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負韶華,勿負大明!
這是張庶甯對學生們的期待,又何嘗不是對自己的要求。
他相信一個偉大的國家背後,必定有一個偉大的理想支撐着,唯有如此,才能将億萬人的心,凝聚在一起。
放在如今的大明,最大的公約數,就是公正公平,機會均等。
雖然大明也在積極開拓,利用海外的财富,填補窟窿,發展工商,積累财富。但是在張庶甯想來,要真正積累财富,最好的辦法還是激發所有人的熱情,讓大家夥努力起來,各盡所能,唯有如此,才能迅速讓大明朝強大。
在國家發展這一點上,張庶甯和朱棣簡直南轅北轍,想法完全不一樣,朱棣是一心琢磨着從外面想辦法。
就在去年的時候,他帶着船隊,南下舊港,設立舊港宣慰司。
而且朱棣以舊港爲基礎,向四周輻射,包括爪哇,三佛齊,真臘,占城等地,全都納入了朱棣的勢力範圍。
值得一提,朱棣還很快發現了來錢的路子,那就是數量驚人的香料。
沒錯,朱棣開始瘋狂向大明輸送各種香料,一船一船,在朱老四的努力下,大明老百姓終于能吃上廉價的五香毛豆了。
要知道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香料都是很昂貴的東西,比如大明朝給官吏發俸祿,就出現過用胡椒、八角充數的例子。
現在昂貴的香料,終于走入了尋常百姓。
在另外一面,老朱和朱雄英,也在培育花生,要不了多久,花毛一體就要占領大江南北的酒桌了。
這個天下處于一種高歌猛進之中,新鮮的事物不斷湧現,到處都呈現出一種難得的繁榮。
大批的海外夷商學者,充斥其中。
無論南北,任誰看來,都不會有絲毫懷疑,即便是盛唐氣象,也就是如此罷了。
此刻的大明,到底還缺少些什麽呢?
或者說,盛世大唐,又是怎麽因爲一場安史之亂,徹底終結的?
這一點張庶甯并不是完全清楚,或許他爹可以給出相對客觀的答案。隻不過有答案,并不意味着就能避免。
一個國家,在快速高歌猛進的時候,必定會吸納無數的土地,吞并許多的部族,在這個國家的邊緣地區,大肆開疆拓土,吸收許多對這個國家沒多少歸屬感的群體。
這樣成就了國家的龐大,也爲國家的衰敗,埋下了禍根。
就比如安祿山之流的胡人,他們被大唐招攬,成爲領兵大将,坐擁巨大的權柄。随後在窺見朝廷虛弱,無力制約他們的時候,就斷然起兵,向朝廷發起了挑戰。
唐朝真正解決了安史之亂嗎?
貌似亂軍首領都被殺了,天下也回到了大唐皇帝手裏,确實是平定了……可仔細追究,就會發現,安祿山、史思明固然死了,但是次一等的叛軍将領,卻依舊存在,而且還被封爲了節度使一類的官職,依舊把持地方。
舊的藩鎮勢力沒有鏟除,又添了新的藩鎮,從此武人勢力,更加難以遏制。
以至于天子威望,蕩然無存,地方藩鎮,把持一切,俨然一個個土皇帝,發展到了最後,唐朝滅亡,天子,兵強馬壯而已!
秩序徹底崩塌,天下一片混亂,影響之長遠,簡直難以估量。
張庶甯不想讨論太多的曆史,他總是覺得,像北平那種地方,也包括土司把持的西南,如果不進行徹徹底底的教化,徹底的改變,就很難保證這些地方,忠心耿耿,不離不棄。
而教化成功的标志,就是這些地方的青年才俊,能夠通過考試,進入朝中爲官,并且達到相應的位置,在這個龐大的國家,擁有自己的發言權。
唯有如此,才能籠絡人心。
而且張庶甯還有個想法,這種提拔青年才俊,絕對不能是皇帝看上誰了,就強行提拔到朝廷,也不能是簡單選幾個忠心的土司,就可以的。
必須是這種廣泛,公正的考試,對内對外,全都有足夠的說服力。
這是他在龍場教書,悟出來的一些道理。
這一次他就要踐行自己的想法。
張庶甯帶着學生們,辛辛苦苦,翻山越嶺,來到了星子縣,準備參加濟民學堂的考試。
他們的到來,已經早就驚動了許多人。
比如張庶甯的同學,畢業後留校的景清,就把濟民學堂的底細,透露了一個幹淨。
“你不知道啊,咱們山長劉三吾已經吓壞了……他生怕重蹈當初複旦學堂的覆轍,一把年紀,晚節不保。所以早早告訴我們,務必要把這一次的入學考試辦得穩妥,所有題目,考試評卷,都要經得起檢驗,讓誰也挑不出毛病,唯有如此,才能服衆!”
張庶甯微微一笑,“景師兄,你說現在就算公平嗎?我們大老遠翻山越嶺,辛辛苦苦,大把的時間,都扔在路上,跑過來考試,不能說比江西的學生,還占便宜吧?”
景清怔了怔,無奈笑道:“你還不知道怎麽回事?這些年貴州,廣西這些地方,包括雲南在内,都沒有出過幾個學生……濟民學堂的規矩,一個省要出來十個以上的學生,才能單獨設立考點,不然大動幹戈,攜帶着試卷,千裏跋涉,中途萬一洩露,也是麻煩,後果誰也擔不起!”
張庶甯呵呵道:“這項規定到底是什麽意思,師兄還不明白?伱到翰林院瞧瞧,有三甲同進士嗎?”
景清臉上一紅,“看破不說破,而且你要是覺得不合适,怎麽不跟太師說啊?請他老人家幫忙?”
張庶甯搖頭道:“什麽事情都找我爹,是不是太過分了?而且考生不足,沒法設立單獨的考點,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我不會讓父親的爲難的,而且這一次我信心十足!”
景清一怔,“師弟,你真有把握,拿下十個名額?”
張庶甯呵呵一笑,“不是十個,是三十個!”
“三十個!”景清大驚,“我說張師弟,你可不要把牛皮吹爆了啊!”
張庶甯大笑,“我這一次帶過來的,有貴州的學生,也有廣西和雲南的學生,我們要爲這三個省争取三處考點!”
景清目瞪口呆,好大的野心啊!
時至今日,濟民學堂的名額裏面,江西依舊占據半數,其餘幾個文教大省,包括應天,能夠瓜分四成,僅剩下的一成,給其他各省分,甚至還有些高麗和倭國的人,會來濟民學堂,參加考試。
像貴州這種地方,這麽多年,就沒有能考出來的,廣西情況也是類似,雲南最好的一年,隻有三個人考入濟民學堂,已經可以敲鑼打鼓慶祝了。
想要一下子考上三十人,而且每個省還要超過十人,這難度不是一般大。
“張師弟,要不然這樣,你跟太師說說,額外照顧一下,你看如何?”
張庶甯大笑搖頭,“用不着!我隻求在考題上能盡量公平,别拿一些偏遠地區學生不懂的東西,來糊弄事!除此之外,我相信我的學生,天下人的才智,沒有什麽差别!”
景清無語了,他算是明白了劉三吾擔心什麽玩意。
張庶甯這幾年,算是跟出題人鬥智鬥勇,從教化部到各個學堂,他都摸得一清二楚。
别看他不找張太師出面,但是誰敢耍手段,那惹來的就不隻是雷霆之怒那麽簡單了。複旦學堂倒黴的那一次,至今還沒緩過來。
這要是出了點差錯,晚節不保,劉三吾絕對死的心都有了。
不過仔細想想,有張庶甯在,對這些落後地方的學子,又是何等幸運,至少沒人敢玩陰的。
他們辛辛苦苦,早起晚睡,付出了幾倍的辛苦,翻山越嶺,走了兩個多月,前來參加考試,如果還不能保證最基本的公平,那又該是何等的失望!
所以,加油吧!
考試的日子終于到來,張庶甯早早起來,提着一盞馬燈,把學生送到了考場外面,然後目送着他們,一個個進入考場。
同樣的,還有更多的人,也送自家孩子過來。
對于這一支來自西南的隊伍,他們并不是那麽友善,相反,有人眼睛之中,還帶着荼毒,仿佛被搶走了什麽似的。
甚至還有人念叨着,一幫山裏的娃子,跑這邊丢人現眼,你們能考得上嗎?白白浪費錢财,在家裏放羊喂豬不好嗎?
張庶甯很清楚這些,他甚至好想大笑三聲,有些人急眼了,他們罵人了,這就證明自己做對了!
要是沒動人家的利益,沒讓人家感覺到危機,又怎麽會罵你!
所以,罵有時候是一種更高級的鼓勵!
前後兩天時間,考試順利結束。
又過了十天,成績終于出來了!
西南三省總計通過考核的學生,一共是四十三人!
其中貴州十七,雲南十六,廣西隻有十人,而且其中一人還排在了倒數第一,險險過關,但不管怎麽說,到底是通過了考試。
“從明年開始,貴州、廣西、雲南,三省都會有考點了!你們的學弟學妹再也不用跋山涉水,千裏迢迢來考試了!你們是家鄉的英雄!”張庶甯沖着學生們,興奮說道:“接下來的一個月,我會帶你們去應天……所有人都去!去看看大明的國都!”
短暫的沉默之後,學生當中,爆發出雷鳴般的歡呼……或許直到此刻,西南之地,才算是徹底歸心!
(本章完)