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曠野之上。
有風流淌而過。
孤零零如遊魂野鬼的鐵五,漫無目的地遊蕩着……眼前這片曠野,看似浩袤,無邊無際,但實際上卻有一層無形的空氣壁壘,将他阻擋。
他被困在了一座無形的空氣牢籠之中。
對于一個一心求死的人而言……無法死去,才是最大的折磨。
在這片精神世界裏,他失去了一切權力,他無法離開,無法自盡,正如顧慎所說,每個人的生命都是一班列車,而象征他生命的那班列車已經徹底關閉了車門。
他所能做到的就是等待“終點站”……
沒什麽比等待死亡更可怕,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一個世紀那般漫長!
在極度寂靜的世界裏,鐵五沒有任何事情可以去做……他的大腦不受控制地運轉,思考,而在這一刻,顧慎的面容就浮現在眼前。
這個年輕人的話,像是魔鬼的低語。
他不相信,神座大人放棄了自己。
他甯願相信身軀的破滅,是因爲自己的弱小,無法承載龐大的神力……
沒等他的思緒蔓延多久。
很快。
曠野之上,有一扇熾火門戶緩緩燃燒而出,那并不是讓鐵五離開的通口,而是一扇可以視物的窗戶。在燃燒的四方門戶之中,逐漸映射出了由模糊轉清晰的畫面……那是無數水珠所包裹着的海域海底。
“這是……”
鐵五一怔。
他認出來了,這是深海的“深水區”……隻不過從影像來看,這是自己無法抵達的深度,恐怕隻有極高權限的大人物才能進入。
緊接着,他在畫面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秦夜!
秦夜在一襲漂浮大袍面前單膝下跪,那位懸浮在海水中的寬大身影,讓鐵五瞳孔中煥發出異樣色彩,這是源之塔的天空神座大人!
毫無疑問,這裏是深水區的最底層!
隻有神座才有權限進入的地方!
然而恐怖的是,象征着聯邦政府最高權限的神座談話,并沒有在【深水區】的最底層得到保密……接下來,不僅僅是這段影像,這兩人之間的對話,也一字不落的傳入了鐵五耳中。
【“秦夜……還記得【使徒】的使命是什麽嗎?”】
【“當然……當然記得!”】
每一字,每一句,都無比清晰。
鐵五開始默默觀看,聆聽,他的神情也開始變得越來越複雜。
這是一場傳出去,會讓整個超凡世界感到震驚的談話。
讓他真正感到震驚的……不是顧慎窺伺并且盜錄了神座的對話。
真正讓他震撼,吃驚,窒息的……是從神座大人口中所說出的那些話語。
【……】
【“是時候了……”」
【“爲五洲獻出生命。”】
他不敢相信。
這,真的是博愛無私,無限光明的神座大人,所說出的話嗎?
……
……
肉眼可見的,秦夜的面色變得十分蒼白。
賜予信物之時,神座大人曾說,這是吾之神力,隻需要你虔誠信奉,便能在危局中無往不利。
世上萬千利器,最堅固莫過于信仰。
而一旦接過信物。
神的輝光便會普灑而下。
之所以成爲【使徒】,心甘情願奉獻一切……是因爲神早已将一切都獻出,作爲追随者,自然甘願臣服,并且選擇追随。
秦夜當然願意死。
甚至不需要神座大人開口……他願意在刀山火海中承受億萬苦痛,死去成千上百遍!
可偏偏在這個關頭,他心中的信念動搖了。
他開始無法理解神座大人。
難道大人是在擔心,自己在東洲議會的拷打中,不再堅定,然後吐出源之塔的秘密麽?
亦或是神座大人覺得,在嚴刑逼供之下,自己可能放棄【使徒】的底線,最終選擇苟且偷生麽?
再或者說……神座大人,隻是在權衡利弊之後,決定放棄自己。
長久的沉默之後。
秦夜用盡渾身力量,無比疲倦地開口,道:“神座大人……我想……活下去。”
活下去,曾是他不在乎的事情。
但在被賜死的那一刻,卻變成了他最在乎的事情。
“我應該活下去……我還可以爲源之塔做很多……很多……”
秦夜再一次沒有得到回複。
他的聲音開始顫抖,所說出的話也開始變得語無倫次。
“您讓我活下去……我可以繼續向你奉獻一切……一切的一切……”
海域中的海水狂亂的逆流。
在沒有檢測到窺視者身份之後,天空神座并沒有就此感到安心。
他心頭那股如芒在背的感覺依舊萦繞,而且愈發濃烈,他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但知道這種感覺意味着什麽,煉化火種這麽多年,直覺的提醒從不會錯,這是在提醒自己……談話越早結束越好。
是的。
從秦夜的反應來看,已經不必再繼續下去了。
“秦夜。”
神座深吸一口氣,沉聲道:“你不明白今天談話的意義麽?我和你談的……不是未來,而是現在。現在就需要你,爲源之塔,爲人類,爲五洲的光明……做出奉獻。”
秦夜怔怔立在海域中。
“就這樣吧……秦夜,好好想想你的親人,今日之後,源之塔會好好照顧。”
這是神座最後的聲音。
那張面容緩緩消散。
随着海水轟隆隆席卷的聲音。
精神鏈接就此解除……秦夜的意識開始上浮,他痛苦地承受着這龐大算力帶來的負荷,在電光火石之間,回到了現實的審訊室中。
“啪嗒”一聲。
一顆汗水,滴在木地闆上。
秦夜瞳孔收縮,盯着眼前的地面,現實世界中的自己,竟是渾身都被汗水打濕……發梢幾乎能擰出水來。
面前的楚育語調冗長而枯燥,看到秦夜擡頭的那一刻,才緩緩終結了這場無用且無營養的講話。
“嗯,最後有一點需要注意……”
“再過二十個小時,按照程序,你會被移交給審判所,然後送往長野,迎接最終的審判。”楚育确保秦夜的目光與自己直視,緩緩道:“這段時間,源之塔方會與東洲議會積極交流……秦夜先生,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秦夜嘴唇幹枯,他緩緩點頭。
“……嗯。”
“對了。還有一件事情。”
“按照東洲聯邦的羁押程序,秦夜先生将得到一個安靜的獨處環境,等待下一步的移交。”楚育擡起頭來,他望向攝像頭,溫和笑道:“陸女士,無論你先前做了什麽,我希望你明白……從這一刻開始,如果秦夜先生再收到一丁點損傷,源之塔都有權追責你和你老師的責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