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廁所……怎麽連個人影都見不到了?”
二十分鍾後顧慎意識到了不對。
他去了一趟廁所,确認宋慈已經尿遁跑路,裏面空無一人。
“這不講道義的王八蛋,欺負我外地人?”
顧慎氣得牙癢癢,回到面館付錢,看到那位瘦瘦高高的老闆,脖前挂着毛巾,坐在木闆凳前,微笑眺望着遠方,才意識到……這位老闆維持這個坐姿好像已經有很久了。
“老闆,結賬了。”
瘦高老闆聽到了聲音,視若無睹,隻是緩緩挪首望向顧慎,微笑點了點頭。
這位老闆……好像……不太智慧?
“兩大碗,加肉加蛋加鹵幹是吧?三十六,算上酒,一共四十四,小本買賣概不賒賬。”小鋪子二樓傳來了蹬蹬蹬的下樓聲音,老闆娘風風火火下樓,望向空位,皺眉道:“你是被烏鴉帶來的朋友,這小子吃完飯又一個人跑路了?”
又?
顧慎怔了怔,敢情這種事不是第一次了?
“老徐!記住!下次讓烏鴉先付再吃!”老闆娘一邊收拾碗筷,一邊大聲呵斥,瘦高老闆依舊是雙手按着膝蓋,小學生一樣坐在馬紮上,微笑怡然的眺望遠方,緩緩點了點頭。
老闆娘幹淨利落地收完,把大碗端進廚房,對顧慎淡淡的解釋道:“見諒,老徐腦子不太好。”
顧慎立馬心領神會。
又想了想,他忽然明白宋慈對自己說的那幾句話的另外一層含義……
“他沒跑路,隻是臨時有事,所以先走了。”顧慎輕聲開口。
在廚房裏洗碗的老闆娘,聞言後有些詫異地看了顧慎一眼。
站在外面的少年,幹幹淨淨的,衣着整齊,看起來就知道跟烏鴉不是一路人。
她雙手在圍裙上擦幹淨,道:“你是第一個替他這麽說話的,剛認識多久,有一天嗎?”
“……”顧慎想了想,尴尬道:“算上這頓飯,滿打滿算,兩個小時。”
“那就别信他的鬼話,也别把他當朋友。”老闆娘輕描淡寫道:“烏鴉沒有朋友,嘴裏也沒一句真話……像你這樣的三好少年,不應該跟他走在一起。跟他在一起的人都會倒黴。”
顧慎沉默了一小會然後輕聲問道,“那……他剛剛說的小陸姑娘,是真的還是假的?”
“小陸?”
老闆娘笑了笑,“小陸倒是真實存在的,他是不是很熟絡地從錢包裏掏照片向你炫耀,還吹噓小陸姑娘是他的女朋友?”
顧慎撓了撓頭,這時候他才覺得自己其實被騙了,心想自己至少陪烏鴉喝了一場酒,但卻連小陸照片都沒看到。
“狗屁的女朋友,人家小陸能看上他?”老闆娘挑了挑眉,冷笑道:“從小玩了幾年,就到處吹噓,他宋慈但凡撒泡尿照照鏡子都知道自己是隻癞蛤蟆,哪能配得上小陸?八條街的人都能看出來他在暗戀人家,喝多了吹大了,也就老徐會相信這種鬼話。”
說到這,生氣了。
老闆娘啪的一下,給老徐腦袋上來了一記。
“提到他就來氣!”她惡狠狠訓誡,“下次不準讓烏鴉進門!”
老徐很委屈地點了點頭,“烏鴉……不壞的。”
“不準不準不準!”老闆娘氣極了,照着腦門又來了一記叩指,老徐被打得抱起小馬紮倒扣在頭上遠遠地跑開了。
顧慎看着這一幕,好氣又好笑。
“小陸不是這兒的。”
老闆娘輕聲歎了口氣,抓了一捧瓜子,絮絮叨叨的嗑道:“那個小姑娘冰雪聰明又好看,就是有點孤僻倔強,不過怎麽看都知道,不是咱們老城區能培養出來的孩子,也不知道她家裏怎麽想的,把這麽好看的姑娘在這邊孤零零地寄養了兩年。”
“小陸的名字是?”顧慎好奇地問。
“小陸的名字……”
聽到這個問題,老闆娘有些茫然,想了一會,她搖了搖頭,“大家都叫她小陸,我們隻知道她姓陸,沒人知道她的名字,她的父母,她爲什麽會來這,爲什麽會走。”
老闆娘倚靠窗口,懶洋洋望着陽光灑在老城區斑駁的巷弄牆壁上,“不過我們都知道……她會離開,這裏不是她待的地方。”
……
……
“喂。”
宋慈剃着牙,懶洋洋接通了電話。
“烏鴉,你到底在哪?”
電話那端的女人聲音滿是憤怒,“你有膽惹麻煩,就不要玩失蹤!再給你一個小時,不要逼我動用‘靈眸’找你!”
如果顧慎在這,聽到電話内的聲音,一定會覺得熟悉。
“柳大姐,消消氣,火大傷身。”
烏鴉聽完之後,神情依舊淡然,笑道:“不過打了陳叁的寶貝外甥一頓,不算什麽麻煩吧?”
柳祎壓下怒火,冷冷道:“隻是打了一頓?你打斷了他八根肋骨,半條命送進閻王爺手裏了,南堂那邊動用了救贖聖物,才吊住一口氣。現在整座南堂都在找你,陳叁現在很憤怒,說要扒了你的皮。”
“好吓人啊……”烏鴉笑道:“都要扒了我的皮,我還怎麽敢現身?”
柳祎一下子沉默了。
“這件事……你要給陳叁一個交代。”她有些無力地歎了口氣。
“交代?是陳叁那位外甥要比劃比劃的,那我就比劃比劃咯。”宋慈聳了聳肩,無所謂道:“誰知道他那麽不耐打,我隻出了一拳,他就倒下了……不會是碰瓷吧?”
“之前說好的,誠心會南北之間,有條界限,不可越界。有人要越界,我就按規矩來了……現在打了小的,惹了老的,要我給個交代,我能給什麽交代?我隻是按趙老爺子和他定下的規矩辦事罷了。”烏鴉聲音忽然放得很輕,笑着說道:“要不你問問陳叁,敢不敢别帶那位封号來江灘,我肯定露面,親自給他一個交代。”
柳祎不敢接話了,烏鴉語氣裏已經有了一些拼命的猙獰意味。
“讓我接。”
一道略顯陰郁的聲音響起。
“是……”
柳祎把電話轉讓了,聲音換成了一個男人,聽起來年齡不大,但也不算年輕,大約三十多些,陰郁憤怒。
“烏鴉……我正在和陳家談生意。”
“你把人打了,讓我怎麽辦?”男人低聲訓斥道,“你一個臭跑腿的,趙家的損失你付得起嗎?”
“啊……原來是趙器趙大公子啊。”
烏鴉聽到聲音之後,燦爛地笑了,“好久不見好久不見,您這段日子沒繼續在外面花天酒地,轉行做生意了?”
趙器冷冷嗯了一聲:“你現在露面,一切還有得談。”
“沒看出來,您還有經商的天賦呢……而且還是在跟陳家做生意啊,真是大手筆。”烏鴉打斷了他,然後笑着問道:“以花幟的名義?”
電話那邊的趙器一下子沉默了。
“這件事……老爺子點頭了嗎?小崔先生同意了嗎?她呢?”烏鴉臉上的笑意轉瞬消失,絲毫沒有對這位趙氏财團獨子展現出尊重,最後冷冷道:“正如你所說,我就是一個臭跑腿的……但我跑腿的對象不是你啊,我隻聽夫人的。”
頓了頓。
“所以……你的生意黃了,”宋慈面無表情,一字一句道:“關老子屁事?”
挂斷。
再響起。
看都不看,再挂斷。
順便關機。
宋慈感覺自己全世界都清淨了,他随便翻了個座圍牆,找了個沒人住的廢棄天台,搬了把破舊的藤椅,就這麽躺在盛午的陽光中,懶洋洋哼着小曲,閉目養神,隻是眉心隐約皺起,心頭仍然被莫名煩躁的情緒萦繞着。
不知道過了多久。
陽光從他的臉上挪移到腳邊。
熾熱的溫度似乎下降了。
宋慈閉目養神的煩躁狀态中醒來,緩緩睜開了眼,一瞬間精神抖擻。
一把大傘撐開,遮住了陽光,撐傘的是一位白色裙裝的美麗女人,珠光寶氣,有種隻可遠觀而不可亵渎的神聖氣質。
宋慈晃了晃神。
“夫人……”
他連忙從躺椅上坐起來,很小聲的開口。
誰敢相信,這個此刻萬分心虛的男人,是敢在電話中直接痛罵叫闆趙器的狠人。
夫人撐着傘,站在破舊天台中,這片天台早就被人荒廢遺棄,亂七八糟堆放着機械元件,淘汰的舊時代電器,唯一還算能看的,就是零零散散的那幾盆綠栽,在風雨吹打中倔強活着,不過也已生出蛛網。
因爲夫人的到來,破舊天台似乎變得别有一番美景可賞,這些破破爛爛的元件,機械,也都好像成了别出心裁的裝飾。
“派人接你,你不願來,打了電話,你不願接。”
她眉眼裏沒有憤怒,反而是一片平和。
“所以我隻能親自來了。”
烏鴉連忙打開手機,看到了後面彈出來的一連串撥号,他有些無奈地說道:“是因爲趙器和柳祎……”
“嗯,我都知道的,你不必再說了。”
夫人輕聲道:“事情已經解決了。”
“……啊?”
烏鴉怔了怔,他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呆呆看着白如月光的夫人。他這下才意識到自己可能是真的闖禍了,忐忑道:“我隻是想躲一躲……事情是怎麽解決的?”
“因爲越界的事,陳叁親自道歉了,但趙器的生意也黃了。”夫人輕描淡寫地開口,道:“這段時間,南北堂的關系會比較緊繃,你盡量不要露面,趙器那邊我會搞定,他不敢爲難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