幾乎無法動彈……即便此刻拼盡全力逃走,也是踉踉跄跄,一步一跌。
“昂——”
又是一番高亢的怒吼。
冢鬼下意識回過頭來,他看着那巨人忽然蹲下身子,雙手抹過天鞘粗糙表面,掌心與石劍擦出近百米的熾熱光火,最終它的十指扣住天鞘的底座,竭盡全力地用力一拔!
什麽都沒有發生。
天鞘紋絲未動,這柄石之劍,死死插入大地之中!
六百年來,長野早就嘗試了無數辦法。
旅者的力量固然很大……
但東洲的“鬥戰”與之相比,力量并不遜色!
當初的顧長志先生,在成爲神座之後,曾來到過【雪籠】,試着親手去持握這把石之劍,最後的結局……也是沒有拔出。
果然。
“嗡嗡嗡——”
無論旅者如何用力,天鞘的四周,都隻是綻放出劇烈的震顫聲音,沒有其他更多的動靜。
冢鬼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産生了錯覺。
他總覺得,那張醜陋笨拙的面孔,似乎一直在盯着自己,即便在拔劍之時,也是如此。
那個大家夥,似乎是想對自己傳遞什麽。
“跑……”
冢鬼栽倒在了顧南風的身邊,他被顧家少主一把提起,聲音虛弱,“快跑!”
顧南風神情也是一片慘白。
他被火種的神威籠罩……此刻行動速度,也變得極其緩慢。
“亢!”
旅者保持着這個姿勢,仰天怒吼,吐出震顫天宇的一道晦澀音節。
整座苔原監獄,都被音浪席卷!
好不容易和顧南風會和的冢鬼,被這道音浪,沖地重重飛出,他摔在了一座雪坑之中,擡起頭來,隻覺得額頭一片溫暖,滾燙的鮮血流了下來……但此刻的他竟然不覺得疼痛。
冢鬼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子,扶住一塊等腰高的細長石頭。
他這時候才發現……原來天鞘已經被撼動,無數破碎的“石屑”,被那個大家夥捏碎,震飛,自己身邊的這一塊飛石,就是從天鞘表殼,脫落而來。
真倒黴啊。
自己……果然是被厄運纏身。
長途跋涉,沒有遭遇意外,那麽便在抵達目的地之後……遇到這種無法理解的災厄現象。
不過……似乎有人比自己更倒黴。
冢鬼擡眼望向不遠處,距離自己最近的那座鐵牢籠中,一位超凡者被飛出的“天鞘碎片”刺穿了胸膛,攥握着天鞘碎片的雙手,隻是堅持了數秒,便無力垂下,大量鮮血從鐵欄之中流淌而出,彙聚成一條猩紅小溪……這個比自己更倒黴的倒黴蛋,竟然就這麽死了。
與他比起來。
自己隻是擦傷,這或許算是好運?
他自嘲地笑了笑,然後冷冷望向那個拔劍的怪物。
兩道目光對接。
拼了命想要拔出天鞘的旅者,忽然變得安靜起來,它渾身燃燒着滾滾火焰,在無數音浪席卷的狂熱風暴中央,它再一次吐出了晦澀複雜的音節,沒有人能夠聽懂它在說什麽。
除了冢鬼。
“主人。”
邢雲怔怔站在原地。
那道晦澀的古文,傳入他的精神海中……沒有經過思考,就浮現出了對應的意思。
主人……
那個家夥,在喊自己主人。
大家夥那張醜陋猙獰的面孔,在這一刻好像變得溫柔起來了。
“終于……又見面了。”
這是什麽意思?
我根本就不認識這個家夥啊……
被熱浪席卷包裹的邢雲,忽然感受到了沒來由的悲傷,從心底湧出。
長黯的精神海深處,好像有一抹亮光要燃起……
巨人吐字的聲音,也變得熟悉起來。
“請務必……拔出它。”
下一刻。
天頂雲層之中,翻湧起了尖銳的破空聲音,托舉着女皇信物的阿旒爾,終于不再安靜旁觀……千萬把北洲大寒之劍,破開她掌心的那層銀幕,向着那燃燒火種的“旅者”撞擊而去。
鋪天蓋地的銀劍,穿透旅者的胸膛,肩背,頭顱。
“珰!”
巨人的腦袋,重重撞擊在天鞘硬殼之上。
它硬生生扛着女皇的劍擊,竭力用自己的額首,叩打着堅不可摧的石之劍!
那看似瘋狂的怒吼,在冢鬼耳中,卻像是卑躬屈膝的懇求。
“請您……”
“拔出它!”
碎屑四濺。
整座雪籠,都被灰蒙蒙的天鞘石屑所包裹,負責監管苔原監獄的超凡者們,已經開始了緊急撤離,恢複過來的顧南風,連忙沖了上來,拽着冢鬼向安全區域撤退。
邢雲怔怔看着那不斷叩擊石劍劍鞘的巨人。
一下。
又一下。
他隻是覺得悲傷,卻不知悲傷從何而來,仿佛有久遠的記憶即将蘇醒,但可惜的是,精神海中那抹即将點燃的光……最終仍是無聲熄滅……
最終,這個世界,重歸寂靜。
千萬縷銀光,密密麻麻,插在了旅者的後背之上。
來自舊世界的“神”,跪倒在天鞘之前。
直至死亡。
它都未能拔出這把隕落的“石之劍”。
也未能喚醒真正的“拔劍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