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
低沉的聲音在吊墜精神空間内響起。
那道蜷縮的靈魂被震醒,顧慎沒有給“洪衷”一丁點反應的時間,出聲的那一刻,熾火便翻湧而上,将那縷靈魂覆蓋,淹沒……
催眠在一刹那完成。
在顧慎心中,這枚十字吊墜是評級極高的封印物。
能夠留存“逝者精神”,這種能力已經超越了正常封印物的範疇,用“神物”來稱呼也毫不誇張。
所以,從浸入吊墜空間的那一刻起,顧慎便打起了全部的精神。
不過……
整個過程,順利地超乎想象。
那縷蜷縮的靈魂,舒展開來,“洪衷”的五官一片茫然,一縷熾火在靈魂小人的眉心位置徐徐燃燒……這個家夥的精神已經被顧慎盡數掌握。
隻需要一個念頭,就可以将其抹去。
“這就完成催眠了?”
顧慎也有些訝異。
他本以爲,這枚吊墜是“洪衷”給自己留的後手,如果遭遇意外,還可以自我保存靈魂,可如今來看,似乎并不是這樣……
“你叫什麽名字?”
“洪衷,洪水的洪,由衷的衷。”
“你的身份。”
“調查軍團二隊隊員,時任……迷宮三十八任務臨時隊長。”
顧慎嘗試着問了幾個簡單的問題,洪衷的靈魂都答了出來,說明他還保留着生前的記憶。
“這是什麽封印物?”
下一個問題,顧慎直接開門見山。
“……”
沉默。
長久的沉默。
蒼白的魂靈擡起頭來,迷惘地望向顧慎,他的雙眼滿是空虛和困惑。
顯然,這個問題難住了他。
顧慎皺起眉頭:“你是怎麽來到這裏的?”
又是一陣死寂。
這也屬于“超綱”的問題。
這個單獨的魂靈,雖然可以在催眠狀态下回答問題,但看上去智力并不高。
“我……”
洪衷聲音沙啞,斷續說道:“我不知道……我本來應該死了,但多虧了‘它’,我好像握住了生命的最後一絲希望。”
熾火在眉心燃燒着。
顧慎感受着魂靈的精神狀态……洪衷的記憶受到了些許損壞,認知出現了障礙,他處于半生半死的狀态之中,還不清楚自己隻剩下了靈魂,也不知道顧慎所說的“這裏”是什麽地方。
“這個東西,認得麽?”
顧慎擡起手掌。
他以精神力,凝聚出了“十字吊墜”的虛拟影像,投放在掌心上空。
“當然認得……就是‘它’救了我!”催眠狀态下的洪衷,聲音激昂了一刹,而後複又低沉下去,喃喃道:“‘它’救了我不止一次……”
“它是什麽?”
蒼白的魂靈,感受着眉心燃燒的火焰,喃喃說道:“如果您是詢問它的名字,那麽應該沒有答案。我在【舊世界】撿到了這枚吊墜,我把它稱爲‘命運女神的庇護’……”
熾火完成了對“洪衷”靈魂的貼合。
大量的洶湧的記憶,從火焰之中翻湧而出。
顧慎不再詢問。
他默默觀看着這些記憶……
洪衷在多年前,曾出塞執行了一次任務,那是年代久遠的往事,仲原還沒有調至二隊擔任隊長。
那次任務,探索者小隊全軍覆沒。
除了他。
原因很簡單……他在【舊世界】撿到了這枚“十字吊墜”。
洪衷鬼使神差地佩戴上了這枚吊墜,在瀕死之際,一路幸運地躲避了好幾枚大型黑洞,并且成功觸碰到了可以跨越漫長距離,直接返回要塞的【門】,完成了不可思議的跋涉……觀看這段記憶的顧慎,心情有些複雜,因爲當年洪衷所經曆的事情,與前不久的自己實在有些相似。
那起事件當然引起了北洲軍方的注意。
隻不過當年洪衷實力低微,檔案又完全合理……沒有人把注意點放在他的身上,北洲高層認爲這個家夥隻是一個幸運兒。
事實證明,洪衷的幸運,遠超所有人的想象。
此後的每一次出塞任務,洪衷都會佩戴吊墜,這枚十字吊墜無數次帶着他脫離險境……而此後的歲月裏,他開始慢慢摸索,嘗試掌握吊墜内的力量。
憑借這份“奇遇”,他成爲了調查軍團二隊的精銳成員,并且可以擔任【迷宮任務】這種高難度出塞任務的隊長。
隻不過,洪衷一直很小心。
他小心翼翼地守護着自己的“幸運”,這枚吊墜的存在,他沒有對任何人說……
他不是一個野心家。
他知道自己撿到了不得了的東西,但他隻是想活得久一點。
這個家夥的記憶讀取起來很輕松。
而且很諷刺。
恐怕此刻,北洲沒有人會相信,由英雄跌落神壇,被無數人所謾罵的“洪衷”,内心真實想法竟然如此單純:拿到了這種神級的封印物,他甚至沒有想過要憑借這股力量,成爲調查軍團的隊長……洪衷對自己人生的規劃無比簡單,憑借這枚封印物裏的力量,帶着軍團裏執行任務的好兄弟們一起安安穩穩活到退休,然後安享晚年,最後在臨死之前,把這件封印物上交給軍團高層。
這個想法真的很簡單。
所以注定會破碎——
這一次……迷宮任務的發展,直接擊碎了洪衷的美夢。
這枚吊墜,在以往總會給予洪衷正确的引導……可這一次卻出現了“意外”,金穗花的夢境鋪展之後,檢測超凡源質的儀器會錯誤報響。
小隊在那時候陷入了決策困難。
而洪衷的“吊墜”,希望他後退……洪衷第一次陷入了猶豫,調查軍團的經驗告訴他,後退會遭遇“黑洞”,這也是他第一次沒有按照“吊墜”的指引行事。
于是接下來,他的精神便被拽入了“金穗花夢境”之中!
在那裏,他看到了綠洲,也看到了遠方的旅者。
他看到了人類探索六百年的最大希望……
最終看到了鋪蓋天地的巨大蛇影。
清醒過來的時候,他已經離開了【迷宮】,手上緊握着出鞘的戰刀,刀鋒沾染着滾燙新鮮的熱血……他渾身上下沒有傷口,刀上的鮮血隻有可能是隊友的。
因爲他的身上,多了一枚鮮血淋漓的能源核心,那是支撐他返回牯堡巨壁的備用能源。
洪衷用了一秒,意識到【迷宮】裏發生了什麽。
吊墜并不是自己猜測的那樣,隻是提供輕微的“指引”。
這是一件很硬的封印物。
在自己精神被蠱惑的情況下,這枚吊墜依舊發動了“不死”的效果,它駕馭着自己的身體,完成了迷宮之中“必死之境”的脫困……而殺死隊友,取出能源核心,也是逃生的必要環節,洪衷無法做到的事情,這枚吊墜幫他完成了。
想要不死,逃出迷宮還不夠。
還必須擁有足夠的能源……
于是在漫天大雪,恢複清醒的洪衷,看着鮮血淋漓的雙手,隻能選擇“歸鄉”。
他别無選擇。
然而在人生的道路上,選擇錯了一步,就會錯第二步,越錯越多,越行越深……
金穗花種下的“精神毒素”,傳遞越多,擴散越廣,對宿主的影響就越小。
回到牯堡之後,洪衷陷入了沉眠。
所有人都認爲,這是“将死之兆”,返程消耗了他太多的力量……可實際上的真相卻恰恰相反,“命運女神的庇護”爲他挑選了絕對的生路,那就是擴散“毒素”,并且收納他自身的靈魂,來避免毒素的侵蝕。
如果沒有外在力量的幹預。
當金穗花的精神毒素完成擴散,全部從他軀殼中離開。
那麽“洪衷”的靈魂,從十字吊墜之中回歸,他将會迎來史無前例的“複生”。
……
……
這世上真的有幸運女神嗎?
顧慎以前并不相信。
但看了洪衷的記憶,他不得不重新改變想法。
或許……真的存在。
這枚吊墜,提供了“不死”的庇護,這是顧慎目前所無法理解的力量,有些像是【深海】所展露而出的數據窮舉。
這枚吊墜可以在無數條死亡之路中指引最正确的那一條。
隻是洪衷最後終究沒能逃脫“死亡”的歸宿。
他與自己在這裏見面。
而肉身已經注定會被焚燒成燼。
可見……這枚吊墜,也并非一定能讓“宿主”活下來。
顧慎心頭忽然想到了什麽。
他神情變得嚴肅起來。
不……
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仔細想想,自己與“洪衷”在這裏的相遇,是不是也是命運鬼使神差的安排呢?
如果這世上真的有千萬條因果線,在做錯了當初迷宮的那個選擇之後……洪衷“死亡”的概率也已經接近百分之百,他沒有足夠的能源,沒有解毒的能力,即便逃回牯堡分散毒素,也會被後續趕來的仲原燒毀屍身,顧慎想不到有什麽辦法可以讓這個家夥真真正正活下來。
除了遇見自己。
無數條因果線中……隻有與“冥王”相遇,才有可能活下來。
這一刻。
顧慎感受到了隐隐約約的“命運”之力,那股力量并不是言語,更不是精神,是一種虛無缥缈而又真實存在的“指引”。
那股指引告訴自己。
如果此刻施展“淨土”,收納洪衷的魂靈……
那麽這枚吊墜,将完成誓言。
命運女神的不死庇護……将轉移到自己身上。
他擡起頭來,望向這片精神空間潔白無垠的“穹頂”,這裏沒有其他顔色,也沒有實際意義上的大小,無窮無盡的白色充斥了全部的世界。
“這算是交易麽?”
顧慎自嘲笑了笑。
他隐約感覺到了……這枚十字吊墜,品級恐怕高的吓人,這至少是“S級”的封印物,而且還是破碎品,如果拼湊起來,極有可能與“真理之尺”是同一級别的物件。
如果天頂出現一個潔白的“天使”,那他倒是可以心安理得的答應下來……可惜,等待了片刻,什麽也沒有,與真理之尺截然不同,這枚十字吊墜并不是在與自己交易。
顧慎可以選擇不收納“洪衷”。
但如果這麽選擇,顧慎什麽也不會得到,吊墜不會重新認主。
而逝者的魂靈,會逐漸消散,這是“鐵律”,即便是這枚堪稱逆天的十字吊墜,也不能忤逆這道鐵律。
但……
以這枚吊墜的“特性”,會不會重新尋找能夠收納洪衷魂靈的人物,或者是“想”到其他的解決辦法?
“好吧……”
顧慎自嘲笑了笑道:“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他兩根手指抹過……
精神空間綻開了一道裂縫,瞬間降臨到了“洪衷”靈魂的頭頂,将其盡數籠罩,而後吞入其中。
顧慎凝視着這道迷茫,困惑,惘然的魂靈,低聲開口。
“恭喜伱,冥王賜你‘永生’。”
熾火洶湧而過。
洪衷在吊墜的精神空間内消失。
從此淨土之上,多了一縷靈魂。
完成了“洪衷”的不死庇護之後……吊墜的精神空間緩緩關閉。
片刻,顧慎睜開雙眼。
他看着躺在自己掌心的那枚吊墜,感受到了靈魂的微妙變化。
這枚吊墜,正在與自己的精神緩慢融合。
他的精神力并沒有提升,但對周圍的敏感程度卻提升了,而且……顧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這枚吊墜認主之後,額首的“鬥戰金箍”似乎也擴寬了一些。
難道說這枚吊墜,還可以增強精神力?
完全融合似乎需要一些時間。
顧慎收起吊墜,輕聲笑了笑。
“命運女神的不死庇護,如果湊齊完整的你……會是什麽樣子呢?”
這實在是很有趣的事情。
他的身上,有一把時時刻刻想要自己性命的尺子。
還有一枚提供不死庇護的吊墜。
一柄無堅不摧的矛。
一面絕對不破的盾。
顧慎有些好奇……究竟是矛更尖銳一些,還是盾更厚實一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