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深可見骨的豁口,在顧騎麟的胸前綻裂開來。
無量秤的虛影緊緊包裹着胸甲,試圖壓制住這片傷勢……然而顧陸深的精神力肆虐在傷口位置,一次又一次的阻止傷口自愈。
大量的鮮血蔓延開來。
老爺子的面色也變得一片慘白。
顧陸深蹲在雪木之前,他凝視着自己締造的傷勢,輕聲說道:“放心……這道傷,不會緻死。你就安心躺在這裏,等陵園風波結束,我成了神座,自然會來救你。”
顧騎麟想要開口。
但喉嚨之處,湧上了濃郁的一抹鮮血氣息。
他劇烈咳嗽着,此刻虛弱地連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省點力氣吧。”
顧陸深望着那縷鑽入胸口血肉之中的紫色輝光,平靜說道:“我知道,你現在很想死,但很抱歉,伱現在必須活着。這縷精神力,足夠斷絕你的所有念頭……你逃不掉,也無法自殺,所做的事情,就隻有等待,如果當我成爲神座,再回到你的面前,你還是想死。那麽,我會滿足你的。”
顧老爺子緩緩擡頭。
他盯着顧陸深許久。
許久之後。
老爺子笑了,笑裏滿是嘲諷。
然而顧陸深并不在乎,他緩緩起身,重新回到了輪椅之上,覆蓋周身的那縷酒神座信物之力忽地消散,掠爲一陣擴漾之風,随着紫色輝光的消散,他也重新變爲了一個“殘疾之人”,隻能推着輪椅,才能進行行動。
這位顧家新派的執掌者,推着輪椅,離開了這片寂寥的雪林。
蕭瑟的大寒之風,卷動雪木枯葉,簌簌而下,仿佛一場葉瀑。
……
……
一片雪白的枯葉,從空中飄墜。
白袖擡起頭。
他站在空曠的雪原之中,環顧一圈,目力所及之處,皆是沒有植被的荒蕪雪山……遮天蔽日的枯雪覆蓋之下,這片枯葉,從何而來?
白袖停住腳步。
他已經在這片雪原上走了很久。
進入陵園之後,他便與白氏的超凡者小隊失去了聯系。
他來過清冢,當然知道清冢是什麽樣子……無論新聞上說的那場大爆炸,到底嚴重到了何等程度,都絕不該是現在這副模樣。
一片浩袤無邊的雪原!
他的精神力竟然被壓制了,無法外放。
有一道強大的規則,籠罩在雪原上空。
白袖如此,其他人也不例外。
所有人,都隻能成爲“瞎子”,憑借目力,來尋找方向……然而這片雪原,根本沒有方向可言,四面八方惟餘莽莽,隻有無盡的銀白之色,覆蓋眼簾。
白袖意識到,陵園内的事情,恐怕沒有原先所想的那麽簡單。
那些撞入黃金門的火流星,早就不知埋入何處雪坑之中。
而那些想要尋找“火種之夢”,以及修補陵園的那些超凡者,應該與自己一樣,在踏入黃金門後的第一步,就被規則傳送隔開。
這裏可能不是真實的世界。
而是一座……災境!
“嗤”的一聲。
從不可知之處飄來的枯葉,緩緩落在了他的肩上。
白袖皺起眉頭。
他前踏的腳步微微一頓,伸手去撣。
便在此時——
腳底的雪地之中,有一層枯雪顫抖,與落葉破碎的聲音一同輕微地傳了出來。
與之一同問世的,還有一抹銀亮隐蔽的劍光。
一柄劍尖,從雪地之中破土而出……在厚厚的雪層之下,其實根本就沒有土,一具枯瘦軀殼破開雪層撞了出來,劍尖裹挾着凜冽而凝聚的殺意,仿佛要将白袖整個人撕爲兩半!
這一次,沒有【渠龍】來替白袖擋劍。
這一次,也不需要【渠龍】來替白袖擋劍。
伸手去撣枯葉的白袖,原本踏出的那一步,忽然停頓了一刹,他毫無預兆地向後退去,這一劍暴漲的劍芒擦着面頰而過……僅僅隻差毫厘,就能擦破白袖的面頰。
而這相差的毫厘,看上去像是一個意外。
隻是,這個意外……讓破雪而出的刺殺,變成了一個笑話。
原本可以直接刺穿白袖下颌的寒芒,此刻隻絞碎了一縷黑色的額前碎發。
破雪而出的“靳先生”瞳孔收縮,這場蓄意已久的刺殺,其實并不比苔原要差多少,但結果卻是天差地别……他很清楚,這世上所有的巧合,都是必然。
白袖之所以後退了那半步,絕非幸運。
在這精神力不能撐開外散的特殊地界,他能夠躲開這一劍……純粹是依靠身體的反應!
距離上次苔原分别,這個小子……不過修行了一年而已!
一殺不成,靳先生順勢橫斬而出!
他的劍勢瞬間變化,不再是陰柔毒辣,而是大開大合,一層劍光,激蕩而出!
白袖神情平靜,兩根手指直接撚住劍光,将其震碎!
這縷震蕩而出的劍光,似乎不是想要殺死自己。
而是想要試探自己的實力。
白袖眯起雙眼,他沒有動用【雷界行者】,隻是手指夾緊發力,便直接将劍光撚碎……後退半步躲開這一劍後,他毫不猶豫,直接開始了進攻。
轟隆隆的雷聲忽然自雪原穹頂四方翻湧彙聚!
一道落雷,鑿打而下!
靳先生直接開始遠遁……他毫不戀戰,但即便如此,依舊被落雷撞中,原因無他,那道雷的速度太快了!
那是真正的雷!
一條手臂,以及衣袍,都被雷光焚中,即便有層層超凡陣紋浮現,某件封印物格擋了這一擊,靳先生的左手小臂位置,仍然炸開了一蓬鮮血!
“唔……”
靳先生悶哼一聲,沒有絲毫猶豫,繼續逃亡,至于這條被劈中的手臂,他隻是用力甩了甩,看樣子并不在乎手臂是否能夠繼續使用。
這一幕,被白袖看在眼裏。
焦糊的血腥味,飄蕩在雪原空氣之中。
荒誕又滑稽的一幕出現了。
殺人者,在前面逃跑。
被殺者,則是在後面追趕。
獵人和獵物的身份……短短的數十秒,就發生了互換。
靳先生神情凝重,回頭去望。
隻見虛空之中,不斷生雷,而後不斷落雷。
“砰!”
“砰!”
每一道落雷的聲音都并不大,但卻如鞭子掄滿破空一般,極其飽滿,仿佛砸落在心間。
伴随着落雷之音。
一道背負雙手的白衣少年身影,直接出現在落雷位置。
白袖催動【雷界行者】,看似“不緊不慢”,但實則速度極快,他就這麽追趕着獵物……兩者的距離被迅速拉近。
靳先生咬緊牙關,一隻手按向自己的眉心之處,刹那之間,有一縷紫色妖光瘋狂閃爍,在這縷妖光消失之後,靳先生眯起雙眼,他的瞳孔色彩逐漸變爲一片絢爛,在酒神座那股強大的精神力加持之下,不到十息,他的傷勢便悄然愈合,逃掠的速度也是猛然暴漲!
隻不過。
他并沒有拉開距離。
因爲身後那道落雷的追趕聲音也是越來越快,越來越密集,随着噼裏啪啦的落雷不斷炸響在空曠雪原之上,白袖的身形竟然短暫的凝聚保存,就這麽一道又一道連點成線,幾乎快要凝爲實體……如果讓沒有覺醒超凡能力的普通人,來觀看這裏的落雷畫面,那麽他們會詫異地發現,雪原的那條雷線之上,同一時間出現了好幾道不同位置的白袖實體。
那是速度太快,留下的殘影!
“這小子的速度……也太可怕了吧?”
靳先生看到這一幕,神情有些驚駭。
自己可是借用了酒神座大人賜予的力量……雖然隻是動用了些許,但在計劃之中,這股力量是絕對足夠将白袖甩開的!
第一個剛剛抵達第九境界,不過一年的年輕人,能有多大的能耐?
關于上一次和白澤生的談話,靳先生不以爲然。
距離上次與白袖見面,隻過了一年……他不相信,這世上有人隻用一年,就可以從第九層,跨越到吊打自己的層次。
“我還需要更多的力量……”
靳先生咬了咬牙。
他眯起雙眼,信物的力量,大概傾倒了四成……既然如此,加到六成吧。
紫芒再度暴漲了接近一倍的速度!
落雷也更加密集的灌下!
讓靳先生神情難看的是……即便自己再一次加大了【信物】所提供的力量,也沒有辦法甩開白袖,【雷界行者】的轟鳴聲音追碾着自己!
隻是,下一刻。
白袖忽然停住了腳步……嘈雜的落雷之音陡然消失,他就這麽平靜看着紫色的璀璨流光,從眼前掠出數千米,不再繼續追趕。
靳先生毫不客氣地抓住了這個機會,長舒一口氣。
如果……白袖繼續追趕自己,那麽信物之力,恐怕還要繼續往上提升!
那可就違背了計劃的本意了。
……
……
白袖不追的原因很簡單。
他能夠感覺到,對方隐藏了實力……這場刺殺,以及後續衍生而出的追逐戰,都有些像是“玩笑”,一個并不好笑的“玩笑”。
因爲雙方都有所隐瞞。
那個刺客,對自己遞劍的那一殺……的确是下了殺心的。
隻不過,這一劍的姿勢有些别扭。
白袖覺得,對方或許不是一個劍器高手。
他應該有更趁手的裝備。
換劍刺殺,其實就是不想暴露自己……同時,想要試探自己的實力。
一擊不成,立即遠遁。
無論如何,刺殺方都是不虧。
至少……能夠知道白袖的情況。
所以,白袖選擇不追。
如果對方打定了心思就是要跑路……那麽他縱然有天大的神通,也攔不住這個比【雷界行者】還要更快的超凡者!
當然……抛開這些原因,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因素。
白袖默默蹲下身子。
他能夠感應到……此地的雪岩之下,有一股熟悉的精神波動,那是自己好幾年前,在安全委員會大廈密室内參觀曾看見的“聯邦最高機密”。
也是吸引了上千位超凡者踏入陵園的“真正誘惑”。
火種之夢。
白袖感應着大雪岩下,一陣一陣傳來的精神激蕩,就這麽靜靜蹲了十分鍾,逃走的刺客沒有去而複返,雪原恢複了極緻的甯靜。
在這般寂靜的環境之中。
他感受的更加清晰。
雪岩之下……就藏着一縷火種之夢!
“轟!”
一道落雷直接劈下!
雪岩登時間爆炸開來,四分五裂,簌簌飛雪在雷光中消弭……這塊巨大山岩消失之後,裸露出了一個并不算大的凹坑。
凹坑之中,則是栖身着一縷璀璨的火光。
踏破鐵鞋無覓處。
得來全不費工夫。
這縷火種之夢,就靜靜躺在雪岩的縫隙地底……此刻栖居之所被白袖劈開,它再次異動,見光的那一刻,重新化爲一抹流火,向着遠方疾掠而去。
隻可惜,它遇到了白袖。
白袖出手的速度,比火流星逃掠的速度更快,一枚白皙有力的手掌,瞬間探出,在半空之中,捏住了這縷火光。
白袖直接出手,将火種之夢攥入掌心之中!
隻是……他并沒有開始參悟。
因爲這一切,來得太巧合,可以說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自己在雪原辛辛苦苦尋找了數個小時,沒有找到一縷火種之夢的蹤迹,卻偏偏追殺刺客之際,就這麽找到了?
白袖回想那個刺客破雪而出的畫面。
對方的招式,動作,習慣……都是陌生的,自己并沒有見過。
長野嫉恨自己的人很多。
像這樣的刺殺,白袖早年也遇到過不止一次。
僅僅從刺殺動作的細節上進行對比,并不能認爲,剛剛的刺客,與一年前的苔原刺客是一夥的。
靜立之餘,白袖出神思考了片刻。
“小袖子!”
遠方的雪塵之中,傳來了女子的呼喊聲音。
熟悉的聲音。
是白露的聲音。
這應該算是意外之喜了,白袖神情稍稍緩和了一些,他在雪原上一路跋涉,便是想要尋找與自己一同踏入陵園的白氏超凡者,方才一直沒有收獲……如今,總算是找到了!
而且,還不止一位!
雪潮的那邊,隐約浮現出不止一道的身影,除了最前方奔跑之時不斷招手的女子,至少還有十幾人……
這是,白氏家族的大部隊?
這一幕,讓白袖有些訝異。
進入陵園之後……這些人,沒有走散?
“小袖子……終于找到你了!”白露走出了遠方席卷肆虐的雪塵風暴,看得出來,她先前十分擔心,眼眶都隐約有些泛紅,此刻神情如釋重負。
而看到白袖手中捏着的那縷火苗之後。
白露的神情再次發生了變化。
她驚訝道:“你找到火種之夢了?!”
遠方的白氏超凡者們,也陸陸續續走了出來,聽到了這番話,一陣喧嘩。
“不可在此地喧鬧!”
一道巍峨身影,行走在這隻隊伍的最前方。
白澤生沉聲開口。
白氏超凡者的隊伍,瞬間安靜下來。
二長老望向白袖,眼神柔和,誠懇問道:“小袖子……剛剛發生了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